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落啊,这夕阳,真壮观。”
“嗯,是啊……你会为了子敬而等一场雪,那你以后见了夕阳,也要惦记着我啊!”我撒娇放赖,玲玲乐呵呵的点头。
我们牵着的手,一前一后甩的高高的,就像多年之前,她六岁,我也六岁。我们在后院遇到,那个凤眼灵动的小丫头第一次揣了两块绢帕来找我,递给我一块,说这是她亲手绣的,只交给她看得上的人,之后我们牵着手,蹦蹦跳跳唱着歌。虽然如今我们已经十五岁,可不看她准妈妈的身份,不算我前世的二十来岁,我们依旧年轻美好,不是么?
玲玲哼着小曲,我看着夜色,心里某个角落不知不觉卷起了一点阴影:安君羽啊,如果不是你当年驾车飞驰,那如今的我们又是怎样的情形?当年的你就已经在为自己藏匿了么?而你的掩饰怎么会残忍的那样血肉模糊?你的掩饰真的是掩饰么?我,到底在爱你什么?
刚一进谷就觉得气氛不对,我找来的这些伙计,都是苏奈尔的牧人,大家很是熟识,所以平日总是说笑聊天,加上草原民众本就热情豪放,玉钗谷一直都是很热络的氛围。
可现下……不大正常。
玲玲也觉得不对劲,说要随我看看去。我劝她别乱操心,万一动了胎气可麻烦了。她拗不过我,只能被我一路送回她修养的月下烛居。
将她安顿给服侍的嫂娘,我匆匆朝用作服务站的逐曦亭跑去。
当我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场面有点尴尬。众人列着阵,整齐安静。我的出现像是搅乱了一份规矩。我正纳闷是谁把他们召集起来的,就看见小不点蒋荌荿踱着步子,从列队的另一侧出现,他说:“话就说到这,你们回去收拾一下,就离开吧。”
大家这才松动了一些,可表情却不似放工般轻松。
乌茜第一个朝我跑过来:“紫落,我们不想走啊!”
我还没说话,蒋荌荿又说:“忘了交代,你不用走,十八说过你难得是背景干净能被紫落信得过的人,留下陪紫落吧。”
乌茜怒目:“我不会自己留下,大伙儿是一起来的,走也一起走。”
“停停停停停……谁能给我说说到底怎么了?”我刚才跑得脑缺氧,现在终于缓过来,能好好处理一下这眼前的混乱了。
乌茜刚要开口,小鬼一个眼神飘过去,乌茜便收了声。然后蒋荌荿歪着脑袋自己开口:“是这样,下午我看过玉钗谷的状况了,问题很严重,我看不下去就决定解决一下,于是把这些人集合好告诉他们收拾行李哪来哪去吧。”
“你个死……”我忍住不去骂他,强制自己冷静后说:“你倒是说说,他们有什么问题?”
“一,太闲散;二,背景不明;三,开销太大;四,能力很差;五,不够灵光。”
“所以把他们弄走,这么大个谷你一个人打理?”我冷笑。
“虽说对我不是问题,但我不喜欢。所以我调了玄坤门人过来。”
“嗯,不用麻烦了,我觉得大伙很好。行了,各位,这小孩子淘气,捉弄了大伙儿,谁都不用离开,该干嘛干嘛去,就这样,散了吧。”
“听我的。”蒋荌荿小小的身体里蹦出一阵阴暗冰冷的气场,这三个字,我听的都是心上一抖。
“反了你了!你一小屁孩断没断奶还不知道呢,手伸这么长想独揽大权么?我是谷主,这听我的!你滚去河边玩泥巴去!”我终于恼羞成怒。
相形之下,这个小孩子倒是更沉着,也更……冷漠,他真的冷静到让人心里发毛:“首先,我很早就断奶了,不喜欢玩泥巴,而且对玉钗谷的所谓‘大权’没有兴趣;其次,如果紫落你只是一味的喜欢用身份来强制别人顺从你、盲目的追求不容置疑的独断、不知人不善任的如此庸妇,那么我没什么好说。”
我的牙齿真的在打架!气得发抖,没错,我气得发抖!
不过我的斗志,也随之冉冉升起:“小孩儿,就因为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你就用以上那些充满你不理智、个人不良情绪以及虚构臆造的毁谤形容来定义我难道是一件你所谓的‘不庸’的做法么?”
小孩儿本来不屑的表情被我的话激起一点人味儿,他用一种看起来城府极深的、兴趣盎然的眼神打量我,许久,开口:“你扪心自问,我对这些人的评定有错么?”
“你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儿叫做‘片面’么?”
“你还是在否定我?这样很不理智哦……”他故作小孩子的语气,听起来,讽刺的效果百倍激增。
这个小腹黑……
“看你说话的样子,似乎此生都过的很有把握呢,是被夸赞着从没犯过错长大的吧?”
听了我这话,他不易察觉的泛起自豪的笑意,哼,再腹黑也是个五岁的孩子呢!我笑笑:“那是因为你在这世上也才活了五年而已……”
“你!”难得小腹黑动了怒,哼哼,跟我斗?我之后更厉害的招等的就是你!
“孩子,人都会犯错的,纵使你再怎么颖悟绝伦,也有不如人的时候。你以为你随随便便拽五条理由就可以像赶牲口一样赶走大家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看不到别人这些光点,你自己的人生也会很黯淡的。”
小东西像是若有所思,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妥协:“哦?那你身上有什么闪光点可以亮的过我,让我自惭形秽?别说是你的滔滔不绝,我对讲大道理的人,不会有一丝佩服。”
“你不是觉得自己聪明得紧么,我若说我的聪明才智亮的过你,你是一定不服喽?”
小腹黑一脸“那是当然,您真逗!”的表情。
“这样吧,我们比一场,若你输了,大伙的去留听我的,若你赢了,全听你的,我一句都不多说。”
虽然他笃定我是自不量力,却还是懒洋洋的问:“好啊,比什么?”
哦耶,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枯草算筹谋
我清清嗓子:“你不是玄坤门致学的么,做物件难不住你吧?我提一个想法,东西你准备,这样谁都不占优势,算公平吧?大伙都在,就当个见证,给你准备的时间,两天后我们一决高下。”
然后我把魔方的样子构造形容给小腹黑,小腹黑一听觉得准备这个不用那么久,于是比赛的时间改到了明日黄昏。
双方一拍即合后,我暗叹:哼,小子,接招吧!
小腹黑找了客房去休息,我也打发大伙儿忙自己的去。末了,只把乌茜拉在身边。
“乌茜,你也太不济了吧,怎么说也是算是一人单挑一个狼群的彪悍女,怎么让个小孩子治的服服帖帖的,让列队就列队,让回家就回家的。”
乌茜瞪大眼睛:“小孩子?紫落你对待他的态度也不像是在对待普通小孩吧?”
“嘿呀,挺有眼力劲儿的么!”
乌茜瞪我一眼:“你都不知道,那小孩站在逐曦亭里冲大伙喊话说集合,谁搭理他啊,就那个玩心大的速塔看他好玩,走过去逗他。结果就听嘎嘣嘎嘣几声,速塔就哀嚎起来,我们一回神儿,发现速塔那么壮实一个人竟被那孩子制服的跪在地上。大伙发觉不对,便过去扶速塔,可一近身,都被小鬼头治住了,真的!几十个男男女女生生的就不能动,有几个汉子挣扎的凶,身上就出现一条条的血痕……后来像是被什么牵制着,大家慢慢就挪成你方才看到的样子,列着队那样。而且啊,不知他使了什么把戏,他说话的劲儿,我们谁都开不了口……真真一个鬼东西!”
我咽了咽口水:“相形之下,小腹黑对我还真客气啊……”
“腹黑?”
“就是看着好端端的,可连心儿带里子都被坏水儿给泡黑了……形象吧?”
乌茜猛点头。
“你有受伤吗?”
乌茜摇头:“一看那些男人们都成那样了,我逞什么能啊,再说,就算不为这些,也得想想我奶奶啊,她若见我哪伤着了,准担心的睡不着觉。”
听了这话我很是欣慰。见时候不早便叫她回去歇着了。
我一个人在亭子里坐下,虽说十八弄了这样一个小麻烦过来,可我细想想,又都是十八带给我的暖暖的安慰。
恐怕他是知道蒋荌荿这盏小灯不会省油,但他还是叮嘱,别动乌茜。
乌茜是当时玉钗谷统一招工时收进来的,那时考虑到玲玲肚里有孩子,况且就我们的关系以及玲玲的性子我都不可能指使她做什么,所以十八让我挑一个精干利索脑子灵光的女孩子留在身边,那时我一眼看中的就是乌茜。
事后我问十八为什么不调派一个他玄坤门的女门人过来,知根知底又心灵手巧,不就省下了调查乌茜的功夫。
十八告诉我,其实我说的那种的确是最省事的做法,可他不希望我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他希望我可以有自己的空间、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心腹。若他派一个门人或让淮王指一个侍女,毕竟都是有来头有主子懂规矩的,行事不够直爽,与我难免隔心。况且乌茜是草原上土生土长的女孩子,对苏奈尔的习俗、文化、语言都是通透,等到和牧人打交道什么的时候,会方便很多。
果然,在后来几个月的相处中,乌茜真的成了玉钗谷里我最信得过最能够依靠的人,她直爽大度,又不乏精明强干。有着女孩子该有的细心,又有着男孩子的勇猛和气魄。当十八告诉我,乌茜前几年放牧的时候遭狼围困过,虽不是庞大的狼群,但也有个三五只。乌茜凭着腰间的一把弯刀,硬是没丢了一只羊时,我真的震撼了。这女孩子,真是智勇双全。
我对我这个“秘书”愈加的欣赏,加上她比我大几岁,我就当她是姐姐一样对待了,有时甚至还跟她撒娇胡搅蛮缠之类的,真真成了我离不开的人。
不仅乌茜待我好,她奶奶待我也很好。她知道我是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可对待我却没有丝毫的不耻,反而总是说我少时可怜少人疼,让乌茜仔细照顾我。
我虽从没说过,但心里却认定了,乌茜一家是我的贵人,珍贵的人。
十八懂我,他懂得什么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什么是可以调剂生活的,什么是放在心里要好好守护的。他都知道。
可就是这样的他,让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仿佛冥冥中笃定了他总是懂我的,所以我的口不择言、我的埋怨责备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冲他泼洒,我,是不是太坏了?
他这一次的离开,又是背负着我的怨恨、痛苦和游走在绝望边缘的失望。十八啊,你真是我在这世上最难定义的人呢。
时辰到了,游客和工作人员把今天的参赛选手——蒋荌荿和我,围得水泄不通。我胸有成竹,蒋荌荿气势凌人,嗯,大家都觉得极有看头。
我检查了一遍小腹黑做的魔方,心里大叹精致,还真是一个小天才。我清清嗓子:“是这样的,我们把这个叫做魔方,它的六个面都可以旋转,我们在只旋转的前提下弄乱它,然后交给对方复原,先复原的算赢,但为防止作弊,还要把自己弄乱的那一个也复原,这才算数,否则赢了也得作罢,重新再比。如何?”
蒋荌荿点点头。
一声锣响,我们开始转乱;又一声锣响,我们互转手里转乱的魔方并开始复原。
蒋荌荿若有所思的盯着它,而后开始谨慎的转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