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以张婆子为首的几个婆子很快就穿过庭院到了六姑娘房门前,门口的小丫头早便听到了那头的动静,此刻见张婆子为首一群婆子气势汹汹而来,腿都软了几分,却仍是守在门口道:“我们姑娘休息了,吩咐不许人打扰!”
张婆子冷笑一声,“你们眼里难道只有六姑娘?这家里可是二太太当家!太太叫姑娘过去说话!”说着便要强行推开门口碍事的小丫头硬闯进去。
“你——你怎么推人?!说了不许进就是不许进!”门外很快就乱哄哄地推搡起来。
雪珠帮六姑娘把半干的长发梳理整齐,又挑了件素净的袄子伺候着穿上,表情凝重地往外张望。欢喜已经撸着袖管随时准备冲出去了,六姑娘咳了声站起身来,雪珠和欢喜都看向她。
“你们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六姑娘整了整衣襟,看上去竟是意外的镇定,仿佛听不到门外的吵闹声似的。她低头想了一会子吩咐雪珠道:“一会子我跟着过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我一出去你瞅准机会便出府去找三爷。”
雪珠颔首,欢声倒机灵,她忙道:“那我去找二老爷!”
六姑娘还没说话,“砰”的一声门已经被撞开了,门边的小丫头跌坐在地,张婆子扭着肥腰一把掀开帘子一路直接进了里间,随后几个婆子也陆陆续续进来。
雪珠不禁立眉道:“好没规矩!姑娘的寝房是你们这等婆子可以随意进来的!?”
门边的小丫头哭哭啼啼抹着眼泪跑进来,却是站在门边上,这时候王树家的也进来了,六姑娘对她使了个眼色,王树家的也没多说,便带着那小丫头退了下去。
“有什么事?”六姑娘面无表情看了领头的张婆子一眼。
那张婆子也没有因此气短,昂首道:“烦姑娘跟我们去一趟七姑娘的屋子,二太太在那儿等着您呢!”话犹未毕,又从外面传来悉悉索索一阵脚步声,张婆子回头一看,竟是又来了好几个婆子,且都是二太太娘家陪过来的人。
就满脸堆了笑要说话,谁知人家睁眼也没瞧她一眼,当先儿一人道:“太太说了,叫姑娘过去说话!”话音一落一群婆子就一拥而上作势要把六姑娘架过去!
原是二太太久等未见张婆子等人,怒极之下就叫了自己最信得过的心腹人亲自去“请”六姑娘。
六姑娘愣了几秒,似是不敢相信这群婆子竟野蛮至此,雪珠立时就拦到了跟前,口中急道:“我们姑娘何曾说不去了,这是要做什么!”
雪珠哪里是那群婆子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拉开了去,撞倒了一边高几上的汝窑彩绘花瓶,欢喜惊叫一声就去拉她。
六姑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力地挣脱了婆子们抓过来的手,直接就地捡了一块尖锐的碎瓷片。
众人一下子就懵了,只见六姑娘胸口剧烈起伏,一手举着那闪着冷光的瓷片儿,冷冷笑道:“怎么都不过来了?过来扯我衣服啊,来拽我头发啊?”方才混乱之中她的头发被拉散了,就连手臂身上也不知被哪个掐了好几下。
欺人太甚!
六姑娘只觉鼻头隐隐发酸,却倔强地扬着下巴,手上用力把那瓷片把地上一坠,掷地有声,那尖利的瓷片登时就裂成了两半儿,尸骸一样蜷在地上。
“今时今日… …你们若还认为我卿明微可任人搓揉那便大错特错了。”六姑娘凉凉地撂下这一句,径自绕过一众婆子出了门。
六姑娘走后,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等那群婆子呼啦而去,欢喜一下子便抱住了雪珠哭泣起来。雪珠胸腔里燃着一把火,她安抚地拍了拍欢喜的背道:“快,我想法子出府,你去找老爷去。”
话虽容易说,可实际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等闲府里的丫头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今儿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任雪珠在卿府角门苦说活说,那看门的媳妇愣是不放她出去!她便掏出了几个银锞子赔着笑塞给那媳妇,谁知人家欢喜地收了银锞子却仍是不放雪珠出府。
那媳妇在府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下怎会不知道雪珠出府要做什么?若她现在放了雪珠出去也不是不能够,可事后二太太算起帐来她可要怎么办,谁来帮她啊。
雪珠捏着拳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小角门,可就是出不去!
她不能怪别人不近人情,这世道不正是如此么?人与人,一边艰难着,一边互相为难。
六姑娘很少主动来七姑娘的屋子,鲜有的几次也是做做样子随意坐坐就走。此际她站在门边整了整头发,有婆子把门帘挑起来,喊了声,“六姑娘来了!”
屋子里有了点动静,六姑娘进去的时候二太太正在和一个捻着胡须的老郎中谈七姑娘因何晕厥不醒。老郎中常年在各家官宦人家行走,虽知这府上的七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却仍是开了副安神的方子让煎了,只说七姑娘并无大碍,晕厥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金妈妈給了老郎中谢仪,又送老郎中出去。等人走了,二太太就瞄见了站在一边朝七姑娘卧房方向张望的六姑娘。
姨娘生的贱种,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子样儿!
二太太如今只觉得自己只要一看着这样一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哼一声在正厅的椅子上坐下。六姑娘本在寻思着七姑娘是否真的晕倒了,直到刚刚听到那郎中说的话她才放下心。
眼下七姑娘没事,她才能好。
六姑娘給二太太行礼问安后,垂眉敛目一脸恭顺地站着。半晌听不见二太太的声音,她才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二太太的视线紧锁在她脸上,抿紧了嘴角。
六姑娘便问道:“不知太太有什么事要说与我?”
二太太也不装模作样了,直接道:“你还来问我,正该我要问你才是!”
“霄哥儿是我一手养大的,是我看着他长大成人。在这个家没有谁比我更在乎他,”二太太说着加重了语气,“同样的,我相信在霄哥儿心里我这个母亲也是最重要的!”
听着二太太掷地有声地说完这一句话,六姑娘似是思考了一番,然后她微微点头表示同意道:“嗯,太太说的都是对的。”
二太太脸色见沉,继续道:“老爷疼你是你的造化——”
她到底想说什么?六姑娘没发现自己已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二太太了,她如今在她面前已经连讨好奉承都难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莫要仗着老爷疼你便挑唆着欺辱昀儿!”二太太半挑起唇角,终于把自己最想说的话吼出来,“我还不知道你么?我度你必是暗妒昀儿许久了。呵,才要说瞎话让老爷罚她跪着,如今她晕倒了你良心竟安吗!”
六姑娘垂首望着地面,二太太认为自己的女儿好,她女儿绝世无双她没有意见,不然她妒忌七姑娘的说法怎么成立。
可知女莫若母,二太太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肾上腺素分泌旺盛容易冲动?冲动是魔鬼,这个魔鬼今儿还把她往土坑里推,这次是土坑,那难保没有下次。
下次又是什么?
思及此,六姑娘不禁挺直了背脊,抬头寻到二太太的眼睛,看着她极认真地道:“太太怎么会这样想,七妹妹会晕倒并非我所愿,老爷处罚七妹妹亦非我所愿。女儿也不曾说什么瞎话,若等她醒过来,我想您是否可以自己问问妹妹呢?”
就是因为二太太一而再再而三,一味地宠着七姑娘,才养得她如今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糊涂性子!
六姑娘扪心自问,共同生活了这么些年,没有一点感情是假的。看着七姑娘貌似天真,一天天的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她偶尔也担心来日嫁作人妇的七姑娘是否还会这般的好运。或是遇上一个简单的家庭?一个不理事的婆母?
“分明您自己的女儿自己再清楚不过,却还要借着这由头寻我的不是么?”
夏日日头长。
西斜的落日余晖照进屋里,攀爬至六姑娘的侧脸,而她的另一半却被光线凿出暗暗的剪影,似乎掩藏了某些外露的情绪。
二太太猛然一拍桌子立起身,“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给我跪下!”这便怒不可遏了,察觉到六姑娘话语里含着的一丁点讽刺,她如同被人剥光了一般。
是的,六姑娘说的不错。七姑娘的性格她一个做母亲的如何不明白,咋咋呼呼,敏感易怒。但是即便她知道是七姑娘有错在先又如何?在她眼里错的人永远只能是六姑娘。
跪就跪。六姑娘一弯膝盖往地上一跪,二太太张了张口又闭上,如此几次她最终进了卧室去看七姑娘。二太太来到床边看到女儿还没有醒过来,心里急得乱麻一般。真应了那句关心则乱,她竟没能发现七姑娘是在装晕。
##
傍晚的时候七姑娘实在是睡饱了便假意朦胧着醒转过来,彼时二太太已另罚六姑娘在自己屋里跪着,不经她允许不准用饭喝水,跪到天明算完!
这话何其相似,不正是二老爷对七姑娘说过一遍的话?
说起二老爷,当她发落好七姑娘后便怒气未平地出府了。因此上欢喜和雪珠二人皆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一回来稍稍打听就知道二太太让六姑娘罚跪直到第二日天明。
日头沉沉地坠落,残阳一点点消失殆尽,不留一丝余韵。很快天幕便一片漆黑,只有一颗、两颗星星孤寂地挂在天幕上。
张婆子站在窗外不住地朝屋里瞅,见六姑娘仍旧跪得好好的她才咂着嘴巴看看天空,偶然欣赏一下夜景。
六姑娘趁她不妨伸手在膝盖处揉了揉,身子歪七扭八,“嘶”了几声,那张婆子听到声音立马敲了敲门,以示警告。
雪珠和欢喜几次端着吃食过来都被张婆子义正言辞地拦在门外,直恨得牙痒痒也无可奈何。透过屋子里豆大的烛光可以窥见六姑娘,也不知是因着光线晦暗还是什么,在这样的夜里,总觉得她的眉眼益发羸弱。
宴席的时候没怎么吃东西,直到现在更是滴水未进,还要这样跪着折腾人,铁打的也吃不消啊!雪珠眼泪莹莹地站在门外,一站便是一夜。
天色甫一亮,雪珠立时便冲进了屋子,靠在廊柱上睡着的张婆子被惊醒了四处张望,然后才反应过来,跟着进屋里。
“姑娘… …你怎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你快肥来诶~
: )
现在是凌晨这会儿的一章,人家现在时间是大大d有,今天还有更的。(1。15)
51情窦
“怎么不见了——?”
“吱呀”一声;张婆子推了门直往里间走,见雪珠还呆立当场;便直指着她道:“你说,六姑娘去了哪里?!”二太太命张婆子来看着六姑娘罚跪;她自是一心儿准备好好表现,虽说昨夜不可避免的睡着了,可她怎么也料不到这个六姑娘竟然大胆到趁着人睡着了便… …跑了?
雪珠自己也在错愕不明间;她揉了揉自己疲惫的脸孔;暗道莫非自己昨儿也打盹了?不然姑娘什么时候出去的自己竟浑然不知。可笑这张婆子还认为她是和六姑娘串通好了的!需知六姑娘打小就不是事事与人商量的性子!
雪珠摊手道:“太太让你看着姑娘,姑娘不见了,我还要问你呢。怎么反倒来问我?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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