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言片语的断字,宫宸戋隐约听到‘云止’、‘左相’几个字。看得出来,这些字,是对方有意让他听到的。
北景兆在听完小太监的禀告后,对着宫宸戋歉意一声,表示失陪,有事要先离开。离去之际,吩咐在场的文武百官要好生款待,不得有误。
宫宸戋眉宇半蹙,面上却未露半分,等着派出去的影卫查探消息回来。
·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北堂帝粗粗的翻阅了几本奏折。酒劲上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感叹自己真的是老了。众多儿女之中,被贬的被贬,被杀的被杀,病逝的病逝,留下的,也不过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而已。当年,他对不起皇后。可,想要弥补之时,人却已不在,他甚至没有机会见她最后一面。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如此,而他,在失去之后,夜夜难以入眠,脑海中全都是那一个人的音容笑貌。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那么,他一定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当年,他只是被蒙蔽了而已,他只是一时错信他人误会了她而已。
“皇上,夜已深,是否早些休息?”
伺候北堂帝多年的老太监,见北堂帝面露疲倦,不由小声开口。
北堂帝挥了挥手,示意老太监退下,道,“朕没事,朕再批阅一会奏折,莫要打扰。”
老太监领命,去到软榻上取了一件厚衣袍回来给北堂帝披上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回身,合上房门。
北景兆站在御书房外,漆黑的夜空之下。也不知,已经来了多久?又站了多久?老太监在合好房门回头时,一眼看到,险些吓了一跳,急忙迎上前去,行礼询问道,“四皇子,你可是要见皇上?”
“退下吧,本皇子想一个人在这里站一会儿。”
挥手让老太监退下。音声中,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还有复杂,一如脸上的神色。
老太监犹豫了一下后,躬身退下。在渐渐走远之时,忍不住回头望去。那一扇紧闭的门,严严实实阻挡住了那一对血脉相连的父子。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北堂帝是何等的思念已逝的皇后,又是何等的悔恨?而北堂帝的身体,也是从那个时候一点点垮下来的。
书房内,北堂帝翻着奏折,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抬头,望向那紧闭的房门。
书房外,北景兆独自一个人孤身站着,望向前方紧闭的房门,又像是透过那房门望向遥远的他处。脑海中,全都是那一个已逝之人的身影。
一句被蒙蔽、一句误信他人,难道,一切就可以磨灭了麽?
母后的绝望,母后痴呆呆坐在冷宫门口的等待,母后空洞的笑容,母后无力垂落的手、闭上的双眼……
不,他没有父皇,也没有父亲。此刻御书房内的那一个人,他不是他的父皇,更不是他的父亲,不是……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然后,眼底如火苗助长、愈演愈烈的那一丝杀意,若乌云笼罩天空,慢慢吞噬殆尽眸底深处最后残留的那一丝不忍。
书房内,望着紧闭的房门发了一会儿呆的北堂帝,最后,忍不住黯然一叹。悔这一字,腐心蚀骨。
·
六皇子府的密室内,面色阴翳的北景硫,周身携带着一股仇怨。那仇怨,显然不是针对云止的。可是,扬起又落下的鞭子,确是一鞭更重一鞭的落在了云止身上。
“要不是你,母后也不会死。”
“要不是你,母后也不会常常一个人偷偷的哭。”
“你以为,我那么想叫你‘父皇’麽?你以为,你配麽?你配麽……”
刚才那一番对话之下,徒的让北景硫陷入了仇怨的疯狂之中,不可自拔。而,眼下的这一切,云止并不是第一个残遭对待的。几乎,北景硫先前的所有男宠,都遭遇过这般不尽相同的经历。很多,更是在这样的蹂躏之下,最终丧命。
云止咬牙,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北景硫一鞭又一鞭的挥打着,不知疲倦,俨然在发泄着心中那一股沉压的怨恨。
密室之上的凉亭内,将写好的信函放入信封的那一袭妖冶红衣,悠然落座在石凳上,慢慢品起茶来。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这般喝茶、望月了。
冰冷的冰棺,她一睡便睡了那么多年。冷却的,不仅是身,还有心。
三年,她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布下了眼下这一切。早在三年前,她便已经醒了。只是,那个时候,醒来的时间,少得可怜,不如现在这般可以长时间的醒着。好戏,从邱霸天的那一试探后,正式拉开帷幕。她等这一天,等很久很久了……
·
皇宫内,夜渐深,文武百官都有了离去之意。以往的宴会,也从不没有到如此晚的。只是,那一袭端坐的金丝绣边白衣,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右相,‘北堂国’皇城夜晚的街道,甚是热闹,不知,一起前去看看,如何?”
官员之中,许久许久,终有一人率先一步、婉言开了口。而,虽是婉言,话外之音却很是清楚,那就是——可以出宫离去了。
宫宸戋坐着,似未听出那一层意思。
官员们看着,不免有些尴尬,可又不好直接起身、丢下‘客人’自己走了。
又一片刻,只见一名侍卫急匆匆快步而来,对着宫宸戋小声禀告了几句,“右相,左相他,被北堂帝给扣押住了。如今,下落不明。”
音落,宫宸戋端着茶盏的手,倏的一紧。
下一刻,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理会在场的所有官员,便起身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文武百官怔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要追上前去。毕竟,夜已深,皇宫不留男人,宫宸戋没有得到宣召便自己一个人前往御书房,不合礼数。
“各位大人,是皇上要召见右相,你们都且先回吧。”
就在文武百官要抬步一起追时,一名小太监突然走出来拦道,面不改色开口。
文武百官听着,不疑有他,纷纷转身离去。
御书房外。
北景兆站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回头望去。脸上的所有神色,早在脚步声传来的那一刻,完美的掩藏。
宫宸戋到来,夜空下,白色的衣袍随风扬动在身后,丰神俊美的容颜紧绷成一片,面无表情。
“右相,你来了。”
北景兆先一步开口,声音神色中,似在特意等着宫宸戋一样。
·
密室内,云止咬紧牙,恼怒不已。今日的一切,终有一日,她会加倍的还回去。到时候,北景硫最好祈祷自己有九条命。
北景硫渐渐的打累了,手中的鞭子一丢,俯身挑起云止下颚。
那遍体鳞伤的柔弱感,能带起人怜惜的同时,也能越发带起人蹂躏的成就感。而,对于北景硫而言,更偏重后一种,“左相,今夜,本皇子让你尝尝在下面的滋味……”
“北景硫,有本事,你就动本相一下试试。本相,定将你剁碎了喂狗。”疼痛席卷全身,却始终未脱口一声痛呼。冷厉的明眸,眸光寒如冰箭。
“那就要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本相先前喂你喝的药,可以让你在十天之内连捏死一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着,利落的解开云止腰间的那一条腰带。手一扬,便挥了开去……
☆、风华绝代东清相 第二八章
挥扬在半空中的腰带,在烛光下,翩翩然飘落下去。
云止的心,一刹那,随着那飘落的腰带而猛然往下一沉、微慌,“北景硫,你……”
“嘘,这个时候,比起唤本皇子的名字,本皇子更想听到左相的……”就在云止开口之时,北景硫忽然一手轻轻堵住了云止的嘴角。最后两个字,舔舐着云止的耳畔,如一道阴柔之风吐入云止耳内。同时,另一只手,顺着那解开的腰带抚摸上云止的腰身。
云止厌恶不已,可却又动惮不得。眸色,不觉越来越冷。
北景硫在说完后,顺势就沿着云止的耳垂亲吻上了云止的脸。手,穿过里衣,一寸寸抚摸进去。
云止闭眼,衣袖下的,愈发收紧起来。顷刻间,指尖已深深扣入掌心之中。缕缕艳红色的鲜血,便透过指缝渗透了出来,连同先前遭鞭笞受伤流出的鲜血一道沾染身下铺就的白色丝绸。望去,尤显触目惊心。
……
“北景兆,左相如今在哪里?”御书房外,宫宸戋站定脚步,冷声开口。
“右相,‘北堂国’其实一早便已有攻打‘东清国’的打算。只是,父皇忌惮你与左相二人,以至于,一直未曾下定决心出兵。如今,左相已在我‘北堂国’手中,只要右相你,愿意废了自己的武功,并且,对天发誓以后再不回‘东清国’一步,那么,父皇自然会将左相安然无恙的交还给右相,右相亦可带着左相安然离去。”北景兆见对面之人如此开门见山,便也不拐弯抹角。
“要本相自废武功?”宫宸戋闻言,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当然。或者,右相可再派人翻遍整座皇宫。不然,右相可丢下左相,自己独自离去。”
“这些,全都是你们一早便算计好了的?”心中,无端而起的那一丝不安,如蔓藤越缠越紧,宫宸戋懊恼那个时候让那一个人单独走开。不过,面色中,却又始终未流露分毫。好似,一点也不关心、不担心、不焦急。回荡飘散在夜幕下的音声,不含半分温度。
“是。确实是一早便算计好了,就等右相与左相到来。”北景兆坦然承认。
“‘北峰寨’一事,也在其中?”说到‘北峰寨’三个字的时候,周身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气息,明显阴鸷了下来。而,这三个字,自然与那花千叶联系在一起。
“不,右相怎么会如此想?一切,不过是右相自己给了‘北堂国’一个机会而已。”
北景兆否认,将眼下这一结果,与‘北堂寨’发生的那一导火线断绝开来。只是,究竟是真是假,神色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之感。
宫宸戋听着,面无表情的神色,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右相,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若左相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恐也不好向那‘东清国’皇帝交代吧?”
“好,要本相自废武功也不是不可以,但本相必须先见到她。”
“右相,你觉得,本皇子会如此愚笨麽?想要见左相,想要左相平安无恙,那么,右相可不能再耽搁时间、要抓紧了才是。”
“那四皇子觉得,本相可会那么愚蠢?”
“既如此,本皇子也没有办法。只是,不知那左相,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她如今,在六皇子手中?”想起之前北景硫望着云止的那一个眼神,问语,却几乎用了肯定的语气。
北景兆没有回答,算是缄默。下一刻,再不紧不慢道,“右相,如今左相的安好与生死,可就在你的一个决定之中了。”
灯火通明、安静的御书房内。
北堂帝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皱了皱眉,开口唤人、想问问怎么一回事。
但,张了张嘴,声音却因突如其来的浑身无力而显得轻不可闻。动了动身子,更是一阵头晕目眩。这,绝对不是酒劲上来的缘故,更像是……中毒。
北景兆并不逼着宫宸戋立即做决定,反正,不论多少时间,他都耗得起。
……
云止厌恶北景硫的触碰,牙齿,紧紧咬起。同时,一边不顾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