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许久,洪幼娘还是没有忍住,直接打断碧桃的话,问道:“你说我姐姐之前的‘意外’与那位国公夫人有关?难不成是一个月前国公夫人来过扬州,不慎出了什么意外,而好巧不巧的,我姐姐救了那位贵夫人?”所以洪氏才会伤了身子,以至于很难挺过生产那一关?!
话说洪幼娘这些日子一个人关在房中,也不只是闷头刺绣、顺便反省,而是仔细揣测了洪氏嫁入谢家后的为人处事之道。因为洪幼娘从谢家的下人们那儿打听了些情况,她发现,在整个谢家(呃,除了西苑),洪氏的人缘真心不错。如果下人对她感恩戴德也就罢了,毕竟洪氏身为主母,只需手指缝松一些、处事大度一些,便能收拢许多人心。
但若主人都对洪氏另眼相看,这其中就有值得玩味的地方了。盐商谢家对漕帮洪家的依仗是一方面,但更多的则是洪氏的个人魅力。虽然洪幼娘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她也不能违心的说谎话,真话便是,洪氏很会做人,且交际手段极高,单看她丧礼上出现的宾客便能知道,洪氏在扬州这十年,还真没有白呆,人家结交了不少有身份、有地位的闺中好友呀。
连扬州知府夫人私底下都跟洪氏姐妹相称,还有扬州地面上的大小官太太们,洪氏更是拉着她们一起做生意。啧啧,这个关系网织得不是一般的广呀。
洪氏的手段如此高超,难怪谢嘉树都对她敬重有加,就是传说中不喜欢洪氏的老祖宗,那日与洪幼娘谈起洪氏时,话语里也是充满了惋惜与不舍。洪幼娘听得出来,老祖宗并不是跟她客气,而是真心觉得洪氏之死是谢家的损失。
一个做媳妇儿的能做到洪氏这个地步,应该是非常成功了。
当时洪幼娘还觉得传闻有些夸张,洪氏一介漕帮之女、盐商之妻怎么会跟那么多官太太关系莫逆?如今听了碧桃的话,她才发现,原来洪氏在交际方面果然有一套,只是不知道她的那一套是不是正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
“咦?”碧桃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洪幼娘竟这般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相,虽然不是全部,但也猜中了七八分。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的说:“具体怎样,婢子也不知道。不过,先太太对那位贵夫人确实有恩,所以那位贵夫人才会这般不避嫌的命亲信之人赶来扬州,且还是赶在出殡前一天抵达谢家,想来定是来者不善呀。呵呵,请恕婢子僭越,二小姐还是小心为妙啊。”
这话说得很是直白,就差直接指着洪幼娘的鼻子说,京里的贵人是来给洪氏撑腰的,为的就是防止你这个将要进门的继室染指了洪氏留给子女们的财产呀。
洪幼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听出了碧桃话里的深意,冷冷一笑,道:“我倒没什么,反倒是你背后的主人,才是最该小心的人吧。毕竟相较于我这个亲妹妹,你的主人才是我姐姐的心腹大患呀。呵呵~~”
‘呵呵’两字果然是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词语,没有之一!碧桃望着洪幼娘暗含嘲讽的笑容,心中恨恨的想着。
此刻,就在不远处的东苑正院的小跨院里,谢向晚也再捉着她的心腹小丫鬟谈论那位京城的贵客。
“是娘亲的故交?我怎么没听娘亲说起过?”
自从谢向晚在灵堂上传出了‘观音入梦指点’的美名,谢家的仆妇们对于大小姐越来越早慧的表现,已经变得很能接受了,尤其是她身边的奶娘和贴身丫鬟们,见到自家主人有如此转变,一方面欣喜与自家主人有福泽、竟能得到观音菩萨的垂青,另一方面又有些淡淡的心酸——太太曾经说过,成长是需要代价的,而大小姐的成长,则是建立在太太早逝的基础上呀。
在如此矛盾的心思下,倒没有人对谢向晚的异常表示怀疑。
听了谢向晚的话,青罗忙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回大小姐,婢子听太太屋里的白芷姐姐说,那位贵人两个月前途经扬州,听闻山光寺的名声,特意前去拜佛,结果在山道上出了些意外,恰巧被咱们太太遇到了。大小姐也知道,咱们太太最是善心肠,见那位贵人有麻烦,便立时倾力相助,不想却为此动了胎气。那位夫人见状很是感动,当下便认了太太做姐妹。后来那位夫人回京了,还是不忘太太的恩情,时不时的写信给太太,还专门命人送了不少珍贵药材和食疗方子来家里呢。”
谢向晚闻言,眉梢动了动,显是将此事记在了心底,旋即她又问,“那今日那位贵客是来给娘亲吊唁?”应该不会吧,娘亲去世才堪堪六天,就算是在娘亲去世的那一日快马送信给京城,待那边收到信再派人赶来,这一来一回的也要近一个月呢。
不是为了吊唁,那就是京城提前收到了娘亲的信,或者干脆就是娘亲有什么事托付那位贵夫人?
不得不说,融合了谢离的灵魂,谢向晚现在思考得很是周全,几乎一下子便猜到了真相。
延寿堂,一个四十来岁的利索妈妈,正恭敬的跟老祖宗行礼,“老奴待我家夫人给老祖宗请安……此次老奴前来,不是为了旁的,半个月前,贵府太太曾经给我家夫人写了一封信,将一些琐事托付与我家夫人……”
第038章 舐犊情深
更新时间2014…5…19 23:12:16 字数:2483
“那姓秦的妈妈应该不是来吊唁的,”青罗是谢家的家生子,父母兄姐全都在谢家当差,家里的姻亲也都是谢家的奴婢,她有一个堂姐便是在延寿堂做三等丫鬟,所以消息很是灵通。
青罗的嘴儿甜、人也懂事儿,再加上她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婢,就是洪氏身边的妈妈对她也会另眼相看。小丫头没事的时候去各处溜达一圈,总能带回些有用的消息来。
过去谢向晚还小,当然她现在依然很小,可是她有了奇遇后,人变得成熟起来,也开始关注一些身边的人和事儿,对各种八卦、消息也分外在意。
在一次闲聊的时候,谢向晚无意间发觉了青罗的这一特长,很是高兴,这两日她便时不时的命青罗出去打探些消息。还别说,青罗的八卦能力就是强,洪幼娘那边还只听说谢家来了个贵客的时候,青罗已经连这位贵客的姓名和背后的主人都打听到了。
青罗说完这句话,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压低了声音,很是神秘的说道:“有人说秦妈妈是奉了陈夫人的命令,前来给咱们太太撑腰的呢。婢子觉得这话虽糙了些,但却也有几分道理。婢子曾经听婢子的娘说过,二十天前,夫人曾经给陈夫人写过信……”
陈夫人便是洪氏舍命救下的那位国公夫人,而秦妈妈便是陈夫人派来谢家的心腹婆子。
谢向晚听了这话,心里很是难过,她明白洪氏为何会提前给陈夫人写信,无非就是担心自己撑不过难产,想将家中的某些事(比如她的三个孩子)托付给那位贵人罢了。
谢向晚有了谢离的记忆,她不再是个天真的三岁孩童,她很清楚,洪氏这么做,完全是出自母亲的本能,是一种为了孩子什么都可以舍弃的决然。毕竟把身后事托付给一个外人,极有可能会得罪婆家的长辈呢。
另外,在听说了洪氏结交那位贵人的大概过程后,谢向晚有理由相信,当初洪氏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猜到了那人身份尊贵,想用自己的性命帮孩子们打通一条通往更高社交圈子的通天大道。当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夸张,洪氏救人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但她的出发点绝对是为了孩子。
谢向晚‘自己’就做过母亲,所以她很能理解这种心情。而且吧,端看洪氏这十年的交际手段和交友方向,不难看出,她在努力的往更高等级的社交圈前进。
洪氏本身出自江湖漕帮,婆家又是盐商,她吃够了出身卑贱、备受轻视的苦,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因为出身而受磋磨,所以想尽办法的改变这种现状。
而事实证明,洪氏过去十年的努力还是有成效的,至少她成功的把长子送到了陈知府家兴办的家学,谢向荣跟陈家小少爷成了同窗,以后有了陈家的帮助,他读书进学、乃至科举仕途都将比普通的盐商之子坦荡许多。
谢向晚试着将自己放在洪氏的身份上,她发现,若她是洪氏,当她知道面前这位受难的贵夫人是京中的国公夫人,且出自皇族,她也定会‘舍命’相救,就算那位夫人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为了面子,她也要给救命恩人些回报。
若是幸运些,遇到个知恩图报的有良心的人,那她的收益可就大得超乎想象咯。
当然,如果谢向晚是洪氏,如果洪氏够聪明(融合了一个成熟灵魂的谢向晚认为,自己非常聪明),她绝不会狮子大开口、不知分寸的向那位贵人索求回报,而是以退为进,不着痕迹的将本息全都收回来。
谢向晚猜得不错,洪氏确实很聪明,她在给陈夫人的信中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甚至都没有像众人所猜测的那样请陈夫人为她撑腰、做主什么的,而是——
“谢太太在信中说,家中的老祖宗非常明理、豁达、且见多识广,原本把大小姐交给老祖宗您教养是最合适不过。可谢太太说,您老终是有春秋的人,她做孙儿媳妇的,不能亲自侍奉您老,就已经非常不孝了,哪能还让您老人家如此辛劳?”
秦妈妈很会说话,语气诚恳,态度恭谦,让老祖宗听了心里暗暗点头。
当然,洪氏说的话也入情入理,就算老祖宗真如传说当中的对她‘不喜’,听了这份转述,她也挑不出洪氏的半点儿不是。更不用说老祖宗原就对洪氏满心愧疚,此时听了这话,更觉洪氏懂事。
老祖宗手里拿着佛珠,轻轻的捻动着,听到这话,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唉,我这个孙儿媳妇,最是孝顺不过。如今她就这样去了,老婆子我、我真是——”
秦妈妈心里明白,洪氏之所以会难产,完全是当日为了救自家夫人,临行前,夫人就反复交代,定要把洪氏请托的事儿办得妥妥的,而且还说了,这次只是顺手帮个小忙,不算是‘报恩’,待日后洪氏的子女有了大难,夫人定会鼎力相帮。到那时,再说‘报恩’与否的话题。
“老祖宗节哀呀……”秦妈妈先劝慰了两句,而后继续方才的话题,“我家夫人很是记挂谢太太,接了她的信,便立时在京中寻找合适的人选。说来也巧,正好遇到宫里为太子祈福,放了一些积年宫女出宫,其中便有两个伺候过先太后的尚宫。更巧的是,我家夫人曾被先太后留在身边教养过一段时间,与那两位姑姑也是极熟的,所以便亲自出面,将她们请了来。”
“什么,服侍过先太后的尚宫?”老祖宗吃了一惊,旋即大喜,天呀,这、这可是花多少钱都请不来的尊贵人呀,也就是陈夫人面子大,又与两位尚宫有旧,否则慢说谢家一商贾人家了,就是京中的官宦人家,人家尚宫也未必肯屈尊呀。
老祖宗心中激荡不已,饶是她见惯了大风大浪,还是忍不住有些颤音的问道:“那、那两位尚宫——”也跟着来了?还是只来了一位?
其实就算是只来了一个,老祖宗也会欣喜欲狂。
秦妈妈见老祖宗激动得有些失态了,也没有觉得对方眼皮子浅,本来她们夫人办的这件事就非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