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浔笑道:“回头我跟祖父祖母说一声,他们会酬谢你的。”
孟宗扬忙道:“不必了。”让景国公知道他命人跟踪叶府女眷的车马还了得?心里则愈发觉得这女孩难缠得紧,你以为她是无心之语,却原来都在心里盘算好了。他不由怪自己对她如对别人那般存了轻视的心思,活该吃瘪。
叶浔态度一缓,道:“这样吧,你要么和长辈再打个招呼,见我二妹、表妹也就顺理成章了;要么就告诉我你那位恩人的记号,我帮你留心着。”
孟宗扬思忖片刻,结论是她说的两个选择都不可行。他围着叶家打转的事,皇上分明是不赞成的,不能容他有下次。至于告诉她那个女孩的小记号,就更不可行了——她不是善类,万一那女孩是她厌烦的,她才不会告诉他。
叶浔也晓得,自己在他眼中绝对是打过交道就后悔的人,转而劝道:“其实你这样寻找那个人并无必要。这两年京官来来去去换了好几茬,十几年前非富即贵的人家,如今怕是所剩无几。真念着那份恩情,平日多帮帮可怜之人就是了。”语声顿了顿,她又笑,“再者,你说的这件事,我其实并不大相信,怀疑你别有用心。我如此,我祖父、外祖父更会如此,你想再见我们两家的女孩子,怕是很难。”
“怎么说?”他问。
叶浔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几岁的小孩子不明白这个道理,同行的大人也不明白?按常理,要帮你的话,给你找个大夫,替你付了诊金,再给你些散碎银两就行了。若想帮人帮到底,大可将你带回府中。动辄给人一锭金子……”说不好听些,既没脑子,又有些暴发户的做派。
孟宗扬笑起来,“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到底还是想看看,帮我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即便是脑子有些不灵光,也想看看能不能回报一二。”
叶浔失笑,倒是由此信了七八分。
“罢了,此事日后再说。”孟宗扬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情,知道目的不能达到,便起身道辞,临走前又回眸看住叶浔,“你这样的做派,长兴侯见过么?”
叶浔不予回应。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叶浔横了他一眼。
孟宗扬却哈哈大笑,拱一拱手,“打扰了,告辞。”
叶浔扯扯嘴角,心说这是个什么人啊?回内宅时,遇到了闻讯赶来的柳之南。
柳之南曾经有多同情宋清远,如今就有多厌恶他,听小丫鬟说了垂花门发生的事,立时变成了炸毛的猫,想去再骂他一通,却不想,叶浔三下两下把人赶走了。
到了房里,叶浔把始末告诉了柳之南。
柳之南得知孟宗扬的来意之后,很是困惑,“真的还是假的?谁会那么缺心眼儿啊?一见他可怜就给他一锭金子?”
叶浔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要是真的,我看保不齐就是你这种性情的人干的事儿。你细想想。”
柳之南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个傻子啊?”她又气又笑,扑过去掐叶浔。
叶浔忙笑着逃脱,“我是看你性情纯良,没别的意思。”又扯了个谎宽慰她,“说不定我就做过这种事呢。”
“带着宋清远来叶府的人,必是面目可憎,我怎么会帮那种人?你就更别提了,才没那么好心。”柳之南不依不饶地追赶叶浔,嬉闹了好半晌,才坐到太师椅上说话。
叶浔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柳之南。她也不想,却把孟宗扬的话听到心里去了,念着有个小记号那句,看着柳之南左眼角旁一颗小小的黑痣,真怀疑柳之南就是孟宗扬要找的人。
也只是怀疑。
前世因着与柳之南越走越远,根本不知道彼此身边的事,无从凭借回忆验证猜测。
如果柳之南儿时救过孟宗扬,孟宗扬找到她了么?能给的回报是什么?肯定不是相伴一世,不然也不会落得个男未娶女未嫁的局面——不是女未嫁,柳之南是打死也不嫁人。
之于他们,是天生反骨抵触成婚,还是因情殇而起?今生还会走前世的老路么?
想的太远了,可是前世的这些谜团,还是要试试能不能找到答案,日后一定要多多留心这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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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景国公夫妇、叶世涛夫妇回来了。四个人都是满脸带笑,不用说也知道,柳家不反对叶世涛的心思。
叶浔找叶世涛说了一阵子话,问他:“你还记得小时候在府中当差的那些下人么?尤其是对娘亲、彭氏身边的人,你知道下落么?”
叶世涛摇头,“自然是不知下落,我们这些年有一半时间都在外祖父家,哪里护得住那些下人。怎么忽然提这个?”
叶浔就将昨夜想到的事原原本本说了,末了道:“那姐弟两个留在府中,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尤其叶浣。他们要是安分守己,自然是最好。要是变得比大奶奶还恶毒,我们就不妨下狠手,一并放到庄子上养着——到时候总要给祖父祖母一个说法。”
叶世涛思索片刻就爽快点头,“那些下人之中不乏对娘亲忠心耿耿的,就算是用不到,也该到别院荣养。”
叶浔笑着点头,“跟你说话就是这点好,爽快。”
“我是你哥,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叶世涛笑着说完,去了外院,命人着手此事。
到了黄昏,英国公病故。同住在一条街上,虽说平日走动得少,这档口,叶府也少不得去吊唁。
江宜室回来之后,单独找了叶浔说话:“我听人说,英国公已经昏迷两日了,太医院的人说熬不过今天早上。可是天亮前长兴侯去坐了坐,开了个方子,英国公服了一碗药,居然清醒过来,交待了后事,到这会儿才走了。”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人家那边办丧事,我是不应该高兴,可是得知长兴侯医术那么好,心里还真是喜滋滋的。”
叶浔说什么都不合适,只是回以一笑。
过日子就是如此,几家欢喜几家愁。英国公府那边停灵期间,还要张罗袭爵、分家的事,很是闹腾了一阵子。景国公府这边却是喜乐融融,保媒的上门几次,商定了五月下旬下聘。
柳之南在叶府住上了瘾。到端午节那天,要回家随柳三太太去趟外祖母家,临走前承诺道:“明日我就回来。”
叶浔惦记着孟宗扬提过的事,柳之南回家时,她特地提了提:“我还是半信半疑的,小时候的事又记不大清楚了,你帮我问问长辈们,记不记得我做过这种事。”不想柳之南不高兴,又不能让孟宗扬过来见柳之南,只好拿自己说事。
柳之南很无奈,还是答应下来。
五月初六,柳之南带着很多家当来了叶府,摆出了常住的架势,一见叶浔就急着报信:“祖母说,裴夫人以往由亲戚帮衬着做生意,这两年又有长兴侯代为打理,很赚了些家底。你嫁过去肯定是锦衣玉食,着实是桩好姻缘呢。”又埋怨自己,“你说我那会儿怎么会帮宋清远那个混账东西的?”
“过去的事就别放在心里了。”叶浔问道,“我说的那件事,你问过长辈了没有?”
柳之南眨着大眼睛望天,连连叹气,“放心吧,你没那么缺心眼儿。倒是我,干过两回这种事呢,只是不知道帮的其中一个是不是淮安侯。”
☆、第42章
叶浔问道:“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你不笑话我啊?”柳之南哭丧着脸。
叶浔半是打趣地道:“说的什么话,到底你也是帮了人;而且没帮倒忙。”
柳之南这才面露喜色,“我小舅舅这些年不都在做生意吗?他出手特别阔绰。我外祖父那边,他是最疼爱我的。我小时候他还在京城,常带着我和哥哥出门闲逛。这些你应该还记得吧?”
叶浔点头;这些都有点印象。柳之南的小舅舅已在南京扎根,是小有名气的商贾。
“那时我们跟着他出门;是把金元宝当玩儿物的;他又是一掷千金的做派;由着我们挥霍。我和哥哥别说帮人了,随手赏人几个金锞子的事也做过。”柳之南汗颜不已,“昨日我问起;我娘就说,我不着调、没规矩都是因为小舅舅那几年的骄纵而起。”
叶浔拍了拍她的肩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也是你的福气。”
柳之南神色一缓;“我昨日细细回忆,就是想不起来;小舅舅带着我去酒楼、戏园子、看打把式卖艺这些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后来索性想,让哥哥找孟宗扬问问得了,如果我真帮过他,他又有心回报,就让哥哥跟他提个条件,最好是能在政务上帮到祖父。”
这想法不错。
柳之南却又道:“可还没来得及提,就听说孟宗扬上个月就离京了,皇上要他去外地办差。一个管事还说,徐阁老有意将他安排到湖广一带,上折子向皇上举荐,皇上留中不发。”
怪不得,孟宗扬之前显得有些急躁,原来是担心被派往别处,不能常留京城。
不必担心。
孟宗扬此后多年都要在朝堂行走,皇上对后起之秀采取的制衡之道,没他可不行。
“算了,横竖不是长脸的事儿,不提了。”柳之南挥了挥手,很快转移了心绪,“我要赖在你这儿了,你出嫁之前我都要陪着你。祖父祖母都说由你管着我也好,你可不能撵我。我带的东西安置在何处?”
叶浔笑道:“西厢房分给你放置东西。”又问,“那猫和小狗呢?”
柳之南悻悻的,“娘亲不让我带,说你喜欢清静,带来了岂不是鸡飞狗跳。我想想也是,每日还要抄写经文、女则什么的,回去之后,祖母要替祖父考我呢。还有,祖父要我跟着你做绣活、下厨。唉,他可真是能要了我的小命,我不喜什么,他就要我做什么,我这也算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叶浔忍不住笑出声,“你喜欢漂亮衣服,又贪吃,学学不是正好?再有,你得了闲也教教我算账的诀窍。”
“嗯,说起来,我也有比你强的地方。”柳之南老大宽慰地拍拍心口,“不容易啊。”
叶浔哈哈地笑。
之后的日子,叶浔早间拉着柳之南和叶沛去后花园,走个来回或修剪花树,要么就踢毽子跳百索,一半个时辰不闲着就是了。上午,柳之南指点叶浔算账,随后两人一起下厨,叶沛则听女先生讲课;下午,三个人一起做针线、下棋消磨时间。
后花园里两个容易混进闲杂人等的地方,叶浔和兄嫂说了,两人立刻换了人手。叶浔完全放松下来,日子前所未有的安逸平宁。
燕王妃来过两趟。第一次,和叶夫人、江宜室寒暄了一阵子,就拉着叶浔询问药膳怎样能做得可口些,叶浔索性让她改日吩咐王府的药膳师傅过来一趟——横竖燕王妃也不下厨房,说了她也不见得能记住。过了两天,燕王妃亲自带着府里的药膳师傅过来了,叶浔讲述心得时,她一直坐在一旁耐心聆听,离开前笑盈盈地道:“等你嫁到长兴侯府,我们再时常聚聚。”
叶浔点头称是。
转眼到了五月下旬,裴家下聘,两家的媒人去官府立了婚书。随后,你来我往地商议几次——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该做的场面功夫总要做足。末了,婚期定在八月十八。
就此,裴家、叶家结亲的事京城皆知,再不会有变数。
叶家开始正经着手准备嫁妆。照习俗,裴家的聘金是一万两,叶家要准备价值两万两的陪嫁。但是叶浔情形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