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了殿门,听见前头的闵公公说“启禀圣上,姚安氏带到”,安菁才把飞散了的心神重新聚拢回来,飞快的跪拜行礼。
“起身吧,跪了半天了,起来坐着,省得正业说我苛待他闺女。”
这声音听着浑厚沉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势,是久居上位的人的声气。
安菁迟疑了下,还是老实顺从的站起了身,在小太监的引导下在一边坐下来。她现在心里转的不是夏雨荷的死因和皇帝召唤她的目的了,而是这位皇帝……似乎跟她老爹挺熟悉的啊。
当然了,一个老板一个部门经理,肯定是认识的,但老板这说话的语气,似乎对那位部门经理不仅仅只是认识而已。
都说老爸深得皇上宠信,看起来是不假啊。这么说来,她这次会平安回家咯?
“来,尝尝吧,听正业说过,你最爱吃这些零嘴,这蜂蜜栗子糕是宫中厨子做的,味道还不错。”
连她爱吃什么都知道!也就是说,老爹跟皇帝已经熟悉到没事儿就闲话家常的地步了么?那个,爹啊,你有老婆有小妾有儿子有闺女,可别想不开……就算是真有什么年少轻狂的过去,我衷心的希望你是上边那一个。
这丫头想什么了,一脸古怪的神情。昌明帝好奇的打量着安菁,也不去打断她,因为他想看看她还能露出多少古怪表情出来。
话说,君臣禁忌,这不是*文中常见的梗么。
还是说,她想多了,皇帝只是单纯的欣赏她老爹能干?
能干,还是能,干?
啊啊啊想什么呢,都这时候了,要是不小心跟皇帝说多一句,恐怕皇帝能直接干掉她一家子啊。
强迫自己把那些飞散了的思维收回来,安菁干笑道:“谢皇上隆恩,我不饿……”
“放心,这里头没毒的。”
安菁的嘴角又是一抽,皇帝啊,你跟我爹真的是好哥们么,还是说你们俩是相爱相杀的关系?特么别说没毒,就算是有毒,搁在我眼前,我也不能说你请我吃的东西里头下了毒啊。
在昌明帝笑眯眯的注视下,安菁硬着头皮捏了块栗子糕塞进嘴里,压根没吃出来里头是甜还是咸。
“味道如何?”
“好吃,简直是无上美味!”
“既然这么喜欢,那就多吃些。”
……喵的,豁出去了!
安菁已经不想去研究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横竖她就这么一条命,皇帝要是待见她,她翻了天都没事儿,皇帝要是看她不顺眼,她就是真拿热脸贴上皇帝的冷屁股,皇帝恐怕还嫌她脸太热烫腚呢。
所以,开吃!
恩,还别说,这皇家出品的蜂蜜栗子糕,味道确实不错。
见安菁这样,昌明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怎么看,这丫头都是打算破罐破摔了啊,真是跟正业那老小子的脾气不一样。想到安正业,他的笑容更深,难得那老小子能求他一次,总觉得这几天的心情都好得很。
“吃饱了?”看安菁终于停了嘴,昌明帝抿了口茶,轻挠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这么多年了,你父亲还是头次求我呢,你这丫头的面子不小。”
安菁眨了眨眼,忍不住抬起了头,小心的觑了眼上头坐着的人,又连忙转开视线。是老爸向皇帝求了情,所以皇帝才把她从祺贵妃那里叫走的?老爸速度够快,消息够灵通的啊。话说回来,那夏雨荷呢,不会也是老爸动的手吧?
但昌明帝没解释更多,只说安菁这半天也够累了,快些回去歇息,莫要让家人担心,就打发她出宫了。
顺便,还赏了她一大堆……零食。
安菁无语的看着那各色糕点,心里只想咆哮一句:我真不介意你赏我金银财宝啊!还是说,大昭看着花团锦簇,原来国库已经空虚得连锭金子都没了么?
不过,能顺利的回来,她还强求什么呢?
回到侯府,先去老侯爷那里,把今天的见闻经历全都汇报过一遍,安菁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小院,爬上自己的大床,然后瘫在上头做挺尸状。
皇宫神马的……最讨厌了啊。
她这一行,看似平安无事,还是皇帝亲*代送她回来,并赏赐了东西的,可这其中有多少凶险不安,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无事便好。”坐在床边,姚瑄华紧紧握住了安菁的手,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一点点落回了原来的地方。
天知道他有多想冲进宫中寻她,只是他心里明白,这样只会令她的处境更加危险。
“应该没事了。”安菁没精打采的哼唧道,“反正夏雨荷是死无对证,皇上这样也算是个表态了,恐怕今后没人会再拿这事儿找我麻烦。不过,我纳闷的是夏雨荷到底怎么死的,死的也太巧了。”
“这个么,还要问岳父和舅兄他们。”姚瑄华松开了安菁的手,他要去给她端安神茶来,让她定一定神,再好好的睡一觉。
☆、405 相思成灾
这个答案,安菁没有等太久,第二天上午,她亲爱的老爸就亲自来了。
说起来,这还是自打她嫁过来后,老爸头一次来侯府。
逗弄过自己外孙女,问过女儿的饮食起居,受过美杏以及绫罗绸缎几个的拜见……安正业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深。
恩,菁儿的耐性真是越来越好了呢。
“父亲啊,女儿想你了,咱们说说话行么?”安菁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否则,她怀疑老爸会不会直拖到太阳下山去。
“说话?这不是正说着话的么。”安正业眉头一挑,转过头问姚瑄华,“菁儿她怎么了?瞧着有些糊涂的样子。”
糊涂……?安菁的嘴角抽了几下,她现在确实是糊涂,糊涂着老爸究竟是怎么搞死那夏雨荷的。
看够了女儿郁闷的表情,安正业终于挥挥手,让美杏等人都出去,开口说道:“四殿下他还真是不小心啊。”
范洛?安菁眨眨眼,小心地问:“是指哪方面?”
好笑的瞥了眼女儿,又看看女婿,安正业反问:“你觉得是哪方面?”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干嘛!安菁嘟起了嘴,拉长脸扭过身去,阴险的警告道:“父亲,你信不信我明儿就回去告诉母亲,说你在倚红苑养了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一边一直淡笑不语的姚瑄华身形微晃,但很快就别开了视线,竭力将自己当做是一块木头。
“好你这丫头,竟然敢诬告父亲,不知道父亲是做什么的么,岂会这么轻易被你诬陷?”安正业嘴里说着。视线却不时的扫过姚瑄华身上。菁儿说出“倚红苑”三字时,这小子并无半点不悦或鄙夷,恩,还过得去。
“诬告?信不信我明儿就买个漂亮姑娘送过去?”安菁继续将威胁进行到底,“然后跟母亲说这就是你养的那个姑娘,顺便教那姑娘背会一整套词儿,保证连你什么时候认识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女儿说的这些话不该是好女子应挂在嘴边的。安正业半点要呵斥安菁的意思都没有。只得意的说:“我与你母亲成亲这么些年,你母亲岂会轻易被你蒙蔽?”
成亲二十多年,一晃眼。菁儿都嫁做人妇生儿育女了啊。想到这个,安正业就不由得心生感慨。
“我是母亲亲生的女儿,你觉得她会不会信我?”安菁还真就来劲了,非要把她老爸给斗下去不可。
听安菁这么说。安正业脸上的笑容一僵,夫人明察秋毫。自然是不会信菁儿的胡话。可是,夫人知道他故意刁难菁儿,恐怕……
略权衡了下利弊,安正业终于进入了正题。
“你这次。只是遭了池鱼之殃。”
这一点,安菁当然知道,她更加好奇的是现在究竟进行到哪一步了。情势究竟能不能明朗下来。尤其是,不是说那皇帝重病。连早朝都是硬撑一般然后丢给太子的么,可她昨儿瞧着那位大叔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的主儿?
关于这个问题,安正业并没有给与明确的答复,只是笑了一笑,让安菁不必过虑。
“哼,指定有什么阴谋。”安菁撇撇嘴,不过这种太危险的计划,她掺和不起,也不该掺和,还是消停的做她的废柴就好,“那些我就不管了,我就有一点点好奇,昨儿明明该我倒霉的,可关键时刻夏雨荷竟然死了——父亲,难道说是你……”
安正业轻轻瞪了女儿一眼:“胡闹,父亲有何等本事,竟然能在宫中取人性命?”见女儿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有可以名正言顺动手的人在,哪里轮得到我?”
至于那夏雨荷……罢了,对夏兄弟,他已经仁至义尽。只是,对他来说,自己的女儿终究比别人的女儿更重要,他没糊涂到哪怕害了自己的女儿也要养那么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父亲,看来传言不假,你还真是深得圣上宠信啊。”安菁眼睛转个不停,视线溜到姚瑄华身上,却见他只看着自己抿着嘴笑,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半天了一句话都没说。
老爸说得很明白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搞死夏雨荷,他不是做不到,但通过皇帝的手去干掉夏雨荷才更加安全。而且,由此可以推出一个结论——
皇帝没打算帮太子搞定范洛。
不然的话,留着夏雨荷给她和范洛扣一个屎盆子多省事儿。自古天家恩情薄,安菁可不会以为皇帝会因为她是无辜的就主持公道,哪怕她是宠臣的女儿。
如果皇帝真是想帮太子站稳脚跟的话,就该放任此事继续发展下去。这么看来,对于自己两个儿子的明争暗斗,皇帝是隔山观虎斗啊。
不对!
如果真是想看看两个儿子究竟有什么能耐,皇帝这次就根本不会出手,他会站在众人都触碰不到的地方,好好看太子怎么利用手中的筹码去干掉范洛,而范洛又是运用什么手段来反击太子。
这么说来,皇帝帮她解围,同时也是帮范洛解围,这意思是……
喵的,不能再往下想了,太危险了尼玛。
强迫自己停下了越来越危险的推测,安菁有些不安的小声道:“父亲,咱们安家不是向来不参与这种事情的么,你这次……”放过她固然是皇帝的决定,但也是老爸去求情的,皇帝不会以为老爸同时还有借此机会帮范洛一把的打算吧。
菁儿这孩子不笨呐。安正业笑了,伸过手去轻拍了下女儿的头顶,摇头笑道:“菁儿,你是父亲的女儿,难道要父亲看着你蒙受不白之冤?况且,父亲这也并没有违背家训。”说着,他眨了下眼,“只有上头那一位,才是咱们真正要效忠的,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他知道皇帝想要拉范洛一把,所以伸手推上一把,帮的还是皇帝啊。
不仅如此,因为这件事,老爸可是欠了皇帝好大一个人情。瞧老爸跟皇帝那情形,除了君臣关系外,还有挺深的朋友情分,这么人情来往的事情,对促进两人的友情有推动作用啊。喵的,昨儿皇帝说到老爸亲自求他的事情时,那脸上的得意可是没加半点掩饰。
除此之外,父亲通过皇帝搞定夏雨荷,也为自家做了掩饰。不声不响的干掉夏雨荷,父亲他恐怕是能做得到的,但通过皇帝的手,却避免了自家实力被暴露的危险,还向皇帝示弱了一下——你看,我想亲手整死那个谋害我闺女的渣渣,可我做不到啊哥们。
想通这些后,安菁嘟了下嘴:“父亲你还真是……”老奸巨猾。没把这四个字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