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谢向晚只是淡淡一笑,她并不是把老房子搬了过来,而是几年以来,她的爱好一直都没有改变罢了。
“姐姐,你为什么不许我处置了那个贱婢?”
西次间里,原本在外院无忧苑的二少爷谢向安,正坐在房间正中的梅花鼓墩上,三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足以让一个小小顽童蜕变成一个翩翩少年郎。
好吧,虽然谢向安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但五官已经张开,且身量也开始慢慢蹿高。
去年还只到谢向晚的肩头,今年已经隐约朝谢向晚的耳朵看齐了。
谢向晚绝对有理由相信,待明年的时候,弟弟定能超过自己,变成真正的小少年。
谢向安的成长不止表现在外形上,他的心智和定力也在渐渐成熟。
旁的不说,单说方才在院中发生的那件事吧。如果放在三年前,杏花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拿他的名头做坏事,他定会跳出来,亲自揭穿那丫头的谎言,并直接把人丢到刑房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然还能忍下性子。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卖主”。这还不是最难得的,谢向安最厉害的表现,则是他回到无忧苑后,居然还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宠信”杏花这丫头。
谢向晚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在西侧的净房里泡药浴,听到弟弟的声音,她笑着说道:“如果没有蒋干,又有谁来做这个盗书人?”
眼线嘛,单看要怎么个用法,用好了,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咧。
谢向晚微微眯着眼睛,任凭身体经泡在热水中,水底放着她精心配制的药包。浓郁的药香随着热气丝丝蔓延开,熏染得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那些草药的香气。
谢向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实在忍不下去,一想到当年姐姐生病有可能就是杏花动的手脚,他就恨得牙根直痒痒。只恨不得立刻揪着杏花把她送到刑房,让她将谢家的“家法”逐一体验一遍。
这还不能解气,谢向安早就想过了,待处置了杏花,他就将杏花的所有家人统统送到辽东最偏远的庄子上去干苦力。
哼,身为谢家世仆,却还不懂“忠”字怎么写。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家人从老到小的心都不正!
扣了扣鼻翼,他有些不耐的说道:“姐,那还要等多久呀?”
每天对着个仇人一样的人,非但不能报仇,还要故意做出一副信任、重用的模样。谢向安觉得憋屈透了。
谢向晚将头枕在贵妃浴桶的边缘处,以便丫鬟们能给她清洗长发,她没有睁眼,淡淡的说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了!”
之前留着杏花。一来是想确认下自己生病的真正原因,二来是想通过杏花给袁氏传递一些虚假的消息,三来嘛,也是为了麻痹袁氏。
呵呵,如果不是杏花散播出了许多有趣的传闻,袁氏又怎会放心,还如此热心的出面广邀宾客、帮谢向晚张罗今日的及笄礼。
早些年,大洪氏也好、谢向晚也罢,着实结交了不少京城贵人。
但既然是办喜事嘛,自然是来客越多越好。
且谢向晚很清楚,在她的纵容之下,袁氏没少派人去散播她的流言,从扬州到益州再到顺天,城中所有的贵妇们都听说了那些话。
以至于谢向晚早就出了孝期,年纪也一日日渐长,却没有半个上得了台面的人家上门求娶。几个肯遣媒来说亲的人,也都看重了她丰厚的嫁妆,个个做着“待她死了,发一笔横财”的美梦。
消弭这样的流言,最佳的法子便是往人前一站,是非黑白立时分明。
而即将到来的及笄礼便是个最好的机会,谢向晚不想放过,更不想放过袁氏——袁氏既然有胆子算计自己,那么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认知。今天的事儿只是个开胃菜,呵呵,大头还在后面。
谢向晚可是个恭敬长辈的好孩子,她自会好好“回敬”袁氏一番。
而且吧,虽然不想承认,但袁氏以及她背后的势力在京中确实有些体面,想袁氏进京后,便马不停蹄的领着谢向意四处访客。
那些被访者的身份虽不是特别高,却也不低,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一些不受宠却也算不得落魄的勋贵和宗室,袁氏竟拜访了十多家。
仇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谢向晚有些坏心眼的想着,如果袁氏看到自己请来“看戏”的贵妇们统统“叛变”了,脸色还不定怎么精彩呢。
“那就好,唉,我真是一天都不想看到个贱婢了!”
谢向安捉起圆桌上的一个樱桃,这是姐姐在燕州置办的温泉庄子上产出的果子,因料理得当,又有温泉浇灌,成熟得竟比一般的果子早许多。味道还好,谢向安很喜欢。
如今又得到了姐姐的亲口许诺,谢向安的心情大好,将一整碟甜白瓷花口浅盘中的樱桃全都吃掉了。
不说谢向安的好胃口,且说杏花,打听到了她想要的消息后,脚步不停,直接奔向谢家大宅的西路建筑群。
“好叫大太太和二小姐知道,大小姐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方才还在泡那个药浴呢。”
杏花立在正房的堂屋里。垂手躬身回禀着。
“哦?你确定?”
袁氏刚刚起身,正换了件新做的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夹棉褙子,头上梳了个倭堕髻,几根赤金嵌宝的凤钗插满头。端得是金光灿灿——托谢向荣的福,自他入了翰林后,谢家也算是官身了,终于能正大光明的穿金戴银、披红绣金了。
不过,袁氏并不领谢向荣的情,她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有资格戴金饰,全赖自己的努力。
谁能想到当年在益州无意间救的一个人竟是前燕王的心腹密探呢。
而那位密探,更是在承徽帝即位后,一跃成为了锦衣卫正六品的百户。在京城颇有些能量。
也正是靠着这份香火情,袁氏才能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就连对她一直不冷不淡的谢嘉树,现在对她也亲近了几分。
“回大太太,奴婢确定。奴婢亲眼看着青罗领着几个婆子将滚开的热水送到正房。”唯恐少了自己的好处,杏花赶忙解释道。
袁氏扯动嘴角,唇边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她真是太想看到谢向晚在一干贵妇面前出丑的场景了。
谢向意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她总觉得,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别的不说,就说谢向晚和谢向安的态度就有些古怪。
谢向晚又不蠢。如果她真的身染怪病、弄得一身红疹,那么她便会继续躲在家里,而不是任由大太太大张旗鼓的折腾。
更奇怪的是,面对大太太的“热情”,整个东苑,除了周氏和谢向安表示了下微弱的反对外。谢嘉树和谢向荣竟都没有异议。
这、这其中一定有诈!
谢向意心念动了下,开口问道:“对了,你刚才说姐姐一直在用同一个药方做药浴?”
杏花愣了下,旋即歪着脑袋想了想,用力点头:“没错。奴婢几乎每天都去探听,而青罗也每日都带着个小丫鬟念着方子称药、配药、碾药,听得多了,奴婢都能记下来了呢。”
说到这里,杏花骄傲的挺起胸脯,脑子好使,可是她最大的特点。这些年她能从一个不入流的小丫鬟一路混成二少爷身边的二等大丫鬟,全赖这超强的记忆力呀。
谢向意挑眉,“那你说说看,那方子里都用了什么药材?”
“猪苓香、零陵香……还有白芷、白芨……”
杏花的记性还真不错,丝毫不差的将青罗口述的方子背了出来,不过为了便于自己记忆,她将药材的顺序倒了个儿。
谢向意细细咀嚼着那些药材,确定无误后,摆手打发了杏花,自己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方子听着耳熟,倒像是一个美容养颜的古方呢。”
袁氏抚掌大笑,“那就对了,谢向晚现在的模样,可不就需要好好美美容、养养颜嘛。”
许是前两次都能算计成功,袁氏不禁心生出“谢向晚不过如此”的念头,现在的她,更是认准了谢向晚已经毁容,就算没有毁容,也定然容貌受损,根本入不了那些贵妇们的眼。
谢向意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辩驳的理由,只得认可了母亲的说法。
不过,她心中仍有个疑问:“母亲,你说谢向晚到底请了谁做赞者?”
谢向晚没有如她们所愿的请自己这个妹妹做赞者,谢向意不禁好奇,这京中,有谁比自己更合适做谢向晚的赞者?!
“她不请你做赞者,定是自惭形秽。我想呀,她应该是请了个容貌不怎么出色的贵女来做陪衬,”
袁氏摆摆手,对这个问题并不在意,反而兴头头的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告诉你呀,为了让你早日达成心愿,我不知请了多少人帮助,终于请到了陆夫人,待会儿人家就来了,你可要好好表现才是!”
谢向意双颊微红,眼中更是生出了些许向往:今天便要跟未来婆母见面了吗?!
☆、第050章 恶心入骨
且说常乐侯夫人齐氏和儿媳妇赵氏坐在距离谢家不远处的自家马车里,齐氏还在纠结丈夫的吩咐。
没错,丈夫说得都没错,谢家却是有不凡之处,谢家的大爷是进士出身,大奶奶更是前侯府千金,可齐氏还是迈不过心里的坎儿——自己好歹是侯夫人呀,且还不是那等没有盛宠、靠着祖荫混日子的落魄户,而是正经八百的朝廷二品诰命夫人呢。
而谢家再怎么不凡,也不过是个盐商呀。
让她一个堂堂侯夫人屈尊去参加一个盐商之女的及笄礼,怎么说都有些掉份儿呢。
可丈夫的话,她又不能不听……唉,种种纠结,干脆化作了一记长长的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赵氏忽然轻呼:“咦~~母亲,儿方才好像看到定国公府陆家的马车了。”
齐氏一怔,“你没看错吧。果是定国公府的车马?”
赵氏凑在车窗边,谨慎的掀起一丝缝隙,再次看了看车外,然后确定的点点头:“母亲,儿没看错,确实是陆家的马车,而且瞧那规制,应该是梅夫人的配车。”
周太祖曾颁布了命令,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首饰,住什么样的房子,乘坐什么样的车架,全都有详细的规定。
陆夫人梅氏乃一品国公夫人,自然也有一整套的规制服侍和车架。
而前面缓缓驶过的马车就明晃晃的放在那里,是与不是,一目了然。
赵氏也是受过严格教育的世家女,对于这种起码的常识,还是非常清楚的。
齐氏也不顾身份,轻轻掀起车窗帘子,偷眼看了看窗外。
只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前方的马车已经拐入了旁边的巷子里。她并没有看清。
不过她还是相信了儿媳妇的话,因为她远远的看到了一身玫瑰红洒金褙子的梅夫人。
至于为何齐氏能一眼就认出梅氏,这也是有原因的。
话说放眼整个京城的贵妇,除了梅氏。也没有哪家的贵妇,在有了孙子后还这般恣意的穿着大红大紫的衣衫?
偏梅氏仿若个偏执狂,竟是只认准了这几个颜色,整日里穿得比她的两个儿媳妇还要鲜艳,用得衣料也多是缂丝、洒金、织金等精致、金灿的名贵料子。
说实话,如果不是梅氏出身翰林世家,本身又极有气派,单看她的装束,许多人都会以为她是哪个暴发户家出来的无知蠢妇。
饶是与她相知多年的闺蜜和好友,每每见了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