萧玉珠谢过奶,用长长的衣袖掩着便抱着陶砵一溜烟跑了。回到家,见萧景土黑着脸坐在堂屋的桌前,一看情形,他已经知道早晨发生的事了。萧玉珠微微侧着身子,把陶砵端进了厢房,只见范氏和萧玉翠都在房里,范氏正坐在床沿上,眼睛看着萧玉涵,手上不停的抹眼泪。
萧玉翠见陶砵里窝着三个鸡蛋,眼睛发光,忙拿了一个,“娘,我给弟弟蒸个蛋羹去。”话还没说完,人已到了灶房。
见药取来了,范氏轻轻握着萧玉涵的手,打开药瓶,把药撒在红红的手掌上,一道道红痕肿得老高,药劲下去,疼得萧玉涵“哎呦哎呦”地叫。
萧玉珠抓起弟弟的手,学着小时候的模样,往手上缓缓吹气,“二姐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被二姐这么一吹,萧玉涵倒真觉得没那么疼了,露出虎牙咧嘴笑了笑。
范氏找了布条,小心地缠上,嘴上说道,“儿啊,别怪娘狠心,这偷东西是千万干不得的,别说是一个西瓜,就是一个桃,没经过人家允许都不能摘啊。小时不学好,大时就难改了,娘也是为了你好,今天这顿打,就是想让你长点记性,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做不得。”
萧玉涵委屈地点点头,“不是我想偷,是金山哥叫我去摘的,说摘一个西瓜给一个钱,有了这个钱……”
还没等萧玉涵说完,范氏便把他抱在怀里抽泣了一番,想到萧玉涵的手还没包好,便重新包好左手,又包了右手,之前两只手肿得老高,如今这一包,成了圆嘟嘟的两个小馒头。
听说金山的舅爷在县上当差,每年的俸禄赏赐多得不得了,连带着金山家的人腰板也直了起来,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萧玉珠心里狠得牙直痒痒。
范氏把萧玉涵从床上抱起来,放到饭桌前的凳子上坐好。桌上摆着一碗豆鼓青椒,一大碗白菜,一小碗鸡蛋羹,一丁点油水都没有。萧景土见人出来了,也不啃声,埋头扒着碗里的米饭。
“孩子他爹,多吃点菜!”范氏夹了几片青椒放到萧景土的碗里。
萧景土抬起头,顿了顿,“打孩子做甚,不就一个西瓜嘛,看把儿打成这样,你也下得了手?”
范氏觉得委屈,张口想辩解两句,见孩子他爹正在气头上,便别过脸去,用瓦勺挖了两勺鸡蛋羹喂给萧玉涵吃。今儿萧玉涵的手是左右动弹不得,只能小眼瞅着桌上的鸡蛋羹,心里直痒痒。
萧玉珠见气氛有些压抑,索性把鸡蛋羹端近了,用手刮了刮萧玉涵的鼻子,“这鸡蛋羹,好吃不好吃,看你这个小馋猫样,叫我一声二姐,我喂给你吃。”
萧玉涵咧开嘴甜甜地叫了声,“二姐。”萧玉珠用瓦勺挖了一勺鸡蛋羹放进萧玉涵的碗里,抬头瞄了一眼,见萧景土没出声,心里暗喜。
刚才被爹一唬,萧玉翠只敢闷头吃饭,今儿见玉珠玉涵姐弟俩玩得正高兴,爹也没发话,便逗着萧玉涵道,“这鸡蛋羹,可是大姐做给你吃的,来,叫声大姐,大姐下回还给你做。”
萧玉涵看了看二姐,又扭过头来看了看大姐,欢实地叫了声“大姐。”萧玉翠大声应下,用瓦勺大大地挖了一勺喂进萧玉涵的嘴里。
吃过饭,萧景土抗着锄头便出去了,范氏追出去想说两句,没追上折了回来。
辰时刚过,太阳就升得老高,照得地光花花一片,范氏到后院猪圈里添了猪食,看着三头圆滚肥壮的小白猪抢食抢得正欢,心想着到了年底就能换钱了,嘴角渐渐浮上一丝欣慰。又走到灶房里看了看快见底的水缸,抓起扁担挑着水桶去井边挑了两担水回来,直到把大水缸灌得满满的。还没喘口气,又拿木桶装了脏的换洗衣裳,准备和萧玉翠去河边洗,吩咐萧玉珠把弟弟看好了。
萧玉珠领了差事,自然不敢怠慢。萧玉涵乖巧得很,二姐走到那他就跟到那,也不说话像影子似的跟在后面,萧玉珠抓了一把菜叶子,撕成碎片,学着范氏的样“咕咕咕咕”叫着喂鸡,两只母鸡拍打着翅膀抢食。萧玉涵跟上来,学着二姐的样“咕咕咕咕”地叫换,也想拿片菜叶子喂,可手一伸出去,手心就疼,又感觉到鼻子上挂着的两行鼻涕快要掉下来,猛地吸了一口气,把鼻涕吸了回去。萧玉珠听见吸面条的声音,回头一看萧玉涵的鼻涕快出来了,他又猛地吸了一口,萧玉珠看得笑弯了眼,“瞧你这小鼻涕虫,等等,二姐去拿帕子来擦擦。”
跑到厢房里拿了帕子,捏着萧玉涵的小鼻子,“用力擤。”
萧玉涵就着她的手猛地擤了一口,萧玉珠捏着帕子把他的鼻子擦了擦,又打来水,把这小鼻涕虫的脸上上下下洗了一遍,洗干净了看,还是个俊人儿,浓眉大眼,小鼻子小嘴,轮廓清晰的一张小脸儿。
萧玉珠看着愣了愣,到了五岁这个年纪,在前世早就开蒙了,如今弟弟却还是个放牛娃,整天只知道捉蛐蛐斗蟋蟀,是个疯孩子。
“二姐叫你认字好不好?”萧玉珠蹲下来歪着脑袋问。
萧玉涵点点头。
萧玉珠找了根树枝,在院子的空地上用手扫了扫土,理出一小块平整的地来,先教什么好呢?仔细回想了上幼儿园时启蒙老师教的字,还是从简单的教起吧!萧玉珠握着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土”,念道“tǔ”,手从旁边抓了一把土圪塔,说道这就是土。
萧玉涵点点头,大声地跟着念“tu”。萧玉珠纠正了他的读音,萧玉涵又跟着念了两遍。读是会了还得会写,可一看萧玉涵包得圆实的两只手,萧玉珠泄了气,看来这事急不得,还得等些时日。
萧玉珠拿着树枝在地上又写了几遍“土”字,好让他看清楚了,萧玉涵手伸过来想抓过树枝学着写两下,可手没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用自己的脚比划了两下,画得有模有样,画了歪歪斜斜的“土”字。
萧玉珠看着高兴,又教了两个简单的字“天”字和“日”字。
范氏和萧玉翠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范氏挽着大木盆还未走到院门口,萧玉涵便迎了上去,范氏放下木盆,捏着他的小脸蛋问,“在家有没有给二姐添乱啊?”
萧玉涵直往范氏怀里钻,拿小脑袋撒娇似的在怀里蹭了又蹭,“二姐今儿教我认字了。”
范氏直起身来,疑惑地望向萧玉珠,一对上范氏质疑的目光,萧玉珠慌了神,该死,怎么把这给忘了,古代女孩少有识字的,除非是大家闺秀才会教着识字,这庄户人家的女儿学些针线活就好不过了,想想刚穿越来时,萧玉珠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好……想来这萧玉珠的前身是不识字的,千万不能让她发现如今这萧玉珠的身体换了人。
萧玉珠立马用脚把地上写着的几个字胡乱抹了,手里绞着衣角,嘴上笑着掩饰道,“娘,哪里是字,不过是珠儿随手胡乱画的小花小草,弟弟他不识得说成字了。”
范氏听了叹了口气。
萧玉翠怀抱起洗衣盆子,走进院来往竹竿上晾衣衫,“说不定是爷教她认了几个字,平日里她老缠着爷,跟着爷惯了,学来的。”
范氏想想觉得也有可能,萧老爷子是个文人,喜欢写文练字之类的,说不定平日里随口教珠儿几句,这小丫头心细记来了。再一想自家男人也认得几个字,也是小时候老爷子教的,想到这,范氏没再疑心,蹲下身抱起萧玉涵进屋了。
萧玉珠松了口气,今天这事是自己大意了,看来,往后还得找个借口跟爷学学才好。
第三章 傻子
吃过午饭,萧景土稍稍打了个盹,日头还老高,便出去了。
牛圈里栓着的牛“哞哞哞”一声声叫唤,越叫越欢,范氏从水渠边打来半桶水,拎到牛圈饮牛,水牛饮了两口却不喝了,甩着尾巴,呼呼扇着两只大耳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人似的盯着范氏,仿佛受了千般委屈。
范氏看了不禁笑出声来,用手顺了顺牛身上的毛,看了看牛肚子,这会干瘪瘪的,许是饿了。家里猪食不多,平日里紧着两头猪吃,剁两簸箕大青菜叶子放点碎米拌上稻糠,就是三头猪一日的食儿,这牛啊吃得多,一顿就得吃上大半桶,哪儿有它吃的,得牵出去吃草才行,这去年买的小牛犊,萧玉涵每天牵出去放,一年下来倒长了许多。家里犁田靠它,陶窑里的活计还得指望它……范氏心里不由地犯了难,叹了口气。正打算拎着牛饮剩下的水浇到院子的菜地里,不料低头见萧玉珠在身后歪着脑袋瞧着自个。
萧玉珠看出了范氏的心思,如今萧玉涵是不能出去放牛了,萧景土下田去了,就剩下娘女三人,萧玉珠拉住范氏的衣角,“娘,我去放牛吧,我保证把牛喂得饱饱的。”
范氏搂着萧玉珠的小肩膀,还是不放心。
“娘,弟弟这么小会放牛,我怎么不会,你就让我去吧!”说着,萧玉珠拉着范氏的衣角摇了摇。在前世里,她生在农村,小时候也是个放牛娃,一想到躺在草地上看着牛吃草自由自在的日子,萧玉珠嘴角抹着笑。
眼下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就由她去吧,范氏点头应下,还是不放心,走到对面喜子家,见喜子娘正在掰着干苞谷粒子,范氏坐下来,抓了个苞谷,拿了大木签子,哗啦一下在苞谷上掀下一竖条来,再用手掰着粒子。
“玉涵娘,不是我说你,小孩不过嘴馋,训两句就好了,你看你下这么狠的手。”喜子娘抬头看了看范氏,挤了挤眼又说,“我看,这有根啊分明是来讹钱的,不就一个丁点大的西瓜,还抓住不放。”
范氏却摇头,“我这是要给玉涵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偷东西的事万万做不的,让他长了记性。”
“也罢也罢。”喜子娘见说不通她,住了口。
范氏说明了来意,要下午喜子放牛的时候叫上玉珠。
喜子娘爽快地答应了。
下午,日头没那么高了,喜子拎着牛鞭,在自家院门口喊着,“玉珠,玉珠,放牛去喽。”
萧玉珠大声应着跑出屋,到牛圈里牵了牛绳从后院出去和喜子会合。
喜子赶着一头老黄牛,老黄牛身形壮实,毛也光滑顺亮,甩着长长的牛尾巴走在前头。萧玉珠牵着牛绳走在后面,水牛看见老黄牛,总算见着同类了,虽然长得和它有点不一样,水牛的四只蹄子欢喜的蹦跶了一下表示好感,长长的牛尾巴甩得更欢了,又是“哞哞哞”两声叫唤,萧玉珠感觉到手里的牛绳一紧,使劲地扯了扯,才把牛头拉了过来。
喜子一看萧玉珠手里紧紧拽着的牛绳,撇着嘴笑了两声,“别老牵着,把牛绳放开了,牛走得快。”
萧玉珠看了看喜子家的牛,牛绳在牛角上缠成个8字,再低头看了看自个手里的牛绳,扑哧一声笑了,立马又皱了眉头,不牵着牛跑了咋办?
喜子过来拿过萧玉珠手里的牛绳,就要往牛角上缠,萧玉珠上前拉住他,喜子拍拍胸脯,“放心吧,放心吧,我有法子,牛跑不了。”说话间,牛绳便缠上了牛角。
喜子和萧玉珠走在后面,扬起手里长长的鞭子,赶着两头牛出了村子。
放眼望去,一片片嫩绿的水稻田,正是抽穗期,一个个大着肚子。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爬上道路边的绿篱笆,万绿从中闪着星星点点,黄的,红的。两头牛欢快地撒开蹄子奔着,钻入墙下,从绿篱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