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算是够安分守己,虽有协理后宫之权,却不过多插手后宫事,我怕这样日子久了皇上会以为我揽权,便分出一些事情交给她做。她也不敢擅作主张,裁定前每每总是来询问我的意见,我一再表示大事再来回我,一般情况就让她自己决定,她才唯唯诺诺应承下来。
皇子、公主们年纪尚小,好管理,长公主出嫁在即亦不用费心。
宁寿宫里太后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中途中风过一次,太医以针灸之术调理,颇见起色,却不复往昔精明干练的模样,皇长子御明焕已交由淑贵太妃抚养。
淑贵太妃一向宽和,饮食用度也向来节俭,其她太妃更不会为难初掌后宫事的我,无论她们以前是否风光体面,毕竟已经退居二线了。
后宫诸人诸事要想一碗水端平谈何容易,我尽量做到善待众人,一视同仁,但光各处开支用度上既要满足各人所需,又不能予取予求,尺度上就很难拿捏。好在现在的我已磕磕绊绊上了轨道,充分融入了当家人的角色,并在其中找到了一种自我价值的提升,充满了成就感和满足感。你想啊,这么大一后宫全听你一个人,做的到位不到位也没有人敢过分埋怨,四周充斥着恭谨与称颂,谁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能不膨胀?我乐在其中,都有些疏忽皇上和芯儿了。
终于明白女强人事业与家庭不能兼顾的处境了,真是一种骄傲的纠结啊。我的情况又有些不同,芯儿本来就不被允许与我同住,一忙起来无非就是看望她的次数变少了,皇家的孩子不可摆脱的宿命。
至于皇上,记得以前他和我提过的大树理论。现在我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不必再依附他人,无论是景飞音还是皇上,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翅膀长硬了吧。
对于皇上,我曾一度以为我已经爱上了他。他对我温柔体贴,事事顺从,信任有加,为我排忧解难,默默支持我上位。可当我发现他对我的维护纵容并不纯粹时,我有些失落,何况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份维护扶持轻易地转移给别人。他要维护后宫的平衡没有错,就像维护朝堂上的平衡一样,只有这样上位者才能安心放权,这叫权术。我为他鼓掌,赞同和欣赏他的做法,同时也将险些遗落在他身上的真心悄悄塞回原处。
我是一个情绪有些外露的人,不能长时间的伪装,渐渐皇上也察觉出我对他的淡然,也逐渐疏远了我。我并没有失宠,却也无需靠恩宠过日子了。这段时间侍寝较多的是纪云裳,随后的宁丝语、洛珈彤、尚秀媛平分秋色。
这一天,宁、尚二人在我这儿核算这个月的各宫用度,差不多理清的时候便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
尚秀媛突然提到,“娘娘有没有发觉,最近宜和斋的用度有些奇怪。”
“怎么了?”
“近两三个月申领的补品比往常略多了些,不过倒不是太名贵。还有青梅、酸角等干鲜果品,原来宜和斋可极少领这些。”
我脑中的某根神经敏感地跳了一下。
宁丝语也蹙着眉头回忆,“这么说起来,柴美人近来确实丰腴了些。”
我胸中像是被堵着了什么,“你说已经两三个月了?没道理啊,有了身孕为什么不上报?若是属实,待遇好了不说,没准儿还会提位份。”
宁丝语摇摇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尚秀媛却眼神闪烁,“柴美人,以前是娘娘的宫里人吧?”
我深吸口气,“是与我住过一段,时间不长。行了,我明白了。”防我是吗,那就防个够,“既然她不愿意说,咱就不强求,当没这回事。”
“是。”二人互看一眼,低头继续做事,一会儿聊些别的,就当没提过这个话题。
其实她防我也是对的,当初为了把她赶出锦绣宫,我确实使了些手段,她那突如其来的水痘就是拜我所赐。得水痘既不会死也不会落疤,我觉得下手已经够温柔了,还是吓坏了莹玉小盆友吗?那真是罪过了。
我记得历史上有位美人为了避免善妒的权妃迫害,怀孕了不敢声张,每日束腹一直坚持到生产之日。我对其人非常敬佩,倒想看看柴美人能坚持到哪一步。
可惜她让我失望了,一次去皇后宫中请安,大概是没有束紧,被发现了,太医把过脉以后宣布柴美人已经怀孕将近六个月了。虽然没有追平纪录,也算是不容易了。
看着其他人不敢置信的样子,我只剩心底的冷笑了。接下来就看她怎么解释,要不要把我这个大恶人推出来博同情了。
这天晚上,皇上果然来我宫里。倒是没有开门见山地兴师问罪,只是隐晦地埋怨我执掌后宫没有明察秋毫,有失职之责。
我的火气腾的一下窜上来,“据太医说,柴美人已经怀孕近六个月,这么长时间她自己怎么不上报,也不让服侍的人禀报,还一根带子束起来。难道我每天吃饱了没事,掀开每个嫔妃的衣服,看看她们的肚子有没有鼓起来?”口气有些冲了,但话既已出口,便索性这样了。
皇上也没有想到我反应这么大,忙拉过我的手赔笑道,“知道好好这些日子辛苦了,后宫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也不可能都顾及到……”
我打断他,“皇上,这事柴美人怎么说的?不会是初次没经验,以为是发胖了什么的吧?”
皇上嗤笑,“怎会傻到那程度?”
我冷笑,“她傻?怕是聪明过头了,我只怕她有天聪明反被聪明误。”
“是呀,我已训诫过她,疑神疑鬼的,好在保养得当,胎像还稳。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喜事,想着还是该奖赏一下,晋一晋位份。再者,宜和斋也太偏僻了,既然锦绣宫空着,就让她搬回琉璃园吧。这些都交给好好办了。”
我暗咬银牙,“应该的,臣妾会尽快办妥。”
不久,柴莹玉的封号拟好了,皇上首肯,便昭告后宫,封柴莹玉为贵人,封号“宓”。宓,安也,安宁安详,寓意甚好。却也有另一个意思,秘密不公开。你不是爱藏着掖着吗,这个封号最配你。
柴莹玉现在可算春风得意,苦尽甘来。她是广麝事件撞破后第一个有孕的宫妃,受到的重视可想而知。晋位、迁宫,皇上隔三差五的问候,其她嫔妃艳羡的眼光。如果她对我心怀怨怼,那在我与她的战斗中,这一局她大获全胜。
更可怕的是,目前的皇子只有一个,又不得皇上喜欢,若她一举得男,尊荣可非今日能比。想想宫中育有子女的后妃,除了早逝的董修容,皇后位尊无人可比,剩下的慎妃,在出身不高又不受宠的情况下还可以一路高升到妃,还有我,现在已是一人之下的皇贵妃了,那她将来……
我有些烦躁,突然明白淑妃当时的心情了,自己生子无望,又要面对别人的喜讯,广麝也算是让她心里舒坦了几年。我是其中的异数,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柴莹玉脱颖而出,率先摆脱广麝的桎梏,成为了我心头的一根刺。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闺秀气质的洛洛
☆、第十三章 诱惑
太后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催促皇上致函景侯,让乐平公子尽快与琢玉长公主完婚。
两个月后,景飞扬如约来到东耀。
两国的联姻被正式提上日程。
我又可以见到他了。这是我心中升起的唯一想法,哪怕他来的目的是为了跟另一个女人结婚。
难道是上次他走后发生了太多事,我变脆弱了?
大概是吧。
我想见他一面,又怕安排不妥当给各自惹麻烦。
贵妃的身体一直没缓过来,景飞扬获准在丰都逗留期间可以经常入来仪宫探视。若他也想见我,贵妃应该会有所安排。
果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等来了贵妃的邀请。
我的心雀跃不已,又带些忐忑不安,仿佛是即将与情人约会的少女。唉,赶紧稳一稳心神,就算是见情人,我这也只能算出墙的小红杏吧。
细心打扮一番后,施施然来到来仪宫。
禀报过后,入了宫门,在一片扶疏花影中见到了似乎刚刚告辞出来的景飞扬。
上次见面还是和一大群人送他出城,他脸上一直挂着掩饰疏离的微笑,都不敢正眼看我几眼。哪像现在,眉眼间溢满温柔喜悦的笑意,似久别重逢的恋人,让我想起了他走前那个美丽清朗的月夜。
似有默契般,我们都不动声色拐进花树茂密处,随从们都很有专业素养地站在一旁几米开外的不显眼处把风。
这架势,我不得不感叹句,果然是来偷情的……
可惜我们徒有偷情的架势,却没有实质,站定后他居然还绅士的和我保持了半臂的距离。
“距我们上次见面快两年了吧,你的变化还真大。”他率先开了口,语气感叹。
“发生这么多事,想不变也难。”我的口气也老气横秋。
“你再在这儿待下去,早晚会失去本心。”
“不在这儿待,我还能去哪儿?”我破罐破摔地回道。“对了,这两年间皇上应该催促过你不少次尽快完婚,你都再三推托,这回怎么这么爽快地来接亲?”
“因为时机成熟了。”他意味不明地浅笑。
“成亲还要什么时机?”我奇道。
“不是成亲的时机,是我接你走的时机。”他语气清淡地说着石破天惊的话。
“什么?你说什么?”我真想掏掏耳朵,好听清他的话。
他一直保持那和煦温暖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我看着他的眼睛,温柔而坚定,不像是开玩笑。“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宫妃,不是宫女,哪是说带走就带走的!”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在积蓄力量。而现在,差不多了。”他的语气放缓,“唯一的变数就是,你不肯跟我走。”
“我从来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呃,穿回家的可能除外。“况且我现在可不是当初的孑然一身,我有女儿,她年纪还那么小。”
“也可以带她一起走,不过成功的可能就降到一成了。”他煞有介事地和我分析起成功率来。
“那要是按原计划呢?”
“七成以上可以逃走,善后的事我会处理。”
说实话,我有些心动了。看来景飞扬对这次诱拐宫妃行动做了充足的计划和安排,若我可以放弃一切和他走,是我离开这个后宫的绝好机会。
“听飞音说,你现在虽已贵为皇贵妃,却也不是诸事顺遂的。”
“呵,从某种程度上说,还不如从前。”权力是大了,和皇上的心却远了,尤其是柴莹玉的身孕,总让我不能释怀。
忽然想到,“皇上的众多妃嫔让我不爽,你也是皇室子弟,安知我跟你走,就能过想过的日子?”
“我能保证此生唯你一人。”他立誓般地向我宣布。
“凭什么?”我不相信。
“就凭我这么多年来还是独身,各国皇室中,你见过第二个吗?我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我,再也没有了。”说到后面,语气有些冷硬,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不开心的事。
“为什么是我呢?我已嫁做人妇,又有孩子。真不是你的良配啊。”
“我只能说人的缘份果真奇妙。其实我也奇怪,与你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怎么就让我难以忘怀,直想共度此生呢?”他终于走近我,轻轻握住我的手。“你呢?若是没有这些牵绊,你会不会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