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居然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两位大臣一听,心中大石各自落地,昏沉沉里,不忘急忙山呼万岁谢恩。
两人蹑手蹑脚退出了勤政殿,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离去。
朱玄澹坐了会儿,便起驾往懿太后的长宁宫去。进了内殿,见里头果真灯火通明,朱玄澹进殿,便见懿太后俨然在殿内坐着,看她模样,倒好似知道天子会来。
朱玄澹依照规矩行了礼,道:“太后尚未安睡?”
懿太后漫不经心道:“天子未至,哀家又怎敢睡呢。”
朱玄澹道:“太后在等朕?”
懿太后看向他:“天子所来是为何事,就不用拐弯抹角的了。”
朱玄澹声音仍旧极为温和地:“朕是听闻太后将范梅仙从内务司带走了?不知…… 为何呢?”
懿太后面色冷冷地:“天子不知为何?哀家若是不去,恐怕还不等那帮家伙定罪,梅仙便死在里头了。”
朱玄澹回身坐了,沉默片刻,道:“太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懿太后道:“梅仙犯了什么法?”
朱玄澹淡淡道:“内务司同禁军处查明,范梅仙欲加害皇后。”
懿太后道:“怎么加害的? 中津之行,还是宫内下毒?或者两者皆是?”她这回不等朱玄澹开口,便道,“哀家没有想到,天子竟是如此地狠心。”
朱玄澹神色不惊:“太后……是何意?”
懿太后眯起双眼,说道:“梅仙从小同你一块儿长大,如今你却要为了范悯那个女人置她于死地?别跟哀家说什么谋害皇后,那都是没影子的事,如果说是中津之行,落水的那个不是范悯,而是梅仙!……在场的奴婢哪个能说清是怎么回事?那个作证的谢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威远侯是什么人物,他的女儿,哼!分明是个想趁机邀宠的狐媚!”
朱玄澹不置可否,慢慢道:“太后。”
懿太后却并不收敛,只是望着朱玄澹:“宫内投毒之事,哀家已经知道,都是思且跟岳贵人所为,梅仙自从中津回来后就一直病着,哪里会管这两个祸害如何行事,她们做下如此谋逆之事,自将她们处置了便 ,为什么偏又把梅仙攀扯进内?”
朱玄澹垂眸:“太后,中津那一趟,的确是梅仙所为,当时不仅是谢霓在场,朕也在, 朕窥破了梅仙的居心,她羞愤交加,才坠了河。”
懿太后愣怔,眉头蹙起,却又道:“就算如此,她也是因为对你太有心了,何况范悯不是无事么?若真如天子所说,梅仙羞愤之下才坠河,那么她这一死的决心,岂不是也抵了她的罪过?什么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可是也有法外开恩的说法,你何不念在梅仙同你从小青梅竹马之情……”
“太后,”朱玄澹慢慢打断懿太后的话,“朕素来对梅仙多有姑息,才让她渐渐不知天高地厚,倘若朕开始便对她严厉些,也不至于让她铸成大错,岳思簪虽是贵人,但却一向对梅仙言听计从,她又是个没脑子的,自己怎会想到要毒害皇后的计策?分明是梅仙一计不成,反而更想要除掉皇后,朕怎么能再姑息她?”
懿太后道:“这不过都 你的推测罢了,你爱恋范悯,就当周遭的人都对她有谋害之心么?后宫三千,难道其他的人都是灰尘只有范悯一个明珠才能入天子的眼?”
“朕说的是谋逆之罪,太后。”
“谋逆……谋逆……”懿太后声音颤抖,以手掩面,半晌不语,继而慢慢道:“你说谋逆,我倒是想起我可怜的昇儿了……”
朱玄澹本不动声色,听到“昇儿”两字,肩头却不由地一震。
懿太后的手在额前拢着,垂头道:“记得昇儿去后,哀家忧思不已,悲哀过度,滴水不进厘米不沾,几乎要随他而去,多亏了梅仙那孩子,细心体贴,尽心照料,哀家才又活过来,她任劳任怨地伺候了哀家那么久……先头哀家去内务司,梅仙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哀家无法坐视她死在牢狱中,既然天子来了……也好,若天子执意要梅仙死,那么,就进去,亲自把梅仙送回牢狱之中吧!”
她说着便一抬手,指了指后殿处。
朱玄澹皱着眉,静静地坐了片刻,才缓缓起身。
懿太后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朱玄澹,四目相对,她一双眸子里果真含着泪。
朱玄澹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入内。
懿太后惊地起身跟着入内。却见朱玄澹迈步穿过内殿,一路宫人纷纷退避,他拐入内室,果真见范梅仙躺在床榻上,脸色枯黄,头发蓬乱,双眸紧闭,嘴唇干裂,仿佛半死一般,全无昔日的艳丽娇美。
朱玄澹不由一愣,皱着眉看梅仙之态。
此刻身后懿太后缓缓上前,看了看朱玄澹的面色,又看看梅仙,才缓声道:“你看,才几天的功夫,就变成这样……天子,你真的以为病成这样的梅仙,能够指使那两个贱婢害人吗?”
懿太后将范梅仙带入宫中之事,凤涅自也知晓了。
康嬷嬷私底下,不免说了几句不大好听的,无非是太后太过逾矩了便宜了梅仙云云。
凤涅却淡淡道:“此事陛下自会料理,不劳我们操心。”
康嬷嬷道:“娘娘,奴婢只是想,好不容易看范梅仙倒了大霉,转眼间又给太后救走,奴婢觉得就好像放了条毒蛇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再窜出来咬人一口。”
凤涅一笑,复咳嗽了声,见悦儿抱了黄猫进来,黄猫喵喵叫着,凤涅看着它,却又叹了声。
她将黄猫接过来,摸了会儿,问明白猫儿吃食上正常了,也渐渐放心,才又问道:“这天都黑了,怎么阿靖还没回来?”
康嬷嬷道:“ 啊,娘娘一说奴婢也想起来了……难不成靖少王是去哪里玩耍了?”
凤涅心里一紧,急忙道:“子规,叫几个伶俐的小太监去找找。”
子规正领命,却听外头有人道:“回来了回来了……少王爷回来了。”
凤涅抬眸,却果真见一道小小人影从殿门口进来,小脸上喜笑颜开地,兴高采烈道:“皇嫂,我回来啦。”
凤涅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朱安靖眼珠一转:“皇嫂,阿靖在御花园里玩呢……一时竟忘了时辰。”
“你玩什么呢?”
朱安靖道:“就 ……翻来翻去……找虫子耍!”
“胡闹!”凤涅皱眉,借着宫灯光果真发现他的双手黑黑地,便道,“你又不是那鸟儿,不缺虫儿那一口,做什么去找那些,快点把手洗洗。”
她虽如此训斥,心里却也知道,阿靖这个年纪,正是闲不住的时候,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是喜欢窜上跳下,不知天高地厚地淘弄些稀奇古怪的把戏,若不管束,他们能窜到屋顶上去。
朱安靖答应了声,康嬷嬷领他去洗了手,回来后,凤涅又格外叮嘱了两句:“以后你玩归玩,可皇婶有三件事要说,你得记住了。”
朱安靖好奇问道:“皇婶,哪三件事?”
凤涅道:“一来要留意时辰,不许再这么晚,二来,身边儿要有咱们凤仪殿里的可靠的人跟着,不许孤身一个,第三,要防备些有意跟你套近乎的,尤其是别人想要引你去什么地方,或者给你什么吃的,不许去,更不许吃,听到了吗?”
朱安靖瞪大了眼睛听着,仿佛呆了,凤涅道:“听到没有?”
朱安靖才道:“听、我听到了皇婶。”
“那记住了吗?”凤涅非要他答应才安心。
朱安靖点点头,乖巧道:“皇婶放心,阿靖都记住了。”
草草地用过了晚膳,在宫殿内略散了会儿步,便回到内殿。
凤涅同朱安靖两个在一张桌儿上,各自对着一本书看,许是太累了,又许是那些子曰诗云有些枯燥,小孩儿翻看了几页书,便有些发困,在灯下一下一下地打瞌睡。
凤涅见状,低低唤了两声阿靖,朱安靖听了她叫,便爬起来继续做严肃看书状。
凤涅看他一本正经要发奋的模样,又是欣慰又觉得可怜可笑,便叫他去睡,朱安靖却摇头不肯,道:“皇婶,阿靖不困,再呆一会儿吧。”
凤涅无法,朱安靖看了会儿,额头抵在书上,呼吸声沉稳,竟身不由己地睡了。凤涅啼笑皆非,将自己手上的书停了,便想要子规抱他回去睡。
谁知,正当凤涅张口欲叫人的时候,却见内殿门口处人影一晃,有人进来,看那轩昂身影,这皇宫之中也不做第二人想。
暗影里,四目对上,凤涅望着他幽寒的眸子,刹那有些紧张,明明是见过恁般多次了,不知为何,再见了还是有几分情怯。
沉默里,只听得“啪”地一声,却是凤涅手中的书跌在桌上。
这样一惊,本来埋头昏睡的朱安靖便醒了,小孩儿昏头昏脑,揉着眼睛叫嚷道:“皇婶我不困!不要赶我……”
凤涅目瞪口呆,这功夫朱玄澹便走了过来,嘴角一挑笑了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缠着你皇婶?快些去睡吧!”
朱安靖对凤涅向来是尽情地厮缠耍赖,见了朱玄澹,却分毫不敢造次,素来是规矩的很,听了他的声音当下清醒过来:“皇叔?!”
80、第八十章
朱安靖见了朱玄澹,便似老鼠见了猫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便站起身来,转过身便行礼:“阿靖见过皇叔!”
凤涅在旁边看着他面上还带着困倦之色,却仍然一丝不苟地行礼,不由暗笑。
朱玄澹负手:“免礼,瞧你困得这样儿,就别撑了,速去睡吧。”
朱安靖挺胸道:“皇叔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不到,阿靖也要效仿皇叔,当然不能好逸恶劳。”
朱玄澹笑道:“好,有志气。”
凤涅在旁听着,心里却一动,急忙过来,将朱安靖拉过去道:“已经晚了,就别在这里说大话了,赶紧听你皇叔的话,去睡吧。”
她的声音柔和,朱安靖听了,眼睛眨巴了两下,终于乖乖道:“阿靖遵命。”向着朱玄澹同凤涅行了礼,自有伺候的小太监宫女来将他带了出去。
朱安靖去了后,朱玄澹便看凤涅:“你很疼安靖这孩子啊。”
凤涅扫他一眼,不由地心虚,却轻声道:“陛下不也很疼爱阿靖吗?”
朱玄澹一笑,并不答话,只是走到凤涅身边,探臂将她肩头一抱:“做什么这点儿上也跟朕防备着?难道朕会因为阿靖那小孩子一句无心的话就责怪他?”
凤涅很是意外,没想到他不仅看了出来,而且还直接就说了出来,先头朱安靖说那句要向朱玄澹学习,听来虽不算什么,甚至是孩子式的偶像崇拜之意,但若是给多心的人听了去,未免会另作猜想,要知道,——朱玄澹目前可还没有任何子嗣呢。
既然说开了,凤涅便也笑道:“臣妾曾听说君心莫测,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于是臣妾也不由地变得多心了些,——是臣妾多事了,请陛下开恩。”她便又做出一副温顺谦恭的模样来。
朱玄澹看她如此,不由面露笑容。
“朕当初把阿靖送过来,便是知道你会对他好,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