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轻轻地点点头,“进府半年多,这府里的规矩是学了不少,管家婆子也教会了我许多,我会谨慎的。”
杜鹃谈笑间很是拘束,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估计是在府里伺候人惯了,落下的这小心处事的习惯。言谈举止间显得木讷了不少,问一句答一句,其余的时间便是低头沉默,像个木头娃娃一般,没了生气。
萧玉珠打破沉默,故意挑了话题,“杜鹃啊,前阵子我和我姐绣了两副绣花枕头过去。给山茶姐添妆,绣得可好看了,绣得缠枝花纹,我现在的绣工虽是不咋滴,可和以前比起来还是有很大进步的。”
杜鹃浅浅的笑着,笑不露齿,“那枕头我也见了,是花了一番功夫的。真是难为你们了。”
萧玉珠脸上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要是换了在以前,杜鹃肯定会笑话她的绣工,玉珠的绣活谁不知道,能绣出来一朵花就不错了,更别说是整副的花样子,那枕头估计大半是玉翠绣的。玉珠就知道捞功罢了。
杜鹃的一番客套,拉远了她们的距离,让萧玉珠感到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不知道是杜鹃变了还是她变了?不知道送杜鹃进府是好处还是坏处?
杜鹃像是有很多话想对萧玉珠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感到有些尴尬。从腰间掏出白色汗巾来,拽在手里揉搓着。
又是一番沉默,萧玉珠望着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见白云,昏黄的太阳躲进云层里。映着青砖黛瓦,徒增了许多伤感,她还是喜欢以前的杜鹃,日子虽是过得苦点,可她脸上的笑容是天真无邪的,那时候她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现今两人之间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萧玉珠突然想起早上做的糯米团子,起身想去拿过来让杜鹃带着在路上吃,杜鹃拉住她的手,细声道,“玉珠妹妹,在府里什么吃食都有,各色糯米团子,糕点,有的是,各种样子的都有,你就别忙活了。本来走的时候我想带几盒来着,走得急没顾上。”
萧玉珠朝她笑笑,“是我娘亲自做的,放了枣泥,香着呢,我知道你喜欢吃糯米团子,拿几个在路上吃。”说着没顾杜鹃的阻拦,去了灶间,用油纸包了四五个糯米团子。
杜鹃抿嘴笑着接过糯米团子,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荷包,“我抽空绣的,针脚粗陋了些,玉珠你别嫌弃。”
萧玉珠十分惊喜,“哪里会嫌弃,绣得比我的好多了,我的绣活你也是知道的,实在是拿不出手,我姐好几回笑我,绣什么都像油菜花。”笑着接过,见上面绣得是两支并蹄姐妹莲,心里更是喜欢。
杜鹃站在一旁,抿着嘴笑。
杜鹃当天下午就回了府,山茶在十一月中旬顺利出嫁了。
入了冬,天气一天天变冷了,北方呼呼地挂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哗哗响。
范氏给玉珠做了新棉衣新棉裤,红色碎花底,用青棉布做了里衬,正往裤腿处絮棉花。自家地里种的棉花,种了几分地,才收了两箩筐棉花,给来做棉衣棉裤用。
“嫂子,做了新棉裤啊,瞧着这大小,应该是给玉珠丫头做的吧!”大黑媳妇来了,一脸笑嘻嘻的。
范氏往门口看,见大黑媳妇站在门口,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朝她招手,“大黑媳妇,快进屋来,外头风大。”
“这风啊呼呼挂了几天几夜,能吹得人跑,我家后院搭的草棚子都被吹翻了,屋瓦掀翻了好几块。”大黑媳妇满脸堆笑地进来。
范氏让玉珠搬个板凳过来,让大黑媳妇坐下说话,大黑媳妇鲜少来,今儿来也算是稀客。
大黑媳妇一屁股坐下,一双眼睛盯着萧玉珠看,笑道,“一眨眼的功夫,玉珠这丫头像是又拔高了,前个把月在窑里见着,看着像是没这么高。”说着一双三角眼翻来翻去,“这丫头是越长越水灵了,往前我还老是黄毛丫头的叫,现今是脱胎换骨了,这小娃子长的快,一年一个样,长大了说不定是个美人胚子。”
范氏也跟着笑了,今儿这大黑媳妇说的话还中听,一番乐呵道,“大黑媳妇,你就快别夸她了,她啊,还不就是个黄毛丫头瘦骨头。”
“玉珠这身子骨瘦得,见风就挂跑了。”大黑媳妇在范氏耳边说了几副入冬进补的食疗方子,说是给女娃子补身子最管用,谁谁谁家的闺女吃了几顿后,脸色红润了许多,小脸蛋也跟着圆润起来,后来还说上了一门好亲事,生了好几个娃呢。
范氏认真打听着方子,大黑媳妇说得有板有眼,两人头抵着头叽叽咕咕好大一会。
萧玉珠拿了棉花往棉裤腿里面絮,见大黑媳妇声音里透着亲热劲,几句话就把范氏说得心里热乎,怕是来者不善。
大黑媳妇拖着范氏的手,“咯咯咯”笑着,“玉珠要是吃了这方子,气色好了,嫂子你就等着享福吧!”
萧玉珠不由地翻了一个白眼,真想拿一团棉花塞住她的嘴,让她到处嚼舌头!
两人笑完之后,大黑媳妇挤了挤眼,“嫂子,玉珠那丫头捣鼓的那几个陶,真是好看得紧咧,我家大黑在陶窑做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陶,红通通的,怕是几百年来,陶窑也没出过这种货色,那色……啧啧啧……亮得直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堂。”
范氏被大黑媳妇挤眉弄眼的样,逗乐了,“哎哟,快别这么说,不就是几个破陶而已。”
“那釉料方子哪来的?我啊对那陶喜欢得很哩,也想烧两个。”大黑媳妇听说那个红色的酒坛子换了十两银子,后面萧玉珠捣鼓了几次陶,都能卖个好价钱,少的也能换几百个钱,这让她大大地吃了一惊。
大黑媳妇的话惊醒了范氏,原来她是来讨釉料方子的。
萧玉珠撇了撇嘴,不屑道,“婶子,你不是说那是孽物,是不祥之物,要砸了深埋方能以保太平,否则会有血光之宅?”
大黑媳妇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婶子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见识,大字不识两个,两眼一摸黑,连个数都不会数,哪识货啊?陶好陶坏自是分不清楚,我当时也是胡乱说说,玉珠啊,你别记挂在心上。”
范氏警觉地顿了顿,这釉料方子可是制陶的命根子,萧景土嘱咐过千万不能说出去,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是知道的,继续絮着手里的棉花,黑着脸道,“你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快别问了,问了我们也不会说的,这方子是秘方!我家还得靠这方子吃饭咧。”
“嫂子你把秘方偷偷告诉我,我又不告诉别人,我绝对把话烂在肚子里,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不会传出去。我也就是喜欢那色,想烧两个留着压箱底用。”
“那当初我家里的去找你家讨釉料方子,你们咋不说出来,还说是秘法不外传的,这是规矩。咱家这个也是祖上留下的秘法,不外传!”范氏见大黑媳妇不死心,一副赖皮样,想起前几年自家有难想求的时候,心里就来气。
大黑媳妇还是心有不甘,这可是挣钱的好路子,一个陶能卖一两银子,比卖那几个破水缸破菜坛子强多了。沉着的脸很快笑呵呵的,“哎哟,嫂子,这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咱们就不提了,惹得嫂子心里有气,是我的不对,都怪我年纪轻轻的,不懂这些规矩,冲撞了哥哥嫂子。我愿意交换这釉料方子,就当做是赔罪了,我家的方子也是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是制陶的一位祖师留下的,金贵着呢。”
萧玉珠冷哼了一声,这大黑媳妇今日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又是道歉谢罪服软的。不过话说回来,她家的釉料秘法,没啥特别的,也就是普通的黑釉,咱不稀罕!
“不换!”
“瞧这玉珠说得,我家的方子也是好多人家想求都求不到了,一般人我还不想换呢。”
“说了不换就是不换!”萧玉珠有些烦了,对这种人越是彬彬有礼,她就越得寸进尺。
“大黑家的,实在过意不去。”范氏把棉衣里的棉花也絮上了,忙着去找针线筐子。萧玉珠把装棉花的筐子往地上一磕,磕得砰砰响,这来者都是客,不能明面上赶人,希望大黑媳妇是个知趣的。
大黑媳妇被晾在一边,寻了个无趣走了。
第九十七章 杀了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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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珠在入冬前就想着给田地种上绿肥,用来肥田。北边的五亩荒地今年是种上了,收了五六担包谷和一担高粱,今年年景好,雨水多没旱着,才收了这么一点粮食,情况很不乐观。荒地好好利用起来,还是能有很大的用途,得的粮食不仅人可以吃,可以用来养鸡养猪,卖了鸡蛋和猪又能换钱……她现今什么都能和钱联系在一起,人钻到钱眼里去了。
萧玉珠计划着在北边的荒地里种上油菜花,田里撒上草籽,油菜花她见村里有人种过,草籽好像没人种。在田里种上草籽,一到了开春,一片片紫色的小花开着,很是好看。再加上草籽,牛也喜欢吃,不过就是不能吃多了,吃多了会腹胀。
范氏也觉得行,山梁上的荒地荒着也着实可惜,老宅里的是肯定不会种的,自家要了过来,种上几年,把地养肥了,能多得好些粮食。听玉珠说草籽好种,随手撒上就行了,种在稻田里正合适,也是有心想种,把土地养肥了,自是不会亏待人。
过了两日,萧景土从城里带回来一个小袋子,说问着了,找遍了才找到一家卖的,别县好多地方都种上了,只是还没传到这边来。价格用些贵,他还是卖了几斤,二丫头说让种上,咱就种着试试。
范氏去村里别家讨了些油菜花种,用手搓出籽来,拿纸包了。
草籽好种,把稻田引了水,刚好打湿了地皮,把草籽随手撒上去。买的草籽有些少了,撒得稀疏些。萧玉珠本想,北边的荒地也这么个种法,泼两遍水。直接撒油菜籽,能长出来多少是多少。
范式拦着不让,这荒地啊土质硬,这样种到头来是要浪费种子的,到时候怕是光秃秃的,啥也长不出来,说什么也要把地锄了,松松土。
萧玉珠想想。说得也有道理。
一家人忙活了好几日。又是锄地又是浇水的,山梁上水不方便,山上没水,要下到山脚下挑水上山,几个人累得腰酸背痛,才把油菜籽种上。
种上了绿肥。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入冬了便是农闲,萧玉珠闲来没事。从木架子上取下晒干的包谷棒子,用大木签字哗啦一下,掀出一长条来。剩下的便用手掰着,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掰包谷粒子。
冬日的太阳晒在人身上暖哄哄的,萧玉翠靠在墙根,做鞋面,她如今学会了做鞋。一做便不可收拾,家里的鞋大半都是她做的。给萧玉珠做了两双,做得花里胡哨的,鞋面上绣满了花,红红绿绿的,萧玉珠一直没敢穿,这么花俏的鞋穿出去她都不会走路了。
萧玉珠见她又开始做鞋,看大小应该是给她自己做的,鞋面上满是花,有荷花海棠桃花梨花,连脚后跟也不拉下,都快成一花园了。
萧玉翠见玉珠侧着脸偷偷地笑,拍了她,“你偷笑什么,我给你做的鞋你咋不穿,姐的一番心意,你难道要辜负了不成?”
萧玉珠朝她笑笑,“姐做得太好看了,我舍不得穿。”
“你这张嘴,说的话还算中听。”
两人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