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齐山河一统四海归附,鸿胪寺只须负责每年属国进京朝贡之事,与其他署官领同样的俸禄,却最是清闲不过,且不用担干系,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地方,怎地到你这里却变得如此不堪?”岳临柟瞪了他一眼,声音也跟着冷下来:“至于你说的残废,那可是我大齐赫赫有名的‘战神’,昔年跟着朕南征北战,立下诸多汗马功劳,九门提督府由他掌管,实力必定不输任何一支军队,比在你手里变成巡街的衙役要强的多。”
金承业小声嘟囔道:“巡街的衙役又如何?京城的防卫自有京郊大营来负责,与九门提督府何干?”
“一般来说,是没有干系。”岳临柟笑了笑,眼神却逐渐变得冰冷:“但有些时候,干系却大的很。”
“既然皇上说有干系,那便有干系吧。”金承业撇了撇嘴,不甘心的抱怨道:“单把臣打发到鸿胪寺也就罢了,我金家其他子弟也都被动了手脚,而魏家则鸡犬升天,连最不成器的魏二爷年后也要去漠北投军了,职位想必不会低,如此明显的捧高踩低,若是臣两个姐姐还在世的话,她必定不敢如此放肆。”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岳临柟能感受到魏黎春身上有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后宫荣宠她兴许不在意,但谁若是敢在朝堂政务上阻拦她,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将这个绊脚石除去,无论碧涵还是玉涵,都不可能例外。
他摇头笑道:“这可真不好说。”
金承业闻言一惊,猛的上前抱住岳临柟的大/腿,哀求道:“皇贵妃摄政监国,到底有违祖制,国不可一日无君,您既然不再闭关,那就赶紧把大权收回来吧。”
岳临柟抿唇笑道:“修仙之人,最讲究的便是清心静气,江山社稷这种烦心事,交给皇贵妃打理便是,朕不想再理会。”
“啊?”金承业吃惊的张大嘴,讷讷道:“您还要修仙?那为何要宠幸魏皇贵妃,还与她一起垂帘听政?”
“通往天界的道路有许多条,朕只是换了条走而已。”岳临柟眯眼,颇为暧昧的小声道:“双/修之道,走起来更舒坦些。”
瞅见金承业那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岳临柟顿时心情大好,又踹了他一脚,提醒道:“以后莫要再入宫找朕了,现在是她皇贵妃的天下,朕奈何不了。不过你也不必忧心,好好在鸿胪寺待着罢,只要不把天捅破了,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她是不会再动你的。”
“我那苦命的姐姐哟,你们咋就如此颜薄命呢!”金承业听的心中哇凉哇凉的,本是假哭,现下却真的落下几滴鳄鱼泪来,伤心的险些将家中老母的叮嘱给忘记了,连忙抹了把眼泪,弱弱道:“皇上可有意晋升皇贵妃为皇后?”
“朕空悬后位,本是对你二姐的补偿,只是现下她早已……”早已投胎转世,如此一来便没有任何意义了,岳临柟不方便说出陌尘的卜算,只笑道:“皇贵妃若是看上了后位,自个拟一道圣旨,加盖朕的玉玺便是,迟迟未这么做,想必是毫无兴趣的。”
金承业心下暗喜,悄悄打量了下岳临柟,见他面带笑容,神情安详,便试探性的说道:“臣有个妹妹,年方十六,容貌性情酷似已故的贞婉皇后,皇上若是有意,臣明儿……”
“不必了。”金承业话未说完,岳临柟便斩钉截铁的拒绝:“朕乏了,你跪安罢。”
第32章 渣男
若是事先知道会在慈宁宫门口遇上宁王,魏黎春宁可待在长春宫碍眼,可惜自己不是国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不能掉头离开,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
“请皇贵妃娘娘安。”宁王拱手作揖,俯身的瞬间露出半张肿的脸来,上面清晰的一个五指手印,并几处甲套划出的痕迹,正丝丝的往外渗着血。
“宁王不必多礼。”魏黎春按着惯例,侧身避让了下,在他直起身子的瞬间,像是方注意到一般,倒抽了口凉气,惊讶道:“宁王,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宁王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出门没看黄历,进宫的路上突然惊了马,脸朝下摔到了地上,在青石板上翻滚几下,便成这副模样了。不过,也只是看起来惊悚些罢了,已让太医瞧过,并无大碍,娘娘无须担忧。”
事有反常即为妖,若是假作视而不见,未免有些不合常理,所以她才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心里却是明白这巴掌乃是太后的杰作,闻言她也没有再多言,只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多谢娘娘关心。”宁王又笑着作了一揖,只是这次幅度没控制好,牵动了脸上的伤痕,疼的他嘴角抽搐了好几下,于是只得收敛了笑意,略带僵硬的说道:“有些日子没瞧见娘娘了,倒比前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公主大婚虽是件顶要紧的事儿,可娘娘也要好生照顾好自个。”顿了顿,又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娴妃也真是的,不好生待在宫里帮衬着娘娘,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斋戒祈福,真真是胡闹。”
当初审理娴妃坚持旁听,本就是为了试探太后,若是她选择站在自个这边,那就继续不动声色的暗中结网,待时机成熟便一网打尽,若是她装傻充愣,那就说明心中的那杆秤已偏向宁王,便索性不再隐忍蛰伏,直接明着下手,虽有风险,更不可避免的要流血牺牲,但赢面尚算不小。
当初太后并未表态,只是宁王方才这几句话,已能让魏黎春确认太后最终上了自己这条船,所以他不知道她通晓内情,也不知道他背后的图谋已经昭然若揭,这才在太后处理了娴妃之后,拐弯抹角的向她搬救兵,妄图挽救娴妃这颗棋子。可惜的是,从朱瑾口里听到娴妃被送走的那刻,她就已经想好了说辞,自然是无比流利而又无懈可击:“可怜天下父母心,清平是娴妃姐姐的掌上明珠,自然希望她能一生顺遂,倘若本宫有个女儿,大婚之时也定会亲自上山为她祈福。”
宁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调侃道:“娘娘还年轻,如今又椒房独宠,想要个公主,又有何难?”
女儿她自然想要,否则也不会将清平视若亲出,时常带在身边教养,可现下的局势,容不得她的私心,尽快生个儿子出来才是正经,她苦笑道:“儿女也是看缘分的,若没有缘分,强求亦无用,一切顺其自然罢。”
“那臣祝娘娘早日得偿所愿。”宁王抬头瞧了眼天色,告辞道:“臣新纳了房小妾,狐朋狗友们吵着要吃喜酒,只得在醉仙楼摆了几桌,作为新郎官不好迟到,先告退了。”
魏黎春笑道:“给宁王道喜了,回头本宫叫人送一对玉如意过去,算是给新人添妆。”
“不过是个妾室,哪受得起娘娘的赏赐,没得折了她的福寿。”宁王严词拒绝,随即拱了拱手,踩着小厮的背上了马,马鞭在马背上狠抽一下,那马便撒开蹄子奔跑起来,跟着伺候的下人们连忙小跑着跟上。
她收敛了嘴角的笑意,转头对朱瑾道:“叫人去查下宁王那小妾的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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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身子不适,太医给开了方子,服了药正在发汗,不便见客,娘娘请回吧。”
魏黎春求见太后,却被郑嬷嬷给挡了回来,她也不勉强,关切的询问了一番,又啰嗦的叮嘱了半晌,这才上了辇架,返回了长春宫。
金承业早已离开,岳临柟也不见踪影,唤来小桂子一问,才知他在殿后小佛堂里炼丹,便没再理会,自顾去了正殿批阅奏折,只是方在御案前坐定,紫菀便进来禀报道:“娘娘,文渊阁大学士求见。”
“程子玉?”她皱了皱眉头,吩咐道:“叫他进来罢。”
程子玉跟在紫菀身后进了殿门,身上穿着月白织锦纻丝蟒袍,手上搭着件鸦青雁衔芦花样灰鼠披风,配上那张惹眼的脸蛋,以及温润如玉的笑容,端的是风流倜傥,惹的殿内侍立的宫女们纷纷侧目,想起当年自己也是被这副皮囊所迷惑,她便没有好脸色:“宁王在醉仙楼摆酒,程大学士竟没去凑热闹,莫不是忘了给你送帖子?”
“自然是送了。”程子玉单膝跪地行了礼,站起身来,淡淡道:“虽说是亲王纳妾,可也只是个妾,臣堂堂文渊阁大学士,岂能自降身价去吃这个酒?再者,臣现在尚处于被拉拢阶段,自然要端着点架子,想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对方还得再加把劲才行。”
“程大学士好大的口气,仔细架子端的过了头,让对方彻底失去兴致。”魏黎春哼了一声,有些看不惯他的张狂,便浇了些冷水上去:“内阁之中,国师是棵墙头草,林朝之与魏家是姻亲,有缝可叮的只有你程子玉一人,然而你毕竟与本宫有些纠葛,宁王虽表面拉拢,背后更多的则是防备,想要接触到关键的东西,只怕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本宫未必等得起。”
“臣的确不容易令人信服,但若是臣的父亲程国公也表明了立场呢?”话到一半,紫菀端了张锦杌过来,程子玉道谢后,坐了上去,又颇有深意的笑道:“臣可是出了名的孝子,万万做不出忤逆父亲的事儿来。”
程国公这个国舅爷,向来老奸巨猾,当年的储位之争都选择手旁观,如今又怎会来趟这一蹚浑水?魏黎春疑惑的皱眉,很是不能理解。
“难得娘娘要听臣唱戏,臣总不能让娘娘失望吧?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亲兄弟是个废物,只能劳动父亲大驾了。”程子玉察言观色,兴高采烈的解释了一番,却忽然叹了口气,无奈道:“只是父亲向来比猴都精,当即坐地起价,要臣续弦……”
魏黎春笑了,一边笑,一边指着程子玉,说道:“口口声声说对本宫心怀愧疚,所以一直不曾续娶,又一再表明会对本宫衷心,结果权势一到手,立刻就将承诺抛之脑后。程子玉,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如果可以,臣宁愿孤独终老,然而父亲顽疾缠身,已是去日无多,唯一的心愿便是想看着臣成家立业,臣不能让他带着遗憾离世。”程子玉一下跪到了地上,信誓旦旦的说道:“臣虽是个混蛋,可也是个一诺千金的混蛋,娘娘交付的重托,臣即便肝脑涂地也会完成。”
魏黎春闭眼叹息道:“谎话连篇,本宫不是孙猴子,无法分辨真假。”
“实是臣办的是太混蛋了,娘娘信不过臣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臣是否可靠,娘娘以后便明白了。”程子玉满脸堆笑,魏黎春不搭理他也不在意,自顾的说道:“听父亲说,苏太傅家有意结亲,那姑娘娘娘也识得,就是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苏嫣然。”
苏嫣然自小便有‘神童’的美誉,任何书本只要过目便会不忘,且能触类旁通,长大之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又生的极好,一家有女百家求,花嫁之年苏家的门槛险些都要被踏破。
只是才学极好之人,性情难免清冷孤傲,选起夫婿来更是苛刻到极点,家世好的才学不行,才学好的家世又太低,家世好才学好的,样貌又说不过去,家世才学样貌皆好的,又嫌弃对方纳了妾室,苏太傅乃文学大儒,很是宠爱这个女儿,便由着她的性子,于是挑挑拣拣的,就这么蹉跎成了老姑娘,二八芳龄变二十八芳龄。
娶这么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佛回去,可真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魏黎春心底的怒气顿时散去大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