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晓晓最喜欢这些野花,两人游历的时候,每到一处,她都会蹦蹦跳跳的冲过去,采了一把又一把,自己拿不了了就丢给他,自己只能替她拿着,哪知越拿越多,末了竟是抱回去的。
他没辙的问她,采这么多花做什么她说做干花,主意虽好,她自己也的确伸手做了,只不过做了一个小花篮就烦了,丢给他跑出去了,然后,自己只能收拾她做了一半的烂摊子。
想到此,慕容兰舟不禁勾唇要笑,想起如今,重又皱了了眉,却抬手拨了拨窗前挂的干花蓝儿,这竟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跃下悬崖的时候,紧紧捏在手里的,顺着水飘了不知多远,等他上岸的时候,花篮已经坏的不成样儿了,是他一点一点儿修好的,又照着记忆中的样儿,填上干花,挂在窗前,这么瞧着跟当初差不离。
还有这软榻,不管做什么,晓晓都喜欢靠在窗前,倚着迎枕那么歪着,或看书,或摆弄小玩意,有时候实在无聊了,还把自己送她的那些玛瑙珠子,拿出来弹着玩,还逼着自己陪她玩,她想出的游戏虽简单却很是有趣,自己一开始就是为了哄她欢喜,玩着玩着却也有了兴致,然后就经常看见他们在窗前玩弹珠。
晓晓总是耍赖,当耍赖也赢不了自己的时候,她会靠在他怀里不满的说:“你该让着我的。”他好笑的逗她:“为什么要让着你?”
晓晓撅着嘴说:“男人本来就该让着女人,你瞧。”说着,用手指指了指他:“大男人。”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小女人,大的自然该让着小的。”
那刁样儿娇俏非常,惹的他想去搔她的痒,她笑着在怀理来回扭动,末了两人便腻在了一起,他仿佛还能听见她软媚的笑声,他的晓晓别看年纪小,却独具风情,就像这清丽无匹的雁门郡,沉浸其中便勾住了心,哪里也不想去了。
慕容兰舟又望了远处一眼才收回目光问:“晓晓的身子如何?”
张陆吓的一激灵,不敢扯谎,只得据实以告:“贵妃娘娘……”这四个字一出口见慕容兰舟目光阴了下去,急忙改口道:“姑娘身子无大碍,只她腹中的孩子,心脉弱,恐生下来也不得长久,还有,姑娘的身子本就有些弱,又怀了身子,自是不如以往。”
慕容兰舟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皱了皱眉,盯着他道:“心脉弱?是你那药的缘故。”
张陆吓的一激灵,忙躬身道:“丞相恕罪,只当时皇命难违,微臣若不遵,便是杀头之罪。”慕容兰舟站起来,走到他跟前道:“这一程子不见,张大人倒越发胆小了,既是皇命难违,我怪罪你做什么,倒是你家那小子我瞧着很是机灵……”
慕容兰舟话没说完,张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丞相且饶了微臣吧,那是我张家的独根苗儿啊,若有个万一,微臣……”说着老泪都下来了。
张陆深知道慕容兰舟的手段,若他真要对付谁,绝毫不留情,慕容兰舟却笑了,只不过笑的有些阴沉:“我也不为难你,只一样,给你三个月,配制出那药的解方,保你全家团圆,若配不出,张大人,想必你也知道我慕容兰舟的手段,便你自己豁出去了,想想你的家小,带他下去,他要什么都给他,不许怠慢,只不许他走出行帐半步。”
张陆出去之后,慕容兰舟忽的问一边的元忠:“今儿几了?”
元忠道:“回爷的话,今儿八月初十,再过五日便是中秋了,中秋,怪不得昨的月色那般好,原来近了中秋,中秋团圆,月圆人圆,自己呢,慕容兰舟道:“元良留下,你跟着我去一趟京城。”
元忠知道,爷不亲眼瞧见是不能放心的,只不过姑娘如今都认不得爷了,纵见了又如何,只这些话他不会劝爷,劝了也没用。
再说晓晓,她觉得自己或许得了孕期综合症,心情总是不好,还喜欢哭,动不动就想掉眼泪,觉得委屈,更喜欢胡思乱想,以前不会想的现在也会想。
例如小白如果不回来,她会想是不是去了后宫,亦或是被什么美人绊住了脚,毕竟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而男人就小白一个,几十上百个女人,惦记着一个男人,就像把一块香气四溢的肉放在一群饿狼中,结果可想而知,就算肉不想被吃,也架不住群狼的惦记。
越想越酸,越想越觉着是真的,晓晓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与其在这儿想,不如去找他,倒是瞧瞧他做什么呢。
想到此,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秦嬷嬷急忙问:“起更了,娘娘这是去哪儿?”晓晓抿了抿嘴:“去御书房。”说着已经迈脚出去了。
秦嬷嬷急忙接过丁香拿过来的斗篷,追过去,在外殿里拦下她:“立了秋可比不得之前,尤其入了夜,外头风凉,稍不注意给风拍了,就要病的,娘娘如今有了身子,更应仔细些……”
晓晓如今已经习惯了秦嬷嬷的絮叨,知道她都是为了自己好,也就不觉着烦了,反而有一种难言的温暖,等她絮叨完了,斗篷也穿好了,这才放她出去。
迈出门槛就瞧见当空一轮满月,银辉倾泻而下,莫一看去,似前些日子贡上的月华锦,映着飞檐上的仙人瑞兽,分外鲜活,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一般。
晓晓瞧着那轮满月,不知怎么就想起红肩儿天天念的那阕词,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这是东坡居士悼念亡妻之作,也不知红肩儿的前主人是谁,难道也跟东坡居士一般是个想念亡妻的鳏夫,若不是日日念这一阕词,红肩儿如何能记得一字不差,而且,听久了,晓晓发现,红肩儿念的词是带有情绪的,一唱三叹,颇有种幽幽的味道,仿佛能感觉到念词之人的心境,很诡异。
“娘娘,这里可是风口呢。”秦嬷嬷一句话,晓晓回过神来,往御书房走去,沿着侧面的宫廊过去,过了前头的穿堂就瞧见御书房了。
前宫后殿,虽同在乾清宫,一个是办公之处,一个却是皇帝寝宫,界限分明,晓晓立在穿堂间,往前头望了望,见御书房里人影晃动,想来小白正跟大臣们议事,晓晓琢磨自己要是就这么过去,是不是不合适,可她想见他怎么办。
正犹豫间,李进忠瞧见了她,忙走过来行礼,晓晓抬抬手,又瞥了眼御书房问:“皇上还忙着呢?”
李进忠目光闪了闪道:“是,南边闹秋汛,皇上数月下旨修的河堤,本该无事,不想水一到黄河就决了口子,加上北边山匪作乱,赶在了一块儿,咱们万岁爷可就连吃饭的功夫都没了。”
他这般一说,晓晓倒更不好意思过去了,小白处理的是国家大事,干系到不知多少百姓的身家性命,用自己这点儿小忧郁烦他,实在说不过去。
这么想着,晓晓便道:“那让他忙吧,我先回去了。”说着有些怨念的瞧了御书房一眼,才回去,等晓晓走了,李进忠才转身进去,寻了个角落立了一会儿,小白哪儿告一段落,侧头瞧了他一眼:“刚我仿佛听见贵妃说话了。”
李进忠脑门子的汗都下来了,心说万岁爷这什么耳朵啊,隔着这么远都能听着,幸亏自己进来了,要不过后降下罪来,自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偷着抹了把冷汗:“娘娘是来了,瞧见万岁爷忙,便回去了。”
李进忠话音刚落,小白说了一句:“爱卿们稍候片刻。”撂下这句快步走了出去。
因为心情越发沉闷,晓晓回去的时候走的很慢,成嬷嬷便道:“娘娘若心中烦闷,不如去御花园里头散散吧。”晓晓想想也是,何必跟个怨妇似的呢,自己调剂一下才对,便往御花园去了。
晓晓不惯人跟的太多,一出来前呼后拥有什么意思,又不是打狼,在院子的时候常出去溜达,就只让秦嬷嬷跟成嬷嬷跟着,大不了再带上丁香就齐活了,今儿都没让丁香跟着,就她跟两个嬷嬷。
秦嬷嬷提着灯在前头引路,成嬷嬷在后头扶着她,刚进御花园,就听身后脚步声,秦嬷嬷跟成嬷嬷急忙行礼,晓晓一回头就撞进一个熟悉的怀里:“既去了,怎么不让李进忠通报,倒让朕白欢喜了一场……”
伏在她怀里,晓晓郁闷的道:“你忙的国家大事,我怎好搅扰,回头让你的那些大臣说我是祸水了。”
小白低笑了一声道:“他们敢,朕抄他们的家。”一句话逗乐了晓晓。
那边儿大臣还等着呢,小白也不过陪她说了两句话叮嘱她:“就算赏月也莫在花园里时候长了,夜里霜露重,回头着了寒。”又哄她说,明儿是中秋,陪她去摘星阁赏月,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晓晓留在御花园,忽觉有些冷,却又不想回去,成嬷嬷便让秦嬷嬷回去再拿件厚些的斗篷过来,秦嬷嬷应着去了,晓晓见前头不远有个亭子,便走了进去,刚坐下忽见那边儿仿佛是颗石榴树,便走近去瞧,倒真是一株茂盛的石榴。
已是八月,榴花早谢了,却一颗颗硕大的石榴悬在枝头,晓晓伸手去摘那颗石榴,不妨一只手先她一步摘了下来,晓晓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一个男人,晓晓本来想喊,却瞧见他的脸,不知怎么就喊不出了……
第96章
这张脸有些冷削;虽比不得小白俊俏;却自有一种轮廓分明的立体感,他的鼻梁高挺,剑眉斜飞入鬓;没入头上的玄色巾帽沿里;越发显得眼眸深邃;暗若深潭,唇有些薄;唇角却微微上勾;致使这张脸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晓晓看着他,总觉得跟小白有些像;却又说不出到底哪像;这并不是晓晓不叫的原因,毕竟忽然蹦出个陌生男人,尤其还是晚上,一般人都会叫喊的,晓晓不喊是因为觉着这张脸很是熟悉,就仿佛哪儿里见过一般,甚至不止见过。
即使他可能是刺客,晓晓就是笃定他绝不会伤害自己,这种笃定,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
慕容兰舟把摘下的石榴放在她手里,终于开口:“我记着不喜吃石榴,说籽儿太多麻烦。”
晓晓一愣,心说这还真是自己会说的话,他怎如此了解自己,这么想着便直勾勾看着他,问了一句:“你是谁?”她的声音同样很轻,仿佛怕别人听见一般,有些做贼的心情。
其实晓晓也知道自己这完全是掩耳盗铃,且,她也不是傻子,这人都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了,也没见成嬷嬷过来,只有一个可能,成嬷嬷是认识他的,更或许,就是成嬷嬷帮着他进来的,刚不还故意调走了秦嬷嬷吗,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成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为人安静稳妥,能让她不惜性命做下这种事儿的人,晓晓实在想不出来,所以,心里也有了更多的问号。
男人没有答她,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晓晓顺着就接道:“不是不吃,是吃不下,总觉得肚子里满满当当的。”说完晓晓不禁捂住了自己嘴,这些话仿佛没经过大脑,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这太诡异了。
慕容兰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瘦了太多,衣裳穿在身上更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他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
晓晓真不是不想推开,奈何就使不出一丝力气来,更诡异的是,她觉得这个怀抱也异常熟悉,还有这个味道,晓晓吸了一口气,仿佛松香,很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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