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在院子里杀鸡,一边叫玉翠去割肉,上腊梅家打几斤豆腐,另一边让玉珠去叫二憨下山来,中午自家做东,请两个陶匠师傅吃个饭,正好送送陈师傅。
二憨知道了陈师傅要出去单干,捏紧了拳头,一拳打在路边的枣树上,“这厮偷了主子的釉料方子,要自起门户,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萧玉珠得知了这件事,心里不得不生气。光是把方子泄露出去,就已经让人很生气了,这回更得寸进尺,要拿了她的方子自己当老板挣钱。她气得没有话说,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很是无语。
桌上有酒有肉的很是丰盛,但大家心思各异,吃起来没滋没味的,二憨早早地撂了碗筷,连陈师傅和他说话,也是气呼呼地不理人。萧景土和范氏陪着陈师傅,往他碗里夹菜,让他多吃点。
吃过饭,萧玉翠收拾好桌子,范氏上了茶水和两盘新收的花生,一盘是生的,一盘按照玉珠说的方法,搁了盐煮熟晒干的盐花生,让陈师傅尝尝。
陈师傅面上笑着摆手,见东家这番招待,让他心里更是过意不去,说吃饱了去院子里转转,消消食,起身出去了。见萧玉珠在篱笆墙跟前站着,走了过去,满脸羞愧地说,“小主子,陈叔对不住你。”
萧玉珠转过头来,心情很复杂,要说不生气那是假的。拽了一把篱笆上的紫薇叶子,扯着说道,“既是知道对不起我,为什么要把方子说给别人听?哪又为什么要拿了方子出去挣钱?”
“把方子告诉大黑家的,是我不对,我被猪油蒙了心。”陈师傅心里更是愧疚,左右打了自己一耳光。
萧玉珠不是想拿他问罪的,只是心里实在是气不过,见他这个样子,更是来气,当下就要发作,沉下了脸。
陈师傅把自家的情况说给她听,然后道,“我有制陶的手艺,附近村庄里也有陶窑,只不过规模没有萧家村的大。我在家能够照顾一家老小,也能对父亲尽孝,还挣几个手工钱贴补家用。虽是发不了财,但是养活一家老小还是没问题的。这方子本就是瞒着小主子,偷偷学的,现今要拿了它出去换钱,怎么来也得向小主子说一声再走。”
萧玉珠听了没有那么生气,陈师傅的家境不好,他又是一家之主,全家人指望着他一个人挣钱,他要自立门户也不能拦着他。他在这做了这么些年,家里早不把他当外人看待,他突然说要走,虽然是以这种方式离开,还是会有些舍不得。陈师傅的家乡离得远,想来和自家的生意没有冲突。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说,“陈叔,当初方子的事我也没有想着要瞒你,只是这方子不同寻常,你现今知道了这配方,往后就别说给他人听,少一个人知道对你家对我家都是好的。”
陈师傅点点头,“打死我也不把方子说出去。”
萧玉珠脸色平和了些,心里的气消了大半,走进房里拿出花瓶的底稿递到他手上,“这些你可能用得着。”
陈师傅更是感激,拿着图纸就要跪谢。
“你这又是做什么?我怎么受得起?”萧玉珠摆摆手,跑开了。
饭后,范氏烙了几个苞谷饼子,拿上十来个蒸好的蜀黍糍粑,给陈师傅路上当干粮。第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陈师傅就走了。过了十日,家里来了一个壮实的汉子,说是陈师傅介绍过来的。
萧景土见是新来的陶匠师傅,忙迎进屋去,两人在屋里唠了会,大概地了解了情况。萧景土见汉子厚实,对人和气,是个处事细心周全的,心里满意。叫范氏下去准备酒菜,要给新来的吴师傅接风洗尘。
安顿好新来的陶匠师傅,日子恢复了正常。转眼入了冬,树上的叶子落得满地都是,北风呼呼地吹着,卷着地上的落叶抱团跑。
萧玉珠在屋里做鞋,听着外边的风声直吓人,窗棱上吹开一角的窗户纸在风中呼啦啦地响,“前两日刚糊的窗户纸,就被风吹烂了。”
“等风停了,得重新把窗户再糊一遍。”萧玉翠看着窗外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枝,叹道,往年的风也没这么大啊。脚上穿着刚做好的一只棉鞋,口里催促着玉珠快点,见她慢吞吞的,看不下去,抢过她手里的针线,自己做起来。
萧玉珠在一旁指点着,把棉花絮进缝好的两层棉布里,用针走得扎实了,再缝到纳好的鞋底上去,鞋底也是用布夹了棉花做的暖和。
“这样子做的鞋就是暖和,冬天穿最合适了,这下不用担心会长冻疮了。”萧玉翠夸她道。
萧玉珠朝她笑笑,“给咱爹咱娘也做一双,给玉涵也做一双,他每日要上学,学堂里面冷,好几回见他回来后一个劲地剁脚呢,估计脚丫子早被冻僵了。”
“那先紧着给玉涵做一双。”
“要是有带绒毛的布料就更好了。”
萧玉珠想起二妞托她找的绣花样子,要给她送去。
萧玉翠让她快去快回。
这阵子,村里面的流言传得正紧,青竹的事前半年传过一阵子,眼下却越传越疯。说青竹根本就不是傻蛋家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林子娘是第一个见到青竹的人,见她一副小叫花子的样,看她可怜,给了她一碗饭吃,谁知这丫头居然待着不走。傻蛋娘起了歪心,想留着给傻蛋做媳妇,花言巧语地将青竹骗回家去。
外头传什么样的都有,说傻蛋娘养着小媳妇,青竹和傻蛋两人怕是早就不清不白了,还不如早些把事给定了。有人暗地里笑话,说不定人家青竹嫌傻蛋是个傻子呢。
萧玉珠拿着花样,刚走到半路,撞见傻蛋娘哭哭啼啼地,听她说要到自家去寻范氏,便半路折了回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关于青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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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翠见玉珠才一会功夫就回来了,纳闷道,“你咋就回来了,是不是忘了拿什么东西?”
萧玉珠领着傻蛋娘进屋,萧玉翠见傻蛋娘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连忙起身去叫在后院剁猪草的范氏过来。
范氏见傻蛋娘这幅样子,很是吃惊,“旦儿娘,你这是咋的了?上响还见你好好的。”
傻蛋娘背过脸去抹了一把泪,泣不成声地说道,“还不是被那恶妇给逼得没有法子,走投无路了。”
范氏见傻蛋娘张了好几回口没说话,低头瞧见两个闺女一脸好奇骨碌着眼睛看着,要把两姐妹赶到西厢房去。
萧玉珠收拾着针线筐子,同玉翠进了房,边回头看,“你说,旦儿娘是为青竹的事烦着吗?”
“小姑娘家,别打听这些没影的事。外头那些妇人整天吃饱了饭没事干,唠叨这些没用的,闲话传得一天一个样,傻蛋娘听了心里肯定置气。”萧玉翠拿了鞋绊子敲她。
等玉翠玉珠两姐妹走后,傻蛋娘才说,“我这回是吃了哑巴亏了,上了林子娘的当。”
“林子娘向来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舌头能打过弯来,她的话只能信三分。”范氏说道。
傻蛋娘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沾沾眼角,平复了心情,“要说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月黑风高,天上一个星星也没有,四周一片黑漆漆,傻蛋娘和往常一样,伺候着傻蛋洗了脸洗了脚,准备睡了。
堂屋的门被敲得“咚咚”响。有女声叫门,傻蛋爹刚准备吹灯,见一声敲得比一声响,像是有要紧的事,要孩子她娘出去看看。
傻蛋娘披着衣裳打开门一看,见林子娘站在门口,身后露出一个姑娘的半张脸。林子娘把身后的姑娘拽出来,是一个和傻蛋差不多岁数的孩子。就着豆大的油灯。看清楚那姑娘的脸。蓬头垢面的。黑乎乎的脸,一撮头发干得像枯草,上边系着两根红头绳,沾了好些稻糠。
“这……”傻蛋娘看得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林子头探出去,朝门外两边看了看,很快关上了门。在傻蛋娘耳朵边嘀咕两句,“你不是愁找不到儿媳妇吗,我给你送来了一个。”
原来这个要饭的小叫花子晕倒在林子家门口。刚好被林子娘看见。林子娘领着人进屋,装了一碗剩饭剩菜地给她吃,问了她一些问题。才知道是从家里逃难出来的,家里人都没了,一路要饭逃到了萧家村。
傻蛋娘抬头看这个姑娘,刚好小姑娘也好奇地看着她,两人的眼光一对上。就觉得亲切。傻蛋娘想着这小姑娘身世这么可怜,是越看越怜悯,见她五官长得也不差,心微微颤抖了一下,握紧林子娘的手说道,“你说,这事能行吗?我收留她没问题,要是她往后家里头还有个什么人,寻了来,哪可怎么办?”
“我已经问过了,家里头人都死光了。”林子娘抿嘴道。傻蛋娘把姑娘叫到跟前来,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问道,“孩子,和婶子说说,家里头还有人吗?要是家里还有活着的人,告诉婶子,婶子把你送回去,也免得在外面受苦。”
姑娘一个劲地摇头,傻蛋娘心里安定了一点,问了她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之类的简单问题。
林子娘拉过傻蛋娘到过道上说话,“这姑娘模样儿长得不错,收拾干净了肯定是个美人坯子,这么好的姑娘上哪找去?留着给傻蛋做媳妇不是正好。”
傻蛋娘见姑娘说起话来乖巧,是个可怜疼的,动了心思,“只是这事传出去怕是不好,要是叫姑娘知道了,哪可了得?”
“你就对外头放出话来,是你家的远房亲戚过来投奔的,不就是了?谁还会瞎想。至于收着做儿媳妇,这事你别对她说。这事你我不说出去,谁会知晓,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就等着抱大胖孙子吧!”林子娘莺莺笑道。
傻蛋娘拿不定主意,回房和傻蛋爹商量去了,过来老大一会才出来,朝林子娘点头,“人我留下了。”
林子娘捂着嘴浅笑,“我啊一见着这丫头,就想着你家傻蛋了,一路过来可是没叫人瞧见过的,你就放心吧。”说着,过去和姑娘嘱咐几句,就走了。
傻蛋娘把姑娘搂进怀里,“孩子啊,往后你就有家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姑娘见傻蛋娘是个面善的,说起话来柔柔的,心窝里温暖。她这几日一路逃难过来,好几日没吃过饭了,原本以为会饿死在山上,没想到能遇着一个好人,肯收留她,扑通跪在地上要拜,“谢谢婶子肯收留我,我不求别的,只求有一碗饭吃。”
这话说得傻蛋娘要掉泪,扶她起来,“往后有婶子一口就有你一口。”
打来水,把姑娘的脸洗干净了,找来梳子把头发梳好,一拾掇真是个水灵灵的模样,看得傻蛋娘喜上加喜。找来大闺女的衣裳,给她换了,想着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琢磨着得给她改个名字,一时想不出来,见着院子里一堆竹子,想着就叫青竹。
姑娘低头说行,往后她就是青竹了。
“只是没想到,两年后,林子娘就要变卦,她想要用河摊子上的十亩孬田,换我家南边的八亩好田和西边鱼潭旁的两亩田。”傻蛋娘一句话,把人拉回了现实。
范氏脸色怔了怔,“河摊子上的地,全是沙地不饱水,打不了多少粮食,要是遇上个雨水多的年头,是一粒谷子也收不到,这种事怎么能应她?”
“我和当家的咬牙不应,要是换了,这么一大家子,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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