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
果然,这一百两银子,尤其是还没有揣进兜的一百两银子,是他们可以舍弃的,但是三万两银子放在面前,也许他们现在都在后悔,为什么刚才仗义执言的不是他们自己,而非要让西门庆抢了风头。西门庆脑海中关于一万两银子的规划,当银子变成三万两的时候,只会变得更加的合理,危险性变得更小。
“那西门公子,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去做,这里先失陪了。”那妇人微微点头,然后走向了西江茶坊大堂的深处,消失不见。
西门庆站在原地楞了好一会,直到屋内的人走的都差不多干净了,才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脊梁骨的尾巴,狠狠的撞在了椅子上,疼的他有些龇牙咧嘴,也正是这种疼痛,把西门庆从英雄的梦幻中,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里。
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好像浸泡在冰水里,原来是刚才因为紧张,脚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袜子,冬天天凉,那汗水没有干就已经被冻冷,这让西门庆也分外难受。实际上对于钱财,西门庆并不能脱离平常人的那种贪婪,甚至他的贪婪比其他人更甚,刚才的镇静,仅仅是因为处在这种奇妙的情绪当中,西门庆在潜意识里总感觉,这么多的银子是不可能到自己手上的,这只不过是一场梦,这也只不过是那个贵妇在没事拿自己逗闷子而已,当不得真的。
但是现在,当足底的冰凉传来时,现场没有收拾的狼藉杯盘,桌子上摆着的那杯还带着伊人香气的茶水,无一不告诉着西门庆,刚刚这一切,不是梦境,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不能待在这里,西门庆的脑子很乱,他必须要回家,好好的想一想。就算是跟武松拼命,也不能用三万两直接的压死武松,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不过好在,有了这一大笔钱,现在变卖药铺已经完全不那么重要了,自己能够更多的腾开手脚和时间去做别的事,而不用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蝇头小利,而奔走东西。
西门庆一路琢磨着,回到了西门药铺,午饭的时间已经过了,外出的伙计也都回来了,整个前堂人丁兴旺,伙计们人手一个大饼,正在有说有笑的吃着,看见西门庆进来,都马上停止了咀嚼,站起来说:“东家好。”
西门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想要往后堂走,去琢磨事。
“东家您吃了吗?”说话者正是王安。
按说这问题有点多余,西门庆从外面回来,又是过了午饭的时间,肯定是吃了啊,但是西门庆也理解王安问话的心里,毕竟是刚刚被自己提拔,现在在伙计当中,就要主动的同自己说话,要每一次,都第一个说话,这在无形当中也会给其他的伙计提供一种心里暗示,不断的加强自己的权威。西门庆琢磨着,虽然王安这问题很无聊,但是为了巩固王安的地位,也不能给王安拆台,也就顺带着回答:“哦,刚才在外面跟别人谈药铺转让的事,已经吃过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吃啊,就吃大饼行吗,不够的话,从账上支钱,出去吃馆子。”
西门庆现在说话底气硬的很,自己已经有三万多两的身价,怎么可能还会在乎这一两顿去馆子吃饭的钱呢?
“不用不用。”王安连忙摇着手:“我们吃这个就挺好了,饼里都夹着肉。今天兄弟们都出去忙活着卖药材,所以这个时间才回来,我看兄弟们辛苦,就给加了肉,夹肉的事事先也没跟东家说,我就是直接从账上支的钱。”王安说话很事成,其实夹肉这事本身就不算事,原来药铺掌柜还活着的时候,这种事从来不跟西门庆过问。
西门庆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感觉自己真像是这些人的主事人一样了,而不仅仅是名义上的。“王安啊,以后类似于这种事,你根据情况自己决定就可以了,不用跟我请示。你以后就是……”西门庆想说“药铺掌柜”,但是转念一想,这药铺就要不在了,说掌柜不掌柜的也没什么意思。另外王安是今天自己刚刚提拔的,怎么也得考核一阵,这事也不能着急宣布,对于王安这人,也不能万事都给他脸面,总得有所保留,不然的话,建立起他的威严,那我的威严也就没有了,又一个类似于先前药铺掌柜的人诞生,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虽然有了钱,但是这些人,也必须要牢牢的攥在手里。
“……这个阶段暂时管账目的人了。”西门庆想了想,还是给他这个职位比较好,当然了,变卖药铺那点小钱西门庆现在看不上眼,让王安管管过过瘾,也未尝不可,另外就算王安心再黑,也不可能把这些钱都吞了。
西门庆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
第一百五十五节 躲藏
回到内堂的西门庆坐在桌子边,习惯性的去摸桌上的茶碗,茶碗上传来的冰凉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他这才想起,这还是早晨的那杯隔夜的凉茶,没有什么喝头。自己的这个东家当的太失败了,身边也没个女人伺候着,就算是没有妻子,没有爱情,怎么着侍女也得找一两个啊,以前的时候,是心疼银子,觉得想要女人就可以去胭脂巷,现在不一样了,我是有钱人,三万两啊,找侍女,别管投军不投军,能用几天是几天,今天晚上收了银子,明天就去找。妈的,说不定,没离开阳谷,就得先被武松干掉,这临死之前,更得好好的享乐享乐。
对于武松可能给自己带来的悲惨结局,西门庆发现自己正在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暂时的不去思考未来,及时行乐的理由。不管怎么说,人生能如此,也是非常不错的。
不过……高兴了一会的西门庆,突然高兴不起来了,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实际上这个问题刚刚自己是想过的,只不过这突入起来的英雄感觉和喜悦,让自己把这茬儿忘了。这妇人要赠送给自己三万两白银,看那意思,仿佛还是很轻松的样子,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可以肯定的是,这妇人和他的夫家,无论如何也不是泛泛之辈,能一下子拿出三万两,没有任何感觉的赠送给别人,整个州府当中也会找不到第二个。还有,她说她夫家并不住在中原,那可能是周围的什么国家的,或者住在偏远的什么地方,但是这样的人,又怀揣这巨款,岂不是更应该低调一些?一个女人家平平常常的一次问话,就花费了纹银三万两,这实在是太不符合逻辑了。西门庆仔细的回忆着这事发生的全过程,他发现疑点越来越多。
还有……那妇人刚才让手下把所有的箱子盖儿都打开,我当时就发现,里面都是五十两的大锭,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想想更是如此。一般这五十两一锭的,都是跟官家相关的才会铸造,图一个运输和储存方便,另外铸造大锭火耗也相对比较少。可除了官家,就少有用这么大的锭的了,毕竟不好找零。这妇人携带着现银,还都是五十两的大锭,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她夫家要来中原之前,把一切的财产都折成了现银,然后重新铸造成了五十两的大锭……也就是说,他们那个地方,有铸造银子的场所。
虽然阳谷本地,也有可以将散碎的银子,铸造成元宝的地方,可是这种地方最多就只能铸造十两的小锭,能铸造五十两的地方,必须都是官家经营的,也就是说,那女人夫家住的地方,是有官家经营的铸造厂,即便不是官家经营的,这个铸造厂的规模也应该相当的大。
好了,矛盾真正的出现了。那妇人说自己并不住在中原,不是中原的地区,不是中原的偏远地区,还会有这么大规模的铸币厂?这怎么可能!
也就是说……西门庆端起了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现在的他,需要这种冰凉带来的冷静。这个女人在说谎,具体说谎了多少无从判断,因为除了逻辑性之外,西门庆没有任何其他的依据。不过,就算西门庆可以质疑关于这女人的一切,他也不得不肯定的确认两件事:一,这女人很有钱;二,这女人是个大人物。
那么好了,既然作为大人物,她为什么会支持我这个小虾米来完成个人的理想?什么倍受感动啊,这些言论只能糊弄三岁的小孩子,谁都知道这不是真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这女人应该对自己的个人理想都是毫无兴趣的,她的唯一目的应该是……武松?!是的,只有这一种可能。
现在仔细想想,一个女人,在西江茶坊这个地方,来向大家赠银聊天,为什么?赠送银子,肯定是为了彰显尊贵的地位,可这地方并不搭调啊,如果想要体现自己的招待周到的话,完全可以去桂花楼包场,她没有选择桂花楼,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并不需要,去桂花楼用饭的人,因为去桂花楼用饭的人,至少都是对武松和武大不太反感的人。
而在西江茶坊,就不同了。这其中的关节以前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就好像今天为什么自己不去桂花楼一样,因为不想去桂花楼触霉头,才走进了西江茶坊的门,也许大部分人也会抱有这种心里。这个女人,选择在怎么一个反对武家的群体里,畅谈出现血红色星星这种不祥的征兆,难道不是有所目的的吗?也许,她就是想点燃一种,对于灾难恐慌的情绪,也许,她就是在等待我这样的人。是的,这妇人对阳谷根本不是一无所知,她很可能了解一切,她了解最近阳谷发生的所有事,她相信,在这灾难性的异象面前,人们一定会想起最近的灾难,即便是我们不敢说,她也一定会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她之所以把赠银的事情提前说出来,唯一的目的,就是给我们一颗定心丸,告诉我们她是一个有背景的人,然后可以畅所欲言。
也就是说……我今天的热血激荡,我今天的英雄们梦想和志向的倾诉,说起来只是做了这女人的一枚棋子。这个想法让西门庆无比沮丧,以至于西门庆拼命的想找理由来驳斥这种想法,但是他搜肠刮肚,痛苦异常的想了一圈之后,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无法驳斥的真理,自己打从娘胎里出来,胆子最大的一次,居然是完全的被算计的产物。
沮丧的情绪只持续了一小会,然后,不安的情绪迅速占据了主导。西门庆答应众人,会对抗武松,很大程度是建立在,能打则打,打不过就逃的这个理论基础上,反正武松和阳谷县的这些买卖人,说什么也不会在自己出了阳谷的地头之后,还纠缠自己,一大笔银子,完全可以到一个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做人。大宋朝这么大,谁认识谁啊?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一个很有可能就憎恨武松的大人物,还怀揣巨资,一旦自己收了钱不办事,那会是什么下场……西门庆不敢往下想了,他无比的懊悔,自己那看似英勇的话语和动作,原来做为英雄,在人前风光,在人后,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西门庆觉得自己完了,之前能够略微的想象跟武松相斗,是因为自己还有退路,大不了就跑,反正他也是要离开阳谷的,就算再危险,也可以游刃有余的轻松。而现在则不然,西门庆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穿行,只剩下最后一个水袋的行者,之前每当干渴的时候,他会告诉自己,还有一袋水,再忍忍,不行的时候,就可以拔掉塞子,喝个痛快。可是当他低头看看睡袋,想拔掉塞子,略微的闻一下,水湿润的气息,想让这湿润的气息给自己一些继续走下去的信心的时候,才发现,那睡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漏了一个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