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眼下事已如此。再动怒已经于事无补。”张良劝道。
刘邦气的脸上涨红,听到张良如此说稳定了一下情绪,“先生所言极是。只是眼下我军疲惫,项王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我军。魏豹小儿又封锁晋关,为之奈何?”
张良道“如今项王必定再次出兵攻打我军,如今萧丞相征发关中之兵前来,依臣之见,大王应聚合众将领,与项王一战。不过与项王领战的将领非韩大将军莫属。”
韩大将军只得就是韩信,刘邦眉头锁起来,“他?他现在来不来还不知道……可是项王之军片刻间便可攻来,这……来得及么?樊哙夏侯婴不行吗?”
樊哙夏侯婴都是从沛县跟着他起事的,对于他们在战场上的英勇,刘邦半点都不怀疑。
“不行。”张良否定的斩钉截铁,狭长的眼里蒙上一层冷光,“勇者可常得,而将者不可常得。韩信就是那不可多得的将才,主将者重谋重智,勇力并不是最重要的。”
刘邦听了沉吟一二,“可他赶得过来吗?”他想起那个面容清瘦身材高大的青年,韩信用兵的确没有人可以比的上他。
张良双手持在袖中举在胸前,“大王可以下令吕将军拖住楚军,军情紧急,韩将军必定如期而来。”
当年张良刚刚到达关中正好是刘邦还定三秦,那个青年他也见过。韩信这个人在领军作战无人能与其匹敌。但是性子也是格外的天真烂漫。
这种人与其说想着功名不如说是想着得到他人的赞赏承认。
“先生有几层把握?”刘邦问道。
张良一笑,“回大王,十层。”
“善!”刘邦道,立刻就下军令命吕泽尽力拖住楚军。为韩信前来抢出时间。
军营里忙,陈缺家里也是忙得很。
最近眼瞅着汉楚又有一战,汉营还在那些曾经投降了的秦兵里挑选骑士还有招募青壮,荥阳城里前去应征的又是一番忙乱。华夏作战,车战占主要地位。春秋战国也是按照一个国家拥有战车的辆数来衡量军事力量。所谓千乘之国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陈缺府上却并不是因为将要来临的战事而忙碌,主母郑氏忙长女的嫁妆,陪嫁的奴婢还有其他一些琐碎事情忙的嘴上生泡。
成信侯占卜所得的吉日太近了!郑氏简直想要问问张良怎么想的,到底还想不想要新妇体面的出嫁?
那些滕器滕臣滕妾耗的不仅仅是钱还有时间!嫁妆是新妇和娘家的脸面,她还有一个幼女,实在不想要给别人留下自家穷酸高攀的印象从而影响到其他儿女的婚嫁。因此仗着还算年轻憋着一口气把一群奴仆指挥的团团转。
昏服早在委禽礼完成的时候就开始准备,难的就是那些人……
五月天空上的日头明晃晃的照得人眼花,热意也生了起来。郑氏坐在房中拿起一支两尺长的木简,上面记着已经准备好要陪嫁的器物和奴仆人数。
她对比看着木简上的数目,额头上都起了一层汗。
跪在门口的侍女被初夏的天气搞的昏昏欲睡。靠在拉门边一下一下小小啄着脑袋。昭娖牵着妹妹阿笌走来。阿笌人小,但是自小跟在郑氏身边,她皱了皱眉头,看向身后的乳母。乳母会意走过去一脚就踹在奴婢身上。
主人要打奴婢怎么可能亲自动手,那是掉份儿。
侍女挨了一下踹立刻惊醒,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昭娖低下头瞟了一眼身边依旧抬头挺胸的阿笌牵着她进了屋子。
阿笌见着母亲正在对比嫁妆名目,一下子笑开“阿母!”
郑氏正忙的焦头烂额听见小女儿软嫩的童音,头更加疼。
“阿笌,阿母忙矣——”她的身侧还堆着一堆的竹简木简之类等着她过目。实在是没时间来见女儿。
“哦——”阿笌失落的哦了一声。
郑氏见着阿笌身边的昭娖,赶紧向她招手,“阿娖也来看看。这都是你的滕人滕器。”
昭娖松开牵着阿笌的手走到离郑氏有些距离的地方跪坐下。
看着木简上记着的奴婢数,昭娖叹了口气“阿母这也多了点。”
“多?要是当年楚室还在,比这个还多呢。”郑氏不以为然,“这些是你的脸面,将来在夫家也要靠这些。”
昭娖沉默一下道“子……成信侯不看重这些。”
郑氏嗤笑一声“成信侯不看重他的族人会不看重?到时候族人会如何看待你这个带着微薄嫁资入门的夫人?”
对于女儿的话郑氏只觉得可笑,这世上多的是势利的人。
昭娖听了也不说话。眼下战乱这些东西能在手里留多久都难讲。
郑氏瞟了一眼昭娖,放缓了语气,“这些并不仅仅是阿娖你的脸面,也是大郎阿笌的脸面。到时候你也就明白了。”
昭娖笑笑:这么多东西恐怕一到跑路的时候都带不上了。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这种乱世谁又能保证以后。
现在荥阳城里为了项羽又是招募儿郎又是训练骑兵营。等到五月中旬的时候,项羽果然出动楚骑兵攻打汉军力量薄弱的京县和索城发动突袭,突袭是项羽的拿手好戏。章邯王离甚至刘邦都栽在这上面过。
对这么一场突袭,项羽胸有成竹。
楚军攻打京索,荥阳城里在夏季里空气更加凝固。此时韩信已经带着萧何在关中征发的秦兵与刘邦汇合。
韩信本人对手下秦兵的作战相当自信,秦兵耐苦战并不是简单一句话。秦人性情暴烈,战场上老少哪怕手持简陋兵器都能勇猛作战。更何况这次要攻打的是秦人恨之入骨的项羽。
刘邦将新训练出来的郎中骑兵营交给灌婴手里,又将实际上的作战指挥权交予韩信之手。令灌婴辅佐韩信镇守京索一带。
刘邦不得不承认,这个清瘦高大的年轻人在行军布阵上面要强出人许多。
“寡人就将京索二处尽数托付于你了。”刘邦看着韩信道。
韩信叉手垂下头,“臣定不负大王所托!”
在安排好京索战事的部署调动之后,刘邦将嫡子刘盈立为汉王太子,他自己动身返回攻打废丘将那个缠人的章邯彻底打趴。出兵之前刘邦让刘盈镇守荥阳。当然他没指望刘盈这么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他也将吴中诸侯的儿子们一起调到荥阳共同守卫。至于那些公子们的父亲心情如何,刘邦也懒的去管了。
章邯一直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项羽用诈把这块骨头啃了下来,而刘邦在还定三秦的时候和章邯耗了五个月,一直到现在章邯依旧固守废丘。这么一个将领叫人赞赏也叫人心烦。如今东边项羽逼近,不能在关中大本营里留下章邯这么一个祸害了。
汉军幕府里,刘邦看着废丘的地图皱起眉头。
张良见他眉宇久久不开道“不知大王可曾听说过秦军攻魏国大梁之事?”
刘邦抬起头回想一下不禁觉得有些敛然,他没读过什么书,身为楚人楚国那些事情都搞不清楚,别说位于中原的魏国。
张良早就料到刘邦不知道这件事,微微一笑说道,“当年秦军攻魏国大梁,主将王贲引水以灌大梁,魏人惧之以降秦军。”
刘邦睁大双眼,“如此!”他看了看废丘地形。
“废丘之地形在于四周高而中间低洼。”张良伸手挽袖手指点在地图上为刘邦解说,“而附近通有水流,派人将水道掘通以达废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邦再怎么迟钝也明白张良的计策是怎样的了。
“且自项王坑杀二十万秦卒,章邯在三秦之地已经名声丧尽,秦人莫不痛恨。”张良道,“大王当年进咸阳之时,与父老约法三章,秦人莫不盼之。”
刘邦点了点头,立刻召来将领将废丘附近的水道挖通一路通向废丘城内,并派人向废丘城墙射去凡投降者一律不杀的布条。
本来刘邦在秦地的名声就相当好,秦人厌恶章邯,不少人就有些意动。等到水道挖通河水如同横冲直撞的野兽灌进废丘之后,那些已经厌战的将领开城门迎接汉军入城。
章邯一个人独坐在幕府中,外间闹哄哄,他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长剑。回想他的一生:效忠于秦,被秦二世所厌弃。投靠与楚,也被当做了一颗弃子。
他伸手拿起那把长剑架在脖颈上,眼睛向骊山方向看去。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握剑的手一引刹那鲜血四溅。
废丘城破,刘邦将废丘改名为槐里,返回荥阳。
在路上刘邦得到一个好消息,韩信在京索两城大破楚军精锐。
136昏礼
捷报传来刘邦乐的立刻从坐席上跳起来;而战败的消息传到楚营项羽脸色唰的一下就变黑了。
汉军的主将以前是楚营里的一个持戟郎中,那个郎中项羽还有些印象,当年那个郎中频频向他进言。项羽看他出身不高,而且在家乡的时候竟然还有钻人裤裆的经历更叫他看韩信不起。没想到事到如今这个当年他瞧不上的郎中竟然甩了他一个耳光。
京索之战将楚兵阻拦在荥阳以东。双方各自开始修正。
眼下已经是七月了,荥阳城里听到楚军战败的消息欢声鼓舞。当那些参与与楚军一战的骑兵回城的时候,民人们都出来前看。待到汉王回城的时候来看的人更多了。
陈缺也是在跟随刘邦西打汉中大本营的将领的一员。眼下已经是七月份离昏礼已经十分近了。他在庆功宴上也顾不得尽情欢乐;只是多喝几杯就告辞归家。刘邦知道张良聘下他的继女;不但豪爽放他回去,还赐给他许多珠宝。
回到家郑氏一看刘邦赐予的那些宝物;二话没说一大部分都充作昭娖的嫁妆单子了。
自从京索之战后,楚汉双方都没有交战。荥阳城内也有了鲜活的气息。
一日日中,昭娖也迎来了她的婚期。
昏礼乃是在黄昏之后进行,白日里新妇要准备沐浴等事宜。
站在浴室中;侍女将昭娖身上的衣服除下请她入池沐浴。氤氲的水气中,昭娖纤长的睫毛动了动,走入装满温水的池子里。
温水没过她的肩膀,侍女小步走过来伸手将她的长发撩起,立刻有另一个侍女手持盛满潘汁的长杓淋浇在被捧起的乌发上。
昭娖靠在池壁上,想着以往的一幕幕,从两人在吴中郡初见到下邳再见。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而张良也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如今十年过去了,其中发生的种种如同才是昨天发生过的事情一般浮现在眼前。
他送她一块玉璧,在他领兵开赴颍川的时候退还给他。他送她一支发簪,她却在逃亡中丢掉了。
她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办法再有任何纠缠的时候,张良却以一种近乎格外强势的态度迅速将他和她之间交缠扭合在一起。
或许就这么交缠一辈子了。
昭娖想道。
她闭上眼,一行泪流下。
沐浴完毕她走出浴室,侍女们捧来粗和细布巾为她擦拭身子。将亵衣单衣中单穿好披上一件罩衣返回室内。
寝室里新妇昏礼要用到的纯衣纁袡还有假发长发钗都已经准备完毕。
郑氏看着昭娖出浴归来,让侍女扶昭娖到她前。郑氏的不远处是一处镜台,镜台上一只穿钮铜镜,镜台边好几只漆妆奁都摆放着。
郑氏推过一只装着吃食的食盒,“趁着现在还没有上妆多用些,水要少喝。”
昭娖之前早被吩咐过,一旦上妆之后那些吃食便是不能碰了,水更是不能喝,因为礼服层层更衣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