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一个地方,而是用来扩大求神的途径。王妃可知,为何人们唯独不祭祀于坟墓?”
半晌没有听见裴氏答话,王初悄悄将帷幕掀开一条缝隙,她看见裴氏面色很是难看,那傅纯却还喋喋不休地接着说:“正是因为人们明白神灵并非在那里啊!现在王妃想打乱躯体和神灵的区别,错误的安排庙和墓各自所应有的位置,是对制度本义的违背,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
“够了!”忍无可忍的裴妃一拍案几站了起来,她指着门口,怒道:“回去告诉司马睿,我不会奉诏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王敦的打算
裴妃原先还预备与司马睿好言相商,然而自从司马睿派了那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傅纯来劝她,裴妃一怒之下,不顾司马睿明诏禁止,一意孤行,在广陵为司马越招魂下葬。
这件事令司马睿大为光火,可他不愿就此与裴妃闹翻,一心希望能息事宁人,所以不仅没有怪罪裴妃,还将他的第三子司马冲过继给司马越之子司马毗,并追谥司马越为东海孝献王。
司马毗原是东海王司马越的世子,传闻当年司马毗败于石勒,从此便了无音讯。据说司马毗兵败后不久便被杀死了,裴妃纵然不愿相信此事是真的,但这么多年从没有听过关于司马毗的丁点消息,虽然口中未置一词,其实她早就死心了。如今司马睿将自己的阿子过继给司马毗,东海王一脉总算是后继有人了。裴妃一介鳏寡,自知自己若想在建康安心生活下去,少不得要靠着司马睿,所以既然司马睿放下架子主动示好,她也见好就收,不再与司马睿为难,最起码两人表面上又恢复了从前的融洽。
这一日,王导休沐,王初与他闲谈中说起此事,很是疑惑:“昨日圣上又驾幸东海王府,看起来他与裴妃之间的嫌隙早就没了,真不知阿父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这一步棋你阿父落得很好,”王导笑道,“阿初你还是没看出这中间的端倪吗?”
“圣上追谥司马越为东海孝献王,以司马冲出继为东海世子,以裴氏为太妃,又以毗陵郡增本封邑万户……既然圣上如此优待裴太妃,她还有何不满?何况便是她有不满又能如何?”王初蹙眉苦思。良久,她泄气道:“阿初实在看不出这其中有何可乘之机,还请阿叔为我指点。”
到了夏日,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王导悠然摇着手中的塵尾,往东海王府的方向虚指了一指。道:“东海王世子。”
“东海王世子?”王初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突然冲口问道:“阿叔是说——”
见王初体会了自己的意思,王导满意的点点头。
王初惶然变了颜色,她蓦地站了起来,惊道:“不可!”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王初又忽的坐了下来,她望着王导,急切地问道:“阿叔也赞成阿父这么做吗?”
“你阿父这么做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王导的表情很平静。若不是王初十分了解他绝不是爱说笑的人,几乎都要疑心他的话只是戏言,可这种话。又怎么可能只是戏言?这一切来得太快,令王初没有思考的余地,王敦不是还有好几年才与司马睿闹翻吗?王初以为现在还在累积矛盾的阶段,没想到王敦已经开始准备了。她此时思绪纷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头脑里嗡嗡直响,搅得她发昏,虽然是坐在座塌上。王初还是有一种自己即将摔倒在地的错觉,她不由攥紧了座塌的边沿。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指关节都发白了。
“阿初,你怎得了?”
王导担忧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阿初,阿初?”
连声的呼唤终于令王初自昏沉中醒来,她缓缓拭去额间的冷汗,勉强笑道:“无事。”
“阿叔看你面色发白,可是觉得哪里不自在?”王导担心的看着王初问道。
“唔,许是昨夜未歇息好,”王初含含糊糊的敷衍着,她扶着座塌的边缘站起身,道:“阿初突然觉得很是困乏,今日就不陪阿叔用饭了。”
“身体要紧,阿叔叫人送你回去。”王导眼中流露出真实的关切。
“不必麻烦,叫阿萝送我回去便是。”王初道,她只想赶快回去,她觉得自己需要单独呆一会儿,以便好好清理出一个头绪出来。
随着阿萝小心翼翼的关门声消失,王初才真正放松下来,她侧身躺在床榻上,眼睛望着床边幔帐上的流苏。
王敦知道,以东海王和裴妃对司马睿的恩情,只要裴妃来到建康,司马睿一定会为她过继一名族子当做东海王府的嗣子,然后王敦就可以推翻司马睿,然后利用这名嗣子做傀儡皇帝。王敦找回裴妃的用意竟然从一开始便是要借用她东海王妃的身份,原来王敦的心思竟这么深沉,想来想去,王初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一定是担心王导不同意才没有事先同王导商议的,王初最不明白的一点是——王导既然费了那么多年的心血才扶持着司马睿登上帝位,又怎会这么轻易便接受王敦关于用东海世子替代司马睿的想法?
思及此处,王初突然从床榻上坐起来,她汲着木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王导书房,她一进门就急切的问道:“阿叔当真同意阿父的做法?”
听见王初的问话,王导却释然一笑,他招呼道:“阿初你先坐下,阿叔慢慢跟你说。”
“你阿父为何没有同我商议便带裴太妃来了建康,阿初你想过吗?”待王初坐定,王导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阿父是怕阿叔不同意?”王初试着回答道。
“不错,正是这个原因,阿初你也知道,咱们王家之所以能有今日,便是因为一直以来你阿父和我两人都能同心同德。”王导悠悠地出了口气,道:“眼下王家位高权重,盯着的人自然也少不了。若是你阿父与我生出嫌隙来,外间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定然会寻隙而入,乘机分化王家,以期取而代之。到那时王家想重整旗鼓,难啊!”
王导忧虑的语气感染了王初,她沉声道:“所以阿叔为了家族团结,便没有反对阿父?”
“阿叔也在想办法,毕竟你阿父会这么做也是为了王家着想,若是王家能保住今时今日的地位,你阿父也不会贸然行动的。”王导说着突然自嘲的笑了笑:“自从阿叔执意拥立晋王为帝开始你阿父便很不高兴,说阿叔这样做迟早会害了王家,如今看来,你阿父说的也有些道理。东海世子——就算是给咱们王家留个后路罢,若是真到了那一日,你阿父要那么做,亦未尝不可。”
没想到王导会对自己毫无保留的说出这些事,王初虽对这件事不安,同时却又有一种被信任的感动,她迟疑道:“要不,我去找皇太子谈一谈?”
王导欣慰的笑道:“阿叔知道你想为咱们王家做些事情,可阿叔不想叫你为难,这些事,你别管了,阿叔和你阿父会处理妥当的。”
“不,阿初既然也是王家子弟,自然也该为王家尽一份力,阿叔莫要担心,明日阿初就去找皇太子。”
王初执意要去找司马绍,是因为她不希望看到两败俱伤的局面,即使历史早就在那里了,但她还是想去试一试。她知道司马睿的执政方针司马绍并不尽认同,所以或许司马绍能和她一同阻止这场毫无必要的权力之争!
司马绍此时已经搬到了东宫居住,王初还是第一次来。但一听到她的名字,侍卫便恭恭敬敬的请她进去了。
听说王初来了,司马绍抛下正在处理的公文奏折便迎了出来,但当他将要跨出东宫正殿大门的时候,却又收住了急促的脚步,他发现他不知自己这样迎出去该跟王初说些什么。
见司马绍愣怔地站在原地,宦者小心翼翼地唤道:“殿下?”
“你去迎王家女郎进来。”抛下这句话,司马绍便头也不回的进房去了。
这宦者正是司马绍行冠礼那日被他指派去照看王初的那一位,见司马绍逃也似的进了房,宦者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向外走去。
太极殿在宫城的正中,而东宫却是在整个宫城的最东侧,所以司马绍居住的东宫其实离司马睿的住处很远,甚至可以算做是两个地方。可越往里走,王初心中越觉压抑,东宫同太极殿一样守卫森严,处处散发着皇家气象。王初无法相信昔日追求从心所欲的司马绍现在居住在这样的地方,或者说她与居住在这里的司马绍之间已经变得很陌生了,过去的便已永远过去,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在侍卫的引领下,王初一路走来,只顾着心中感慨,她甚至没有看见迎面而来的宦者。
那宦者正是为了迎王初而来,自然早看见王初了,他紧赶几步走到王初跟前,躬身笑道:“女郎,殿下遣奴迎您来了。”
往常自己登门,司马绍都会到门口来接自己,还从来没有过遣下人来迎的事情,望着眼前笑容满面的宦者,王初说不上自己心里此时是什么滋味。她打起精神,笑道:“哦?皇太子人呢?”
“殿下正等着女郎呢,”宦者依旧躬身笑言,“请女郎随奴来。”
“这不是上次在太极殿的那位宦者吗?”杜若悄声对王初耳语道。
王初又看了那宦者两眼,也认出了他,于是笑道:“不知中贵人如何称呼?”
往来东宫的都是当朝权贵,还从来没有人注意过他这个小小的宦者,见王初竟问起自己的姓名,徐路忙躬身答道:“奴姓徐名路。”
“多谢中贵人上次在太极殿对我多加照拂。”王初说着示意杜若打赏徐路。
“女郎真是折煞奴了,奴只是奉命行事,如何敢当女郎这个谢字。”徐路忙推辞道,他虽然还是向上次一样口称奉命而为,不敢当王初的道谢,可态度却更加恭敬了。
杜若将金钱放到徐路手中,笑道:“既然我家小娘给了,又岂有收回去的道理?何况这是中贵人应得的,你就放心收下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东宫相谈
在徐路的引领下,穿过重重游廊亭轩,走过假山、池水与一道道墙垣,总算来到司马绍日常处理公事的宫殿外。
“请女郎稍候,奴这就去向殿下禀报。”徐路恭敬的说道。
“有劳中贵人。”
同宫中的大多数建筑一样,这间宫殿也是采用最尊贵的重檐庑殿顶。从在南郊参加司马睿的登基大典到那次在太极殿参加司马绍的冠礼时的短暂一瞥,这阵子与司马绍的见面都非常仓促。这么久没有面对面交谈过,王初心里也不大有把握,等候徐路去向司马绍回禀的时候,王初静静的站在走廊下思考着接下来如何与司马绍对谈。
司马绍与庾文君的婚期已经定下,王初与他见面只会加重他的痛苦,便是王初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所以如果不是十分必要,王初其实是非常不愿来见司马绍的。
“女郎,殿下请您进去。”徐路从大殿出来,躬身对王初说道。
王初凝凝神,深吸了口气,缓缓踏进殿内。司马绍穿着家常的便服,正坐在案几旁翻阅公文。他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正心绪不宁的坐着,便听见王初的脚步声传来。司马绍闭了闭眼,暗暗叹息了一声,才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望向王初。
“阿初,”司马绍唤道,他顿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味,又仿佛是在感慨,然后又道:“坐。”
王初坐下后,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了起来。徐路和杜若都留在殿外,大殿内只有王初和司马绍两个人,王初没有想到。再次面对司马绍,气氛会这么尴尬和陌生。
两人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