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由丫鬟服侍着去睡了。
叶冰沮丧得很,却也只能称是退出。
迎面遇到了王氏。
王氏似笑非笑地对叶冰招一招手,“跟我外面,交代你几句话。”
叶冰一听就知道母亲已经听说了她的行径,勉强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
母女两个在院中的蔷薇花架前站定,王氏一贯地直来直去:“你爹和世淇两口子都跟我提过,问你是不是手头紧缺钱用,若是那样,他们会私下贴补你一点儿银子。可我看你这样子,还是过几年再说吧。钱财给了你也是用来巴结人打水漂,犯不上。”
叶冰面色由白转红,低声辨道:“我与人来往难道不对么?我是为了谁?不还是希望夫君来日仕途平顺些——你们又不愿意帮我,我可不就得自己出面帮他铺路么?”
“你帮他铺路?”王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叶冰,“我倒是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这般能干。”又低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明明是自己好高骛远贪慕虚荣,让你一说竟是这般光明正大。”
“不帮我也就算了,还这般的冷嘲热讽……”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母亲?叶冰险些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强行按捺着情绪,她愤然转身,“大不了往后不来了!”
“巴不得呢。”
叶冰险些就哭了。
王氏看着女儿倔强的背影,无声的叹息。这孩子,不吃点儿落到实处的亏,是不能安分了。心痛、生气,却是没法子。女儿出嫁前她都没能管教过来,如今已不能时时在自己跟前,已经没办法悉心教导了。可别惹出大事来才好。
等叶浔等人道辞各自回府之后,王氏忙与婆婆说起叶冰的事:“别听她乱说,她要是手头真周转不开,我就会帮她了。今日竟到了您面前说这些……都是我的不是。”
“你也不容易。”叶夫人笑容宽和,“四个孩子都需要你照顾,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你可比我当年能干得多。”是自来就知道二儿媳精明能干,生平出过的岔子,也只有叶冰这一节。可是孩子大了,又岂是父母能真正左右的。
“看娘说的。”王氏讪讪地笑着,虚扶了太夫人,“我近来是按倒葫芦起了瓢,颇觉力不从心。”心里倒是长舒了一口气,婆婆没有帮衬叶冰的心思就好。
不是她这做娘的心狠,是不想女儿在长辈的帮衬下错得越来越离谱罢了。
知道这件事的满打满算不过几个人,并且没人往外声张,可江宜室还是很快知情了。叶世涛留在叶府的眼线细细告知了她。
到了今时还留人在府里,兴许有失厚道,可叶府对于叶世涛来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触。江宜室明白他的顾忌,自是不会反对。再说了,日子偶尔平静至无趣的地步,听说点儿新鲜事只当调剂了。
听说这事情之后,不大确定叶浔清不清楚,串门时就说了,还讲述了结果:“祖母和二婶都懒得理会,这件事也就揭过去了。我只是担心冰儿日后还会惹祸。惹到软柿子还好,碰到硬茬可怎么办?”
“她碰到的硬茬还少么?”叶浔笑道,“孙太太、罗氏都不是纵着她的人,不然她也不会这样了。”
“那倒是快些把她收拾得老实下来啊。”江宜室比孙家的人还着急。
叶浔笑道:“那你帮她们出出主意。”
江宜室斜睇叶浔一眼,忍不住笑,“你这小妮子,从哪儿看出我有那个本事了?”又有些唏嘘,“只是盼着冰儿早些让二婶省心些。”
“二婶有分寸,我们还是当做不知情就好。”
江宜室赞同地点了点头,转头去抱庭旭,很快将这件事放下了。
时光流转至漫长炎热的夏天。
叶浔除了得空就去燕王府、柳府消磨半日,闲时还如以往,安心留在家里。谁要有事,来府里找她就行。
夏天最担心的就是庭旭起痱子,每日她和太夫人都亲自给庭旭涂上防止起痱子的药粉,让小家伙清清爽爽的。
再让叶浔记挂的,便是江宜室的身体。打听了几位有名的妇产千金大夫,亲自拿着江宜室的药方去登门拜访,证实自己给嫂嫂调理的章程适宜,这才放下心来。
每次她与江宜室去叶府给二老请安的时候,都是尽量带上庭旭,让二老如愿多看看多抱抱孩子。
比起叶浔的喜静,太夫人倒是如她所愿,平日来往频繁的人又多了两个,也是每次赴宴或是设宴时结缘交好的。是以,整个夏季,叶浔差点儿忘记设宴请客这一茬,太夫人倒是让她吩咐下人准备了几次,平日来府中找太夫人的不断,找叶浔的还是来来去去那几个。
庭旭过了百日后,小脸儿的轮廓慢慢清晰了,肤色也是越来越白皙。叶浔和裴奕闲时一大爱好,就是用手指摩挲孩子的下颚、唇角,见孩子轻勾唇角漾出笑容,便也会随之自心底笑开来。
至于朝堂上,皇上和一干大臣腻歪了几个月,还是不顾反对,往西域拨了银子、增派将领,意思已很明显了,早晚要在那边用兵,把西夏长达百年生事作乱的这笔账找补回来。
杨阁老及一众言官依然强烈地反对——只要用兵或准备用兵,便迟早是劳民伤财的事。谁都不会怀疑皇上用兵布阵的能力,可问题是那边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西夏又自来是不乏骁勇善战的名将——何必折腾这一番呢?
这种问题,在历朝历代君臣都不可能心思一致,从来会分为主战和不战两方。如今亦然,否则也不会争论这么久了。
可皇上还是拍板做了决定。
做了决定,部署下去,他就和皇后去山中消夏了,让柳阁老、孟阁老等人帮他收拾烂摊子。
柳阁老和孟阁老只好帮皇上安抚反对皇上这番作为的人,再大的脾气,都要被一干没完没了纠缠的官员磨没了。
叶浔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看着裴奕常常下午很早回家觉得奇怪,问起他才知道了原委。他在家里的时间,庭旭就不需要她照看了。这人不论是出于对她的体贴,还是因为对孩子的喜欢,都恨不得只要在家就让她一边儿凉快着。
她也乐得轻松,一心一意地帮太夫人把建造在竹林里的屋宇布置起来。
怀孕到底是耽误了不少事,尤其这一桩。今年开春儿,她有心让工匠尽快完工,可太夫人却是极为谨慎,不想外面的人出入府中,担心会横生枝节。所以屋宇建好之后,到如今都没好好儿布置。
再不抓紧,这件事恐怕就又要无限期地拖下去。
叶浔打量着五间房里的格局,让工匠照着她和裴奕的心思完善细节,至于一应陈设,是她最乐于做的事情之一,常常在库房亲自挑选,不知不觉就会消磨大半天的时间。
忙碌多日,工匠们又时常赶工,房子终于竣工。再过些日子,去去潮气,就能入住了。
这一桩事了了,叶浔又开始帮太夫人抄写经文。
抄经这回事,最能让人心静平和。虽然民间有些个别的寺庙之中,总是出一些龌龊事,可佛经中却包含诸多至理名言,也是很多人不常去寺庙却在家中潜心礼佛的原因之一。
太夫人从头到尾地看着儿媳为自己忙碌,满心满意地感动。等叶浔抄写完一部经文,就如何也不让她再继续了,“好好儿照顾庭旭,平日听听琴、会会友,别做这些费眼睛的事。”
叶浔称是,转头便又找到了新的事由,慢吞吞地给孩子、长辈做衣服鞋袜。这一次,自然是将祖父祖母那一份也算了进去。
这天,江宜室来了,落座后犹豫片刻,还是将听说的一件事告诉了叶浔:“冰儿那个糊涂的,和妯娌越闹越不成样子了。还是她的贴身丫鬟回叶府时与人说的,我这才听说了——她妯娌罗氏固然也是个厉害的,如今却也深受其害,两个人都没好日子可过了。”
叶浔有了好奇心,“出什么事了?与我说说。”
“唉……”话刚开个头,江宜室便已是满脸苦笑,“妯娌两个斗法,各买通了对方房里的妾室通,甚至大丫鬟都开始在自家房里的爷们儿跟前献媚了……”
“都有妾室通房吗?”叶浔讶然,“我对冰儿婆家那边一向是不闻不问,不晓得这些。”
“那你以为呢?当谁都像世淇、侯爷不成?”江宜室笑着打趣一句,这才继续道,“也不知两个人怎么就闹到了这情形,我那时再不济,可身边的丫鬟却从不敢生出这般妄想,唉——”她又忍不住叹气了,“眼下可好了,罗氏房里的一名大丫鬟有孕了,关键是她和小妾、通房还没动静呢。出了这样的事,罗氏已气得病倒了。”
“……”叶浔想想,罗氏也真是够倒霉的,被房里的丫鬟钻了这种空子,心里得是个什么滋味?“丫鬟只能打发掉了,日后防患于未然。这样的事……”其实不见得需要跟孙家大少爷说明白,可要是说明白会更好一些吧?起码能让他学会约束自己。
“事情到了你手里,自然是简简单单的,可到了别人手里,哪儿有那么容易?”江宜室苦笑道,“罗氏既恨冰儿,又恨丫鬟,最恨的还不是枕边人?眼下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到底是孙家主母,主持着中馈,有这桩事在前,冰儿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那依你的意思——”
“冰儿是自找麻烦,我只是替二婶难过罢了。”江宜室道,“二婶这段日子只顾着教赵氏主持中馈,不爱理会冰儿,冰儿呢,这阵子也没回去过。我心里犯嘀咕,就是担心二婶还不知道,想着要不要知会她一声。”
叶浔想想,还真是如此,却不能满口赞同,“你要是把这件事说给二婶听,她会不会连带的察觉出你和哥哥在府里有眼线啊?要是那样,不大好吧?”任谁发现这种事,便是待人再宽和,心胸再开阔,也总会有些意难平。
“这一层我竟没想过……”江宜室懊恼地蹙了蹙眉,“你哥哥要是知道我不声不响地把他卖了,少不得生气。”
“那你跟我哥商量商量?提醒二婶是好,可怎样说,还要斟酌一番。”
“还真得听听他的说法。”江宜室更加恼火叶冰,“你说她安生一些就不行么?总让别人跟着她上火,着实恼人!”
是这个理,可叶冰是带着一股子火气度日的,别人还真没法子。作为旁观者,江宜室都要斟酌一番,叶浔就更不能拿主意了。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不便干涉二婶身边的事。
送走江宜室,叶浔想着,自己也只能等个回信了。却没料到,罗氏来访。
以往罗氏也曾递过几次帖子,叶浔每次都是给个回话,说自己不得闲,便应付过去了。今日罗氏分明是反常的,难不成是越过叶府到她跟前数落叶冰?
是非是越躲反而越演越烈,那就不如一早做到心里有数。
叶浔命人将罗氏请进来。
两人在东次间落座,寒暄几句,罗氏说起来意,未出声便已泪盈于睫,“我这阵子被气得病倒了,思来想去,觉着那些堵心的事直接闹到叶府去总是不好,便想着您是我二弟妹的长姐,前来与您细说原委,请您评评理。”
“不急,你慢慢说。”叶浔客气地笑着,“不管什么事,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我们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关乎娘家的事,总是不好置喙。”
“是,正是夫人说的这个理。”罗氏频频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我要不是被气得一佛出鞘二佛升天了,也断不会来打扰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