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冉攥着帕子的指尖发白,恨不能将帕子捏碎。好啊,他们不仁,自己也不义了,她要是做不成白云展的正房太太,就叫人撕票,让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反正她的日子到头了,拉上白云展陪葬,也能消了这口怨气。
想着想着,那娇媚的脸颊有些狰狞的扭曲。
电话那里,传来慕容画楼清脆悦耳的笑声:“……真的?真是没有想到,不是说明日中午吗?多谢季老板……您真是帮了大忙……那您现在带过来吧,正好在官邸吃晚饭……”
然后又说了什么,笑得更加甜了。
陆冉越发恨:笑吧笑吧,再过几日,就有得你们哭的 佣人开了客厅的灯,佛罗伦萨水晶吊灯枝盏繁复,发出耀目的光,将帘外一株山茶书亦染透。
花厅里的鱼缸里有鱼儿嬉闹的泠泠水声。
壁炉里红火的银碳偶尔一声噼啵。
沉香气息萦绕鼻端。
一切都是这般安详宁静,是最普通的上层人家生活,丝毫没有愁苦。白夫人那娴静的眸子盈盈如水,走回来淡淡笑了笑:“……抱歉陆小姐别伤心了,五少爷真是不太舒服,督军可没有打骂他。回头你可以亲口问问他嘛”
陆冉眸子倏然一亮,瞬间又逼迫自己沉静下来,声音有些故作的尴尬:“我……我也想见见他,只怕不方便。”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画楼轻笑,“原本你们都是新社会的人,跟我们的想法、行事都不同,你们也该好好谈谈。”
然后吩咐女佣,“去看看五少爷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叫他下来。”
女佣忙道是。
陆冉心底突然明媚起来,她倒要看看,这慕容画楼要怎样把戏演下去。
女佣片刻后下来,跟画楼道:“夫人,五少爷还没有醒……”
画楼微微抱歉对陆冉道:“五少爷还没有醒,他最近总是贪睡……天色也不早了,陆小姐要不在官邸吃了晚饭再回去?”
这是最普通的逐客令。
若真是留下她吃饭,慕容画楼会说:“陆小姐今晚在官邸吃过吧,粗茶淡饭,别嫌弃才好……”
陆冉心中很是痛快,她今日来,一没有见到白云灵,目的没有达到;二没有看到慕容画楼请不下来白云展时的尴尬,哪里肯离去?
她一定要瞧瞧,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女佣怎么下来跟慕容画楼说五少爷不想吃饭等等,慕容画楼又会怎么跟她说。
那表情,一定很精彩,陆冉想想都觉得很爽,便道:“多谢夫人赐饭,我就不客气了……”
听到这句,慕容画楼应该很意外和生气吧?陆冉瞧着画楼的神色,可是她看到的,依旧是淡淡一笑,娴熟贞静的眸子,平淡无波,丝毫没有异样。画楼似飘渺在空气里的沉香那般,优雅,安静。
陆冉这才觉得,这个女人做戏,比她厉害
她这样镇定 还是她真的如此愚笨?
正想着,院子里有汽车,还有白云灵和卢薇儿爽朗的笑声。
陆冉更加蹙眉:为何她们都不知道?为何她们还能笑得出来?
白云展生死未卜,她们却一点都不在乎?
姐妹两人欢喜拥着胳膊进来,冲着壁炉方向甜甜喊了大嫂。瞧着站起身来、脸颊香粉被泪水花了的陆冉,微微一愣。
卢薇儿瞬间冲她笑,有些不怀好意。
白云灵有些尴尬,毫无往日的亲热,仿佛不知所措,半晌才勉强道:“你来了……”
以前会甜甜叫,陆冉;如今只是一句,你来了站长
第一百零五节响亮一耳光
冷淡疏远的一句,你来了,让陆冉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为何这白家如此异常?
自己的预料都是正常理智的,可是一件都没有发生;而这些人的神态,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到底怎么了?到底哪里豳了问题?
一向对自己极好,甚至好得言听计从,将自己视如唯一知己的白云灵,怎么可以露出这般冷淡的表情?
“灵儿······”陆冉眸子里雾气缭绕,望着白云灵走过来,“我来瞧瞧你…···好久没有见到你,我心中好多话跟你说······你不知道,我过得糟糕极了,心里好乱啊!”
这般的悲情牌打出去,白云灵应该立马就会心疼安慰。
泪珠滚落更甚,花了妆容亦不在乎,满面狼狈真是楚楚可怜。
白云灵却明显的后退了一步,那清澈眼眸里有丝痛苦与嘲讽,让陆冉愣住。气氛一瞬间尴尬窒闷,陆冉那些泪珠再也落不下来,模样又狼狈又可笑,让一旁的卢薇儿心底暗爽。
“你的妆······”好半晌,白云灵才指了指陆冉的脸,依旧没有叫她的名字,声音亦有些僵硬,“你去洗洗脸吧!陈姐,你带着陆小姐去洗洗脸……”
一旁的女佣忙道是。
陆冉无法,只得跟着女佣去了。对着洗手间水池的镜子,她的表情很是狰狞与不解:是不是慕容画楼和卢薇儿在白云灵面前挑拨离间?为何才几天不见,对她那般好的白云灵像变了个人?
坐在沙发里的白云灵神情哀痛与颓靡。
陆冉划伤了她的手·而且她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任何人都能一眼看见。可是一见面,陆冉就跟自己哭她的不如意,一句都没有问她的手上伤口如何了……陆冉根本就不在乎她。
或者,她只在乎自己,不在乎任何人。
哪怕她是勉强做作关心一句,白云灵都会觉得她可以原谅,她很是可怜。
如今······她只是觉得那个女子妩媚的眉眼·好不恶心。
有一种长期被欺骗、被愚弄的感情,让白云灵心口似万针齐攒。
她腿微微发软。
卢薇儿和慕容画楼左右坐在她身边,一个拉着她的手,一个轻轻搭着她的肩膀,也不问什么,只是轻柔安抚着她。
白云灵怕自己哭出来·自己被人当成傻瓜玩弄的痛楚她亦说不出口,连忙起身:“我上楼换件衣裳……”
推开卢薇儿与画楼,转身跑了。
还没有走上楼梯,眼泪就顺着眼眶·滑过光洁脸颊,掉了下来。
她那么认真去交一个朋友,那么仔细对待一个人,那么全心全意去付出,结果……
真像个笑话。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之后,再也忍不住啼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回想·似乎只有认识的最初,陆冉对她很是照顾,让初来俞州的她倍感温暖。陆冉的温暖,不过持续半个月左右·她便试图开口跟白云灵提要求。
白云灵每一个都帮她做到。
陆冉提要求的时候,就越来越随意·越来越变本加厉。
她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自己的的。白云灵甚至想起刚刚认识陆冉的时候,一个小姐很愤然跟她说:别跟那个女人来往······
当时·白云灵还以为那个小姐不喜欢她。如今想来,大约也是认识陆冉本来面目的人吧?她太傻了,傻得以为陆冉是挚友,对她掏心掏肺,结果人家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利用!
她甚至故意接近白云灵喝醉酒的哥哥,然后撺掇自己跟大哥大嫂去闹,弄得他们家宅不宁。
甚至她涉嫌绑架了白云展。
白云灵想起陆冉从前还要见特派员,让自己去跟大嫂说,为难大嫂。如今想来,陆冉一定觉得,她白云灵是个用的十分顺手的工具
她多傻啊,傻得被人这样不堪的利用。
大嫂就说过,女孩子的眼泪很宝贵,不能轻易落下。
缓缓起身,白云灵摇铃,叫女佣上来帮她洗脸,她的手不能沾水。
洗好了脸,女佣又伺候她换衣。
“小姐,穿哪一件好?”女佣恭敬问道。
白云灵打量衣柜一眼,便瞧见了那件深紫金色苏绣玉簪花旗袍,那件让陆冉嫉妒发狂,说了一堆欺骗她的话的旗袍。这个瞬间,白云灵便觉得不值,心底也轻松了三分,拿了那件旗袍:“换这套···…”
旗袍一上身,甚至未施脂粉,白云灵亦能看到女佣眼里的惊喜。
那女佣忍不住惊呼:“六小姐,您什么时候做的这旗袍?真是好看极了,从前怎么不见您穿?您穿这个,像月宫里的嫦娥一样······”
她为何不穿?
白云灵笑容微涩:“做了很久了,不过是因为笨,想不起来要穿……如今,穿新衣,也要做新人了。”
女佣有些惶恐 被白云灵的表情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惴惴不安立在一旁。
“帮我化妆……”白云灵道。
等她下楼的时候,原本跟大嫂和陆冉说话的卢薇儿突然目光直了,震惊得半天才拉着她大叫:“天哪,这衣裳…···灵儿,你是要做谁的新娘吗?这真是美丽极了……”
那紫色金色苏绣玉簪花的旗袍,紫色的妖娆里流淌着金色的端重大方,又配上白云灵那圆圆杏目里的单纯,似骄阳撒入清澈湖面·波光粼粼,潋滟的温柔似漩涡,能引起所有目光的沉沦。
美不胜收。
陆冉神色一瞬间僵直。
画楼含笑,宁静的眸子虽然不动,余光却探视四方。陆冉的不自在顿时浮现在她的眼底。画楼想起白云灵那么爱美,却一直冷藏这件跟她气质极相配的旗袍,而且不怎么穿紫色,很是不解。
如今·隐约猜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得有多么宽容善良,才能被陆冉一骗再骗?
画楼很是欣慰,白云灵终于醒悟,她肯穿出这件旗袍,就代表她已经有心与陆冉决裂。被人欺骗的耻辱·她不能忍受!
暖色炉火前,画楼的眸子也添了暖意。
“薇儿姐,你又胡说!”白云灵没有太多的不好意思,好似被人惊艳·是她预料之中的。
“没有没有!”卢薇儿急忙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问大嫂!”
“真的很美!”画楼含笑颔首,“当时做回来,我就说过,这种颜色和料子,配你的气质简直是绝了······”
“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不知道?”卢薇儿好奇问道。
白云灵还是觉得心头涩然,亦不看陆冉,只顾和卢薇儿道:“做了很久,你那时还没有来·是五哥得的料子。后来穿出去喝喜酒,大家都在看我。陆冉就说在俞州·只有乡下老妈子才穿这种,大家都是笑话我的。我吓死了·就再也不敢穿了。”
空气里倏然窒闷。
画楼挑了唇角笑,灵儿敢于大胆说出自己的不满,敢于承认自己交友不善,敢于面对过去的狼狈,让画楼觉得极其难得。她这一句话,像是让她整个人新生了一般,眼睛里却微润。
卢薇儿先是一怔,继而锋利眸子投向陆冉,咬着唇,恨意无处发泄。
陆冉脸色一瞬间煞白,嘴角翕合,想辩解一句,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后背有冷汗冒出。
如此乖巧的白云灵,怎么说出如此让陆冉无地自容的话?
虽然是实话。
白云灵好糊弄,卢薇儿和慕容画楼可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来?陆冉喜欢紫色,她一直以紫色为傲。可是她原本就眉眼妖娆,再加上妖媚的紫色,便过犹不及,显得轻浮有余,端庄不足。
倘若她穿粉色,仗着年轻,将粉色的清纯与她容貌的妩媚一调和,气质会更加出众。
当一个人看到自己喜欢的颜色在别人身上绽放异彩,哪里能忍受?
半晌,陆冉只得抬起含泪的眸子,可怜望着白云灵:“我在乡下……”
“开饭了吗?我有些饿·……”白云灵根本没有听她说,亦没有瞧着她,只是眼波蜻蜓点水般跃过。看到陆冉,白云灵便有一种强烈的恶心感,那从前觉得温柔好看的脸,让她忍不住想要扇一耳光。
其实她的话,已经狠狠扇了陆冉一耳光。
陆冉的话,原地吞了回去,心底一瞬间全部寒了。
“你们先去坐,我叫厨子先上点心……今晚有个客人要来,劳驾两位大小姐多等等……”画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