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很疼吧,他从没有见过她的眉心拧得那样的紧,她甚至将自己的下唇都咬破了,殷红的血丝将她苍白的脸衬得更加可怕。
——如果她有事,我定会让你江府上下全部为她陪葬。——
顾落的声音仍旧一遍遍的在他耳旁回响,江清月举起了左手,那是曾经紧紧钳制过顾倾城的手,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了青紫痕迹的手。
他还是伤了她,为什么,他只不过是想要保护她。
“为什么……”喃喃的说出口,江清月又颓唐的放下了左手,心中满是迷茫。
流火看着这样的江清月,那玩世不恭的表情下竟然也划过了淡淡的悲悯。或许这就是那个家族的宿命,那流淌在血液深处的疯狂,总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一发不可收拾。
“你到底想要什么?”流火走到了江清月的身边,缓缓地蹲下了身子。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透过银质的面具牢牢地攫住了江清月混沌的意识。
“我……我想要……”江清月如同陷入了一个未知名的世界,好像四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流火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眼。他犹犹豫豫的,将心底最深处的渴望说了出来,“我想要倾城,让她永远不能离开我。”
流火笑了,他小心的遮掩住了那一瞬间涌现出来的鄙夷。要顾倾城?他江清月是不是早已经把谢雨香忘在了脑后?
“如果你要她,就一定要有实力。”流火完美的薄唇勾勒出了一抹漂亮的弧度,看着江清月眼中的挣扎,他就知道,这个人已经开始动摇了。于是他微微凑近了江清月,低声说道,“江大人,圣上对于顾倾城的心思,你也一定是明白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势力,你如何将她永远留在你身边?”
“将她……永远留在我身边……?”江清月好似还有些失神,机械的重复着流火的话语。心头像是一道火花猛然划过,却又转眼就熄灭了。有什么念头飞快的生了根,只待小小的推波助澜,便能够迅速地发芽,然后蔓延全身。
“没错。江山美人,没有了江山做保障,如何能够将美人留在身旁?”流火的眼中,此刻已经完全是一股势在必得的欣喜。他毫不犹豫的推了江清月一把,丝毫不在意前方究竟是美妙的天堂还是万劫不复的地狱,“江大人,如今,不就是因为顾将军的势力大过你,所以你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走,而不能说一句怨言吗?”
江清月猛然坐起了身子,那速度之快差点就要撞上流火的面具。他像是魔怔了一般,口中不停喃喃的念叨着些什么,然后飞速的整理着衣物,最后,看向同样也直起了身子的流火,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这就是圣上的期望,那本官必不负圣恩。”
原来,这就是燕空烈将流火派给他的原因吗?太子的回京,已经让那人这样的无法忍耐了吗。
突然,脑中有什么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过,江清月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瞪着流火,说道:“莫非,音儿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
流火笑了,依旧是那样的玩世不恭。他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轻轻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江青月拧了拧眉,眼中满是喷薄欲出的怒火,可最终,他只是深深地呼吸了几个回合,一甩袖子离开了石室。
看着江清月怒气冲冲离去的身影,流火忍不住开怀的笑了。还以为他能够在这次事件中振作起来,不过看来,有些深刻进了骨子里的东西,仍旧无法改变。江清月,你的懦弱只能将顾倾城推得越来越远。
流火转过身子,在看到石床上那遗留下来的燕世风的玉佩时,眸光不免闪了闪。他走到了床前,小心翼翼的拿起了那枚玉佩,仔细的检查着,最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还好还好,没有丝毫的损伤。这可是万万不能弄丢了的呢。”
笑了笑,将那枚玉佩揣进了怀中,流火手上的折扇打了个花,“啪”的一下展开,便也风流倜傥的离开了这间石室。
……
江清月出了石室,便直直的奔向了音夫人的院落。对于这个女人,他至始至终都是心有愧疚的,甚至于这一次,还因为那个人的阴谋,而让她失掉了孩子。
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悲痛。
江清月甚至不敢想象,音夫人的内心将会是怎样的绝望。
所以,当他站在了音夫人的房门前,那抬起的双手却怎么都推不开面前那雕刻着精致图案的房门。
举起又放下,来来回回犹豫了许久,最终只留下一声长叹。就在江清月转身准备离开时,音夫人的声音却幽幽的响起,“老爷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脚步顿了顿,江清月面色一僵,还是推开了那扇好似有着千斤重的房门。
一入目的,便是斜靠在床上,面色惨白的音夫人。她的眼窝深陷,眼底下是黑色的阴影,曾经光洁如玉的肌肤此刻显得有些蜡黄,那千娇百媚的双眼如今只剩下了空洞的干涸。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都是悲伤的气息,绝望的令人却步。
“音儿……”江清月低哑着嗓音,快步走了过去,坐到了床沿,轻轻握着音夫人的手。才短短的一日,那曾经丰腴柔软的小手就变得这样枯瘦而粗糙。江清月忍不住微微地皱眉,却下意识的避免这目光和音夫人接触。
“老爷,是因为音儿没有保护好孩儿,所以老爷现在连看音儿一眼都不愿意了吗?”音夫人看着江清月那心虚的表情,心下一阵冷笑,可是那声音,却是柔美哀伤的哽咽,我见犹怜。
江清月心中有愧,确是不敢抬头看向音夫人。他只能紧紧地握住音夫人的手,轻轻摩挲着,想要安抚她,“这不是音儿的错,别多想。”
虽然谋划这一切的,都是流火,可是亲手将毒药喂进音儿口中的,却是自己。深深的自责令江清月几乎不能呼吸,他痛苦的大口大口吸着气,眼角竟是微微有些湿润。
“老爷……”音夫人枯瘦的手轻轻抚上的江清月的脸庞,突如其来的温暖就像是将他从黑暗中解救一般,江清月微抬起头,就看到了音夫人那一双秋水般含情的双目,那里面,有着太多太多的情绪,也有着太深太深的痛苦。
“老爷,别再伤心了。孩子……以后会有的。”音夫人扯了扯嘴角,想要冲着江清月安慰一笑,可那泪水却是毫无预警的从眼角滑落,顺着苍白的面颊滴落在江清月的手背上,飞溅出泪花。
“音儿,为夫对不起你。只要为夫做得到的,为夫一定会补偿你的。”江清月动情的搂过了音夫人的肩膀,这是一个怎样温婉的女子,那样的善解人意。明明自己已经因为丧子而心痛不已,却仍旧这样的关心着他,一心想要宽慰他。
他欠她的,何其之多!
音夫人柔顺的靠近了江清月的怀中,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底全部的情绪,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细细弱弱的腔调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老爷,音儿什么都不求,音儿一直都知道老爷对音儿只是同情,心中最爱的还是姐姐。所以只要老爷能够和姐姐尽释前嫌,音儿就知足了。”
江清月长叹一声,听着音夫人那一番话,只觉得心中有些涩涩的。就在昨日他还因为音夫人旁敲侧击的想要正室之位而勃然大怒,可是细细想来,也只是因为这通透的女子知道自己心中无他,没有安全感罢了。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既然顾倾城不稀罕,他为什么不能给音儿呢。这个女人,只因为他一时的错误,便无怨无悔的跟在了他的身边。这份情,他何以为报。
“音儿,过些时日,为夫便向礼部递交奏折,抬你为平妻。”江清月轻轻吻着音夫人的发丝,眼中满是愧疚。他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能让音夫人过得不要那么担惊受怕。
音夫人柔顺的点了点头,微微一个侧首便将自己整张脸都埋入了江清月的胸膛。没人能够看得到她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她因狂喜而微微颤抖的身子,只引起了江清月更多的怜惜与愧疚罢了。
流火站在门外,面上皆是满意的神情。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像是散步一般的离开了音夫人的院落。
抬为平妻,呵呵……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笑意逐渐扩大,流火那一抹身影逐渐隐匿在了月色下的黑暗。
☆、第030章 冬去春来
满室的药香,浓郁的让人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顾落一身月牙白的锦袍,坐在巨大的桃花木雕刻床边,双手紧紧包裹着顾倾城细嫩的小手,贴着自己的面颊,目光深情而担忧的看着昏睡在床上的她。
“倾城……你是在气落丢下你不理吗?”顾落喃喃的低语,就像是情人间最最亲密的话,又像是深潭上突然泛起的水波,一下又一下的回荡在空旷的室内。那饱含在语调中的苦涩,让人的心都忍不住揪紧了。
“倾城,你睁开眼睛,看看落。”感受到掌中小手的温度逐渐的下降,顾落的声音中是这世上最卑微的乞求。他此刻就觉得,眼前的倾城就像是海面上的泡沫,在阳光下一点一点的消失。
“把窗户都关上!你们都出去!”顾落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低沉着声音吩咐道。那些禁园中随侍的奴仆们连忙关上了所有的窗户,然后恭敬的退下了。
“江清月……禽兽……世风……世风救我……”细细碎碎的呻/吟从红唇中溢出,顾倾城紧皱着眉,额上布满了细细的汗水。
“倾城,倾城,落在这里,不怕了,不怕了。”顾落心疼的轻轻安抚着顾倾城,想要将她从那如深渊一般的梦魇中拉出来。他此刻已经无心去计较,为什么倾城会认识燕世风。
紧紧搂着倾城,顾落披散的长发与顾倾城的墨丝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那交握的十指,纠缠的衣袍,在这个紧闭门窗、与世隔绝的房间内,在昏黄烛火的渲染下,显得那样的暧昧而旖旎。
轻轻地一吻印在了顾倾城的额上,然后是鼻尖,唇瓣,下颚,锁骨,顾落一路吻下,眼里满是背德的痛楚与喜悦。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大胆的碰触着倾城。天知道,当他好不容易赶回京都,冲进江府看到那样一幕的时候,心跳一瞬间都要停止了。他恨不得当即就抽出腰间的利剑,一刀抹了江清月。
想到当时无助的躺在江清月的身下,惨白着小脸的倾城,顾落的眼中划过一抹深沉的杀意。
江清月,总有一天我要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老爷,药煎好了。”门外,小厮小心翼翼的禀报着。这几天,顾落就像是个不定时的火药桶,府内已经有好几个下人不知因为什么冲撞了主子,被活活的打死了。
想到这,小厮浑身一个激灵,寒气从脚底冒出,背脊早已被冷汗湿透。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顾落站在那里,如同天神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厮,淡淡的“嗯”了一声,接过药碗便又“砰”的一下合上了门。
仅仅是短短的一瞬间,那小厮却是觉得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下意识的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几乎是用跑的逃离了禁园。
仅是一瞬的开合,便能瞧见满园含苞待放的春梅,那粉嫩的花蕾早已等不及严寒归去,想要一吐芬芳。
房内,顾落端着汤药,重新坐回了床沿,他目光温柔的看着仍旧深陷昏迷的顾倾城,那口气就如同春融的溪水,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