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师爷核对完账册税银,捻着胡须说:“陈姑娘生意兴隆啊。”
宝珠笑道:“乡下偏僻,我家那饭庄是独一份,虽然都是农家菜,好在有周少爷关照,也算是薄有盈利,以后还要承蒙许师爷多指点。”说完将一张十两的银票轻轻放在账册上。
许师爷微怔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拿起银票塞到袖子里。
从县衙出来宝珠又去了沈老板的粮铺,定脚带回去。”了稻米小麦,约好让刘老二进城时候捎转到旁边小巷,一户人家的后门吱呀打开。有个妇人探出头来低声叫宝珠的名字。
80、春药
多看了好几眼宝珠才认出来那人是卫大兰,比上回看见时又苍老了些,年纪轻轻的就憔悴的像风干了的花朵,缩着肩膀躲在门扇里面轻声召唤宝珠。
卫大兰紧张的左右看下,夹着一个小包袱走过来,“宝珠妹子,看见你太好了,刚才你一进店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了。〃
宝珠冷声问:“你找我什么事?”
卫大兰东张西望的有些急切,“宝珠,我知道你恨我们家,那件事是我爹的错,现在他也病成那样了,这都是报应!我不求你别的,只惦念这我娘跟大宝他们,想托你帮我捎点东西回去。”
卫大兰说着就要将手里拎着的蓝布包袱塞过来,宝珠往后退了两步皱眉道:“卫大兰,我又不知道你私藏了沈家的什么东西,没得让我惹上麻烦,你还是托别人吧,我帮不了你。”
“不会,不会,我婆婆银钱把得紧,我啥私房都没有,这就是几包药材,你帮我捎回去,让他们换几个钱使使,宝珠妹子,我求你了。”
卫大兰不等宝珠答应,将包袱一把塞到宝珠怀里,转身就跑了进去,咣当一声就关门落了闩。
宝珠捧着包袱无奈叹气,掂量了下确实没多少分量,一股子药味,应该都是药材,只得拎着它回了村儿。
还没到晚饭时辰,柳大柳二正歇着,芽儿趴在柜台上算账,“掌柜的,你回来啦?”
宝珠招呼过,直接进了隔间将包袱打开,抖落在书案上挨个查看。
“你买这么多药干什么?”霍正东问。
“不是我的,别人托我捎带的。”
包袱内两大包的草药,还有几盒子药丸,混在一起各种药味直往鼻孔里钻。
“这些都是什么啊,乱七八糟的连名字都没有。”宝珠自言自语。
霍正东拿起来依依细看,“这两包是妇人调经补血的,这个是人参养荣丸,这个是……”
霍正东手里拿着个两寸见方的蓝色锦盒,嗅了嗅,皱着眉头不开口。
“是什么?”
“是……给男子服用的。”
“春药?哎呦……”
霍正东在宝珠脑门上弹了下,笑道:“姑娘家的,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宝珠揉揉头继续追问:“那你吞吞吐吐的干嘛?到底是不是?”
“世上哪有什么春药,男女之欢由情而生,因礼而止,心中无念任你用了什么仙药也无用。”
“那这个究竟是什么药材?”
“淫羊藿本身就有补精壮阳的功效,这味药里还加了扰乱心智的莺粟,你从哪儿弄来的?”
宝珠将卫大兰的以往简单提了几句。
霍正东将锦盒拿出来,剩下的药材包好,“既然答应了就给卫家姑娘吧,不过这个可不能给,万一她知道这药的用法,再起什么歪心思可是害人的。”
宝珠一把夺过来盒子笑着说:“既然是害人的东西,留在你这儿也不安全,还是我收着吧。”
转天招呼完最后一桌客人,宝珠挨个叫几人到隔间领工钱,各各笑逐颜开的出来,饭庄人工少,宝珠自然不会亏待手下,工钱比镇上的大酒楼足足高了一倍,看见柳芽儿手上的半吊钱,卫小兰的眼睛也直了,狠巴巴的盯着宝珠。
“芽儿,把卫小兰的工钱算出来发给她。”
芽儿应声,拿出上工册子噼啪一阵算盘,“掌柜的,扣掉她怠工矿工的罚银,还剩六十个铜子儿。”
卫小兰摔掉手里的抹布指着芽儿喊道:“陈宝珠!你凭什么给她五百文!”
“那你凭什么每天都比她多吃两碗饭呢?我这里多劳多得,早就告诉过你甭想蒙混着过日子,还有,刚才你又直呼我名字,要再扣十文。”
芽儿掩嘴偷笑,从钱匣子里数出来五十个铜钱一把扔在桌上。
卫小兰气哼哼的瞪了芽儿一眼,还是把钱都收了起来,装进荷包里。
正要散工,周仕显阴着脸从外边走进来。
“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儿么?”宝珠问。
“你让他们都散了吧,我有事问你。”
常师傅回了厢房,柳家三兄妹神色忐忑的看着宝珠。
宝珠冲芽儿点点头示意他们先回去,卫小兰原本黏在地上不肯走,被柳二拽了一把才离开。
人都走光了,周仕显从怀中掏出一本单子气哼哼的拍在桌上,“这是怎么回事?”
宝珠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昨天缴税的印花存根。
“你的帐是怎么做的?总共只缴了二百两账面的税,你这是瞒报么?”
宝珠的心突地慌乱了下,马上平稳住情绪,镇定道:“周少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店的掌柜是我,难道还不如你清楚店里的账目?”
“单是我一个在你店里的花费都不止二百两,有证有据的事情,你狡辩也没用,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作假账瞒报税款了?”
“周仕显,你不用吓唬我,该上多少税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再说了,你不过是六品司库,查税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周仕显负气离去,宝珠烦躁的将那张印花存根一把揉碎,使劲仍在地上,马上又觉得不妥,捡起来就这烛台烧着了才觉得稍安心。
晚上回到家,宝珠心慌意乱,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睡去,梦里却是自己站在县衙门口,一会儿拎着砒霜要下毒,一会儿又是捧着假账和笑眯眯的许师爷喝茶,突然胡老六冲了进来,拿着锁链呼喝着要捉拿人犯。
吓得宝珠突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已是浑身冷汗。
转天正好是腊八节,宝珠无精打采的坐在店里。
“宝珠姐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芽儿悄声问。
“我没事,芽儿,去把常师傅叫来。”
芽儿应声去了后厨,不一会常师傅系着围裙过来,“掌柜的,腊八粥我已经熬上了,就按照您拟的方子做的,加了桂花京糖个各式干果,果然又香又浓。”
宝珠点头:“常师傅,这一个多月辛苦你了,今儿是腊八,家里两个孩子也惦记你,我放你一天假,回家看看吧,明早再过来。”
常氏犹豫道:“掌柜的,那今天的菜谁来烧?”
“不碍事,有现成的凉菜和烧酒,还有腊八粥,今天就只卖这些好了,大家这阵子都累坏了,我们也中午就关门早早歇了,你路远,现在就回吧,把配好的腊八米也带上些,回家还赶得上做给孩子们吃。”
常氏一听喜出望外,忙谢过宝珠,脚步轻快的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结果中午只来了彭参军一桌,还带着两个面生武将,三人倒也不挑捡,几道凉菜佐酒又各自要一大海碗的腊八粥。吃饱喝足了尽兴离去。
宝珠几人吃过饭,吩咐提早打烊,给柳家兄妹和卫小兰放了假,配好的腊八米也按人头儿分了装好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都收拾利落了,芽儿见宝珠摊开账册又坐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掌柜的,你咋还不回家啊?”
“我再算下账,你们先回去吧,对了,柳二,麻烦你去趟周家,跟周安说我有事找他们少爷,就在这儿等着他。”
柳二应了一声,跟着柳大和芽儿离开,卫小兰却戳在门口没动,眼神质疑的看着宝珠。
第一章 要挟
饭庄只剩宝珠一个人,掩了店门,厨房里有现成的各式凉菜,酱牛肉腌渍竹笋腊肠板鸭一应俱全。
宝珠没有常师傅的手艺,试了几回,始终没法子把牛肉切得薄如蝉翼,熏鸡腊鸭撕碎了就一堆,常师傅平时做这道菜都是码成展翅欲飞的摸样,外皮严丝合缝,乍一看就像是整只端上来般,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索性随便切了几盘,又烫了酒摆在八仙桌上。
天色暗了下来,宝珠点着了门口的羊角灯,放上大红宫纱罩子,静静的坐在桌前。
外面传来脚步声,吱呀一阵轻响,周仕显推门进来,看看一桌的菜问道:
“怎么?鸿门宴?”
宝珠站起来引他入座,“是请罪宴,周安呢?让他也进来候着吧,外面怪冷的。”
“我一个人过来的。”
桌上六盘都是冷碟凉菜,周仕显坐下,盯着看了两眼,拿起筷子挑了一片牛肉嘲笑道:“这也叫灯影牛肉?快赶上树皮厚了,常师傅的手艺什么时候成这样了?”
宝珠手持酒壶绕到周仕显跟前,把酒杯斟满,“都是我自己弄得,你别嫌弃。”
周仕显轻笑,将牛肉放进嘴里。
宝珠坐下举起杯,“周少爷,昨天我的话说的过头了,给你陪个不是,我先干为敬。”说完一扬脖,将整杯酒一口喝光。
周仕显没多犹豫,端起酒也一口见底。“想通了?”
宝珠放下酒杯:“哪这么容易就想得通?不过是为我昨天的态度道歉罢了,坦白说,我的确是瞒报了,可是我不明白少报了几两银子又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镇上的大铺子没有一家不是这样做的。就说你的庆源楼吧,难道就干干净净的?”
周仕显摇摇头刚要开口,宝珠又拦住,“别跟我说大道理,我坦白了也要听你实话。”
周仕显给自己又斟上一杯酒,“往常你要这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如今却形势不同,自我大历开国几十年来一直太平盛世,可是各府士兵竟达三十万之众,朝中武将也占据大半官职。俸禄也比同品级文官更要高出许多。军需花费庞大才致使国库空虚。长此以往,会动摇国之根本……”
宝珠气结打断:“周仕显,都说不要讲大道理了。你怎么还是这番话!我一介贫民,开个小店省几个小钱,难道我是那撼大树的蝼蚁?也动摇国之根本啦?你能不能说点实际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仕显白了宝珠一眼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来你这儿吃饭的将士铺张成风,军中伙食供给也多有浪费。各地方官员早就上书要求削减军资遣兵归田,朝中武将只图一己之私极力反对,拓跋野心勃勃,朝廷竟无钱出兵攻打,只有向百姓强行征粮和增加赋税一条路可走,你说这和你有没有关系?”
宝珠猜测道:“所以呢?你让我照实报税就是作为他们铺张的证据向朝廷告状?”
周仕显顿了下。“我只六品司库,还没上书资格,我父亲与恩师终日忧虑,我不过是尽一点绵薄之力替他门分忧罢了。”
宝珠冷笑:“你替你父亲和恩师分忧就要拉着我垫背?我若是将账册承上,来吃饭的武将中哪个记恨我,随手杀了我泄愤怎么办?”
周仕显皱眉:“你怎么颠倒黑白?照实纳税本来就是你的本分,县衙只会将缴税存根承上,不会牵扯到你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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