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玉等了好一会儿,直至毓琉宫外毫无声响才走出来,往暗格里取出江氏的东西,只见包裹中塞了些小玩意儿,当中有一只折成几截的鹤翎描金小箭矢,一面远山烟波绣图手帕,还有一只流苏绣双栖鸟小香囊,这些都是闺密之物,江氏塞这些东西做什么?李持玉又打开藏在香囊中的信笺,只见上头写着:“三月望日,武鸣上香,朝思暮想心甚念之,可有相见之日?”
李持玉震惊,江氏这信中的含义……莫非有身见不得光的隐情?忽然听闻毓琉宫外有轻微的声响,她回头又看到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走进来,只好藏住江氏的东西又快速躲到书房里去。
那小厮轻轻推门进来,也是左顾右看见无人,才小心翼翼地取出暗格里的包裹,而后又往里面塞了个东西,快速离去。
李持玉左等右等,终于确定没人回来了才出来,又去暗格里取东西,见是一只小小的束口袋,打开,里面塞着一只金钗,钗头乃花鸟嬉戏图案,很是普通。她皱了皱眉,原封不动地把东西塞回去。
江氏藏得很深啊,看来可不仅仅如外表表现得这么柔弱而已,毓琉宫被外界传说有鬼嫌少有人进来,江氏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传递信物必然有见不得人的内情,可她这信笺传与谁?那小厮又是哪位府上的小厮?
李持玉不明所以,只能压在心上,她又在殿中打量了一会儿,没有找到老妪,只好黯然离去。看来毓琉宫的确是一个令人耿耿于怀的地方。
李持玉回到蹴鞠场中,赛事已经开始,此次宫宴五品以上京官皆出席,再加上女眷,远远望不到底,她的置离得远也无人知晓她的来去。
蹴鞠场上竞争激烈,少年们挥汗如雨,皆是王贵子弟,左右军共三十二人,太子领左军,为球头,骁球为尚书右仆射沈之轶大公子沈儒,正挟为宜昌王之子薛凭。右军由廉王领头,廉王虽为陛下的胞弟,可比太子大不了几岁,也正当青年,跷球为崔璟,正挟朱子申,乃禁卫军右武卫大将军之子。其余零零散散朱门子弟不计,还有几位凑热闹的外国使臣。此阵队伍还真是复杂,三十二名几乎囊括场中身份出众的年轻公子,看得在场的妙龄小姐脸红心跳,官夫人们也趁机甄选女婿。当然,如此复杂的队伍其中派系林立,你争我夺也不可避免了。
众公子打得热闹,忽然有人把球踢飞出来。那蹴鞠飞过众人直落入李持玉脚下,又滚了两滚,滚入席案下方。众人回头,李持玉迟疑了一下,未免成众之焦点,还是低头把蹴鞠捡出来。
没想到来接球的是崔璟,他把圆领长袍下摆扎起来束在腰口,露出白色的长裤,脚蹬黑靴,额头上绑一条代表右军的红带,因出汗,渗透得红带有点点湿迹。他站定在李持玉前方,跑了半场有些微喘,但端方自持的他很快平复气息,一双桃花眼冷冷清清地看向李持玉,带着惊疑与审视,许久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笑容,伸手向李持玉讨要蹴鞠。
他的姿态还是这般风流倜傥,即便景明行宫中被她撞见他与明月公主的暧昧,他也未表现出局促,也许在他眼里,她也只是等闲的曾经仰慕他的女子吧。
李持玉漠然垂下眼帘,还是无法面对与前世的崔景长得相似却性子截然不同的眼前之人,把蹴鞠递与他,崔璟客气地道一声谢便跑回去了,水过无痕,即便相见也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这样的崔璟啊!李持玉看着场中飞扬的人,想起前世金戈铁马,孤身领军,誓破反贼为她守护一片山河的人,为何偏偏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心里郁郁惆怅。
蹴鞠赛结束,乃是太子领的左军胜出,陛下命尚书右仆射沈之轶亲自发放赏赐,太子一队各令了赏赐无数,右军中除了廉王,令有几位姣姣出众人物也获封赏赐,沈大人赏朱公子一对鱼纹花彩弯弓,箭失乃军府特制,异常锋利,上猎场便可用;赏了胡人使臣旗装利器;待到崔璟,沈大人的手在礼品上来回抚摸一番,却只拎出一对金鹤送与崔公子。
李持玉不解,右军这一队获封的赏赐兵器居多,为何崔璟独独得了金鹤,后来胡人时臣笑道:“此鹤方由我国进贡,沈大人便赏赐与崔公子,可见对崔公子颇为不同呀!”
沈大人笑道:“崔公子仪表不凡,刚才在球场的表现以金鹤代表之当之无愧啊!”
崔璟这才明白沈大人的盛赞,连连躬拜,推脱不敢当。
李持玉看台上相互推让的两人,忽然注意到沈大人捋髭须大笑间腰间摇晃着一小物,上面明黄的流苏十分眼熟,她定睛一看,只见双栖鸟的绣图,正是……江氏搁在毓琉宫中的小锦囊!
李持玉震惊,有几分思路将要联系在一起,可是又因缺少线索而断掉,她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可又没有十分的把握。细细打量沈大人,回想之前收集到的百姓对沈大人的评价,皆是“宽厚和善”、“忠贞爱国”的青天老爷,到底有什么东西令她想不明白?
领赏之后,陛下也坐久了早已想要活动,遂命文武百官、王贵公子,凡是成年可骑马的皆随驾狩猎,这也是大绥朝一年一度的盛大活动了。
陛下好武,百官皆想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出猎前有人放出鼠兔飞鸟,令在场的君臣先试试手法,太子一箭双兔,而且是穿耳而过,活捉的,手法十分高超博得全场喝彩。太子朝李持玉这边望了望,嘴角勾起清浅的笑。
李持玉淡淡回视,无特别的反应,论前世薛逸能成为太子伴读,文赋武功必然十分出众,往年还时常为她抓狐兔来着,她已见惯不惯了,即便这人是太子与薛逸没关系,有这样的手法她也不觉得惊奇。
崔璟见太子的眼神,也朝她这边望了望,而后默然直视远方,神情好似悠然自得,然而紧抿的唇线却有几分难以描述的孤傲,对此十分不以为然。
陛下放言出行,众人骑马争先恐后而去。有宫人捧着太子射下的双兔来给李持玉,躬拜道:“林小姐,这是殿下专门为您射下的兔子,只伤了耳朵,还可以养活,请林小姐收下。”
李持玉前世喜欢兔子,但不知今世的林玉兰是否对兔子感兴趣,然而不管如何,太子的言行总令人匪夷所思。她默然收下兔子,可不打算带回去,出宫后她自会放下这不明不白的礼物。
然而太监捧过兔子给她时,李持玉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箭只上了:那挺立的羽毛,描金的斑点,赫然是……江氏折成几截留在毓琉宫内的鹤翎描金小箭矢。
太子所用之物,被江氏当成了情报传递出去,意味着什么?
李持玉震惊,忽然站起来巡视沈大人身影。那些狩猎的骑队未走远,可没有寻见沈大人,反倒瞥见沈大人的大公子沈儒与不知名的禁卫军将领对视一眼,那对视的眼神实在太过于熟悉,她前世见过太多次风云诡谲来临前的相视,而后两人十分默契地一个人往东,一人往西,沈公子追随太子而去。禁卫军将领往西,快马加鞭几步之后竟然追上了崔璟,与崔璟亦步亦趋……
李持玉脑子迅速转动,零碎的片段拼接起来,最后定格在沈大人送与崔璟的金鹤上……虽然线索还不完全明了,但是历经政堂风云、尔虞我诈的她还是迅速敏感地做出危险判断。
李持玉神情顿变,今世她不喜欢崔璟,可也容不得崔景的后世便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了。前世她护不得崔景,今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这么无力地看着事实发生!
李持玉快步走出去。宫人惊奇呼唤:“林大小姐!”
李持玉未做理会,一面迅速决策一面寻找马匹,忽然见前方有小厮牵着马,她上去抢过别人的马。
崔钰正在帷帐门外与母亲说话,陡然见有人上前抢马,他还没狩猎呢,岂有人长这么大的胆子敢抢他崔三公子的马儿!顿时惊叫:“喂,你是谁,做甚抢我的马!”
李持玉回头,心里有了主意,趁崔钰走到近前忙低低地道:“崔公子,你大哥有危险,快,快跟上他,别让禁卫军跟在他后头!”
崔钰见是林玉兰,愣了一下,听她说话更是莫名其妙,“林小姐,你……你说什么呢?”
李持玉见一队禁卫军正往西去,马蹄声哒哒,掀起一路尘嚣,正如他们腰间的利刃一般尖锐。李持玉心下更惊了,有些着急道:“来不及了,你快随我一起去!”她说着不顾崔钰的震惊,踏上马镫翻身上马抖缰绳骑乘出去。
崔钰大喊,看着林玉兰把他好不容易挑选的千里马骑走了真心疼啊,而且她一个弱女子能骑马么?崔钰恨得跳脚,急急命人拉来备选的马儿,快速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不说,吐槽的人就别吐了,我就写了那么一点你知道我想写啥?
我只对看文的读者负责。
明天晚上21点左右继续更新。
☆、二十二 权力
李持玉骑的是好马,没一会儿便跟上崔璟,只见他与众位公子开弓拉箭,追捕野兽,呼啦啦大笑声四起,风平浪静。
崔璟捕了一只狐狸,随从从草丛中捡起跪捧在地上,崔璟接过之后高高举起。他是他们当中第一个收获的,众位公子将军忍不住朝他拱手称赞。这宁静和谐的场面外人并未看出什么,可李持玉冷眼扫视几位将军身后的箭筒,发现藏着太子的鹤翎描金小箭矢时,仍是心跳如雷、担惊受怕。
她欲上前找崔璟,然而担心的局面已经来临——
远处喧嚣声四起,伴随着惊慌乱蹿、箭矢刀鸣的铿锵声,有禁卫军高声大喊:“护驾!护驾!快保护皇上!”
众位公子惊了,睁大眼睛面面相觑,崔璟也神色骤变,然而没有露出惊慌质疑的表情,反而很快淡定,甚至有一股隐忍的狠劲儿。
几位禁卫军率先冲向前救驾,其余公子也一同打马跟去。众人皆想着保护皇上,无人留意一向冲锋在前的崔璟忽然悄悄落后。
李持玉清楚地看到崔璟挥起手中长剑砍断地上的一截藤蔓,前方丛林里便投射出来无数箭矢,直直戳中领先的禁卫军,不少人翻身落马而死,众位公子也被阻拦了去路。
崔璟这时候却紧夹马腹忽然勇力冲向前:“快保护陛下!”
丛林中冲出来许多黑衣蒙面人,舞刀弄剑挡住众公子和几位将军的去路,崔璟也与黑衣人交战,然而唯独他天赐勇力一般冲了出去,奔向陛下所在的方位。
李持玉震惊得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变化太突然以至于她无法理解,莫非她想错了么,崔璟不是受害者,而是布局者?
崔钰追上来调转马头绕到她面前道:“你来此地作甚!”
他的语气很冷,也许已经发现她撞见了崔璟的阴谋,并不是很客气。
李持玉咬牙切齿冷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崔钰有些生气道:“林小姐,这些事情并非你该管的,了解太多反而于你无好处!”
李持玉迅速整理了今日所见的情景,忽然看到太子与陛下且战且退向丛林中移来,黑衣人太多,禁卫军只顾着保护陛下却忽略了太子,太子已经身陷危险中。
崔璟冲向太子,同时,远方也有禁卫军前来支援了,可还隔着一座独木桥。崔璟不知为何与黑衣人且占且退靠向了独木桥的方向,打飞一名黑衣人滚落在独木桥上连带着木桩摔入溪流里,毁坏了临时搭建的通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