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花在旧衣柜的角落里找了个旧布包,里面放着几条绣花手绢、三个荷包并十几条络子,都是些粗糙东西,但做工还算细致,依着原主的记忆,巾子、荷包、丝线都是固定找一个张姓货郎拿的,一个成品得一个铜板的手工费,平日里除了一年两季几亩地里的租子,就指着这几个铜板的收入了。
那地还是叫何老爹、何老太压着与两个大伯子种着,田契收在两老自己手里,才没有叫何老三卖了去吃酒。
第二日,银花起了个大早,烧了满满一大锅水,屋里屋外好一通擦洗。
日头渐渐高升,地上白茫茫的露水退了下去。
“娘——”
大宝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提着松松垮垮的睡裤。
“唉,乖宝别动,娘就来!”
银花揭开锅盖,在木盆里洗了把手,快步出了厨房。
还不等银花接手,大宝小鸟儿猛地一翘,一股热流打在了门槛上。
大宝还迷瞪着,好一会儿才低头瞧见多了一团印迹的裤子,嘴一瘪,泪花就出来了。
银花哭笑不得,把孩子抱起来,顺手把湿裤子剥下来扔在一边。
“没事,乖宝,下次快点儿把裤子放下来就好……”
等两人收拾好,锅里的燕麦稀饭已经炖的烂烂的了。
燕麦对土地要求不高,村子里开了荒地或下等的旱田都种一季,只要不旱,好歹能收一些,就是在粗粮里也算是便宜货。
银花把厨房彻底收拾了一边,在米缸里就扫了几把粗脱壳的燕麦,这种麦子上有一根硬硬的梗,不论煮的多烂都刮喉咙。
大宝喝了几口粘*稠的汤水就摇头不肯张嘴了。
没有菜地,厨房里连个腌菜坛子都没有,忙了一早上,煮锅稀饭连丁点儿下饭菜也没有。
银花暗叹,实在不是会过日子的人!
“乖宝,走了,我们去赶集。”
“噢——”大宝小小的欢呼了一声,“娘,大*肉饼!”
小家伙记性倒好。
原主纵有万般不好,唯对孩子是真真的疼爱,但凡手里有几个铜板儿,必定会先给娃娃打打牙祭。
这次小集正好开在大田村,除了去县城,附近大大小小十几个离县城远的村子两月一次大集,半月一次小集,小集在几个大村子里轮流开,大集因人多热闹,固定在几个大村子中间一块空旷地头开。
地上露水干了后,村子东头几颗大杨树下就热闹了起来,来的人多是邻近几个村子的人,也有村民担着自家地里产的菜蔬、腌制的各色泡菜、酿的大酱或编的筐子等,除了用钱,以物易物在这样的小集里也是常见的。
十来个货郎的担子旁边是最热闹的。
年轻的小媳妇大姑娘叽叽喳喳的挑着廉价的头花或手绢子,货郎们巧舌如簧的哄得手里有余钱的大姑娘大多掏钱把带在头上的花买了下来,偶尔有年轻汉子都过来给自家小媳妇儿挑一两件小东西便会引得旁人一阵带着羡慕的调笑……
“何小嫂子,这边,这边!”
张货郎送走了一波媳妇子,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油,一抬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银花,出声招呼道。
“唉!”
银花应了一声,牵着大宝走了过去。
“叫张伯伯!”
大宝乖乖的叫了人。
张货郎朗声应了,有夸大宝乖,大方的从糖匣子里拿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棕色硬饴糖递给大宝。
大田村地理位置偏北,盛产麦子,饴糖算是常见的糖类。
“谢谢、掌柜的。”银花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把小包袱里的东西都递了过去。
货郎也算是游商,像银花这样要接活来做的,恭维一声“掌柜”倒也不算过分。
张货郎有些惊讶的看了银花一眼,这个小媳妇儿说话细声细气的,家里日子不好过,人就越发没底气,以往除非必要几乎没见开过口。
“共二十一文,你数好……”
两人又说定了下次交货的数量,数好了丝帕子、荷包并各色绳子。
家里就五亩旱地,分给两个大伯子在种,两人都是厚道人,又是自己亲弟弟,租子都是按最好的年成收入给的,上一季的刚给了一个月,家里就已经揭不开锅了,下一季的租子怎么也要等入冬前,至于秋收后,银花是打算把地收回来自己种的,前世,从懂事就开始帮忙烧火做饭洗衣服,再大点儿农忙都是当大人使的,大山里什么都缺,唯独地是不缺的,伺候五亩地银花自信还干的来。
还有至少三个月,二十来个铜板儿能干什么!
大宝嘴里有了甜味,暂时忘了大*肉的饼,即使银花呆站了好一会儿也没吵闹。
反复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子,大概是天意,银花出嫁的时候,除了几样早就被当掉的银首饰,她娘也塞给了她一个玉镯子,跟前世银花那个水货一模一样,只是这个大概常被原主摩挲,更圆润些。
“张掌柜……”银花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把镯子褪了下来,“您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货郎们除了赶集市,平日里多还是走乡串户,何老三家的事多少也是听说过的,心知这怕是小媳妇子最后两件东西了,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还值几个。
“三钱半。”
彼时一两银子约能买到五斛粮食,也就是六百斤,三钱半只能买两百多斤粮食,省着点儿吃勉强够了,但光只有粮食日子怎么过得下去,除了柴火可以从山上找回来,油盐酱醋样样都要花钱,家里现在连菜园子都没开,吃菜也是问题……
银花咬咬牙,“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底有些年头了呢!”
张货郎用手摸了摸,“三百八十文,再不能多了!”
“饶上一斤盐!”
“啧啧,何小嫂子,我这是正经精盐,得八文钱一斤哩!”
银花只管咬死不让步。
张货郎拿油纸包了大半斤盐,“何小嫂子看着能成交就接了,这镯子我收了也是担风险的,你去别家问问,再不会有人出更好的价的!”
银花最后看了拿镯子一眼,把几串铜板儿接过来,别了,那个没脸回地里的银花……
等买了些生活必需品,怀里沉甸甸的铜板儿就去了小半。
日头越升越高,这时候并不是闲月,农人们买好了东西,互相交换了自家需要的物什,集市就渐渐散了。
银花领着大宝回家,把炕上的铺盖、衣服箱子并桌椅都搬到院子里在太阳底下,该晒的晒,该洗刷的洗刷。
“娘,大*肉饼!”
大宝回味完了饴糖,又想起了肉饼。
小集上也有卖吃食的,除了货郎们会带饴糖或几样耐放的点心过来,有那手艺好的人家会准备准备,趁着集市赚几个补贴家用。
肉饼是用炭火烤出来的,类似于现代的锅盔,里面抹了一层调好的肉馅,虽馅子极少,但胜在掺了白面,摊主又舍得,饼摊的厚实,小娃娃的话一个是管够了。
……
注:本节中提到粮价为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的。
通常来讲,古代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hú)。南宋末改五斗为一斛,二斛为一石。故一石为十斗。今一升=1000毫升,以大米计算约有2斤。
咳咳,本文中默认为此物价为粗粮,大米更贵些,亲们不必细究,能查资料都稍稍查了一下,部分没找到合适资料的,江月就自己“合理”安排了一下……
第3章
第三章老娘
……
日子再难,银花也不打算省了一日三餐,把早上剩的大半碗燕麦粥加水又熬了一遍,两人就着还有些刮喉管的稀饭,把一个饼子分吃了。
等把三间土坯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后,日头已经不那么毒了。
“乖宝,过来洗手洗脸,我们去你姥姥家!”
银花忙里忙外,大宝自己捡了几个石子儿坐在小板凳上,嘴里嘀嘀咕咕的就玩了半天,老实又乖巧。
初中没毕业,就进了红屋,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知道什么?那地方还会有人真正在乎你身子!第一次有了后,直到三个月微微显了怀才被妈妈桑注意到,胡乱买了些药,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竟然熬了过来,过了几年,又流了一次,那是银花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心里明白自己这辈子大概是与“母亲”这个词无缘了……
现在有了现成的儿子,再加上原主记忆力的感情,银花是真心喜爱大宝。
大宝应了一声,把石子儿整整齐齐的放在角落里,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银花老娘是个普通的村妇,要说有什么特点,那就是嘴特别碎,女儿日子过得不好,每每见面必要念上一通,银花也是个古怪性子,娘俩最后总是不欢而散,因此,他姥姥对大宝也没个好脸色。
对于去姥姥家,小小的大宝并不期待。
说来,原主在外人面前就从来没高声过,与自己老娘能闹起来,到底是至亲,心里有依仗!
银花仔细把大宝打理干净,在屋里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丁点儿合适的东西能带过去,原主除了不会过日子,也不大会做人,以前回娘家是从来不兴拎东西的,倒是每次回来都没空过手,这次也……银花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会儿农家能帮上忙的都在地里,屋里就银花老娘带着小孙子和小孙女在屋前菜园子里忙活。
“娘。”
银花站在院子外面叫了一声。
“院子门没插,自己进来。”
银花娘家姓高,到银花这一辈,高老头和高老娘是能干人,得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银花上头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高老头看得开,祖屋留给大儿子,下面的儿子们成亲一个就分出去一个,两口子靠地里刨食把一大家子都拉扯大,手里并没有多少家底,银花几个哥哥都是只会跟土地打交道的老实人,靠一双泥腿子吃饭,日子过得都不算好;还有一个弟弟,今年才十六岁,头脑略灵活些,在镇上铺子里做学徒,因家里银钱不凑手,还没说媳妇儿。
就是如此,因为兄弟多,何老三不成器,银花也不会过日子,何老娘并两个嫂子却并不敢怎么对付银花。
“乖宝,叫人啊!”
“姥姥。”大宝怯怯的叫了一声。
“去跟小姐姐和弟弟玩。”银花轻轻推了大宝一把。
小姑娘今年四岁多,是高老二的小女儿,还有一个才将将两岁,是高老大的小儿子,高老娘说是照看,其实并不怎么管,任两个娃娃在地上乱爬,只管做手里的事儿。
有小孩子一道玩,大宝还是顶愿意的。
银花小心的避开菜苗走过去帮老娘一起拔草。
“你家那死人回来没有?”
高老娘劈头就是这样一句话。
上次因为银花没把住手,把刚到手的租子一股脑被何老三诓了去,高老娘狠狠的训了银花一通,最后当然是不欢而散,是以,这一个月原主连根菜叶子都没得吃,也愣是硬着没回娘家。
银花支吾了一声,没应话。
“哼,说了你就不听,若他还跟几年前一样,你就是卖儿卖女供着他,也没谁有意见,你瞧瞧,现在那死人是什么鬼东西……”
银花垂着头,心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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