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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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之初-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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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司马绍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王初知道刘琨不奇怪,可若说她对刘琨景仰到连他外甥是谁都一清二楚的地步,那是绝不可能的。毕竟温峤只是刘琨手下一名属官,虽亦有战名,却绝不可与刘琨同日而语,王初虽目光敏锐,但毕竟不在中原,怎么可能连温峤的名字都听过?

他的疑惑不仅未曾打消,反而更多了一重:“阿初你——”

“两位不是要找我阿叔吗?”见司马绍面上疑惑之色未去,王初知道他要问的话定然也会令本来已经打消了疑惑的温峤再度起疑,所以忙截住了司马绍的话。不等司马绍回答,她又向着站在一边的侍从问道:“阿叔可是在等着了?”

那侍从感激的看了王初一眼,忙道:“正是呢,世子,温右司马,这边请。”

他正等得心焦,外头天寒地冻的,他可不像这些贵人们有那么好的裘衣护着。原想着送了琅琊王世子与这位并州来的使者到了王导那儿,自己也好回去暖和暖和,哪知这琅琊王世子一见自家小娘便有这么多话说,腿都冻麻了,这位世子却丝毫没有要随自己去郎主那里的意思。

“竟叫两位在这冷风里站了半天,”王初脸上露出自责的神情,口中又道:“阿叔知晓了又该责怪我待客不周了。”

“难道我还会到军咨祭酒那里告你的状不成?”司马绍笑道。听见王初都这么说了,他便将心中的疑惑暂时压下,心想说不定她是听王敦或者王导提起过温峤,既然她不想当着温峤的面说这件事,那等过两日自己来送画的时候再单独问她就是。

王初松了口气,笑着催促道:“两位快请,别耽误了正事。”

“阿初你不是也要去见军咨祭酒吗?随我们一道去吧。”司马绍道。

“我这事不急,还是你们先请吧。”王初道,北伐这样的军国大事,哪里她说话的余地,况且她也不想瞎掺和。

“随我们一道去吧,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司马绍诚恳地说道。

看来司马绍倒是诚心地想叫她同去,这下王初纳闷了,从前司马绍来找王导议事的时候若是碰巧她也在场,他们大多不会刻意避着她,有时也会询问她的意见。但主动邀请这还是头一回,难道这件事有什么玄机不成?

第一百零三章 国之存亡

太阳刚出了一会儿便又隐去了,灰蒙蒙的天空下,北风肆无忌惮地穿行在偌大的院落里,似乎在向行走在院中的众人宣告这是一个相当寒冷的冬日。

看司马绍执意邀自己同去,王初亦生出几分好奇,三人随着侍从一道向王导书房行去。

铺在通向书房小路上的青砖冻得硬邦邦地,似乎脚下稍一用力它便会脆裂开来。冰凉地耳环随着前行的节奏摇晃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贴到面上,直冰到人心底,王初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裘衣。走在她身旁的司马绍察觉到她的动作,口中不曾有何表示,只是有意无意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怎得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三人刚走近王导书房,便听到一声压着怒火地呵斥声传入耳中。

三人俱是一愣,王初蹙着眉暗自思忖道:王导的脾气何时变得这般暴躁了?她抬眼看向那引路的侍从,侍从会意,他快步走到房门前,扬声禀告道:“郎主,琅琊王世子,温右司马与小娘到了。”

房内王导的声音立即消失,随后便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御寒的帘子一掀,一个眼睛红红地侍女当先走了出来,王初心知这便是方才遭到王导训斥的人了。

那侍女看见王初注意自己的眼睛,慌忙低下头。她向门前的三人见了礼,又走到门边将帘子拢到一旁,整个过程她一直低着头。王初还在观察着那侍女,下一瞬,便看见王导走了出来。

他面上带着恰到好处地笑容,温和地招呼道:“太真,世子,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司马绍是王家常客,自小便随意出入惯了,几乎跟自家人没什么两样。王家对他也不需过于客套。那么,王导所谓有失远迎的对象其实只是温峤一人了。

此地南人礼节简省,但做为南迁北人的王导多数时候还是保持着北人迎客至门的礼节,特别像温峤这样远来的客人。按说不该如此简省礼节。王初心下明白,王导这番作态只怕是为了向温峤表明自己的立场,在一开始便先给他一个软钉子,希望他会知难而退,也省却王导再多费口舌。

温峤爽朗地笑道:“王公,南人礼数简省下官亦素有耳闻,咱们现下既然是在建康。下官深以为入其俗,从其令便可。”

他表面上做出没有听出王导言下之意的样子,在话里却毫不客气地指出王导礼数不周。王初心中暗笑道:若是对面的人是王敦,只怕他是绝不会容温峤如此张扬的。不过王导从不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况且他向来惜才,这温峤看来应是清谈好手,这样的人若是能与王导站在同一立场上,应该会得到他赏识才是。

“太真所言有理。”王导一笑,果然并未在此纠缠,他虚手做出请的手势道:“外头风寒。两位快请进来说话。”

招呼过客人,他才顾得上问王初:“阿初怎得也来了?”

“方才在前边碰到了,我便邀了阿初一道过来。”司马绍怕他责怪王初,便忙出声替她解释道。

“既是如此,阿初也进来罢。”

听王导这么说,王初冲司马绍一笑,表示自己领情了。

王导进门之前对那个打帘子的侍女吩咐道:“待小娘进来,你便可退下了。”

“是。”那侍女垂着头低声应道,听起来还带着些鼻音。

等王导他们都进了门,王初也准备进去。刚跨进一只脚,她忽然想起一事,便又退了出来。

王初先是叫过随自己前来的侍女,从她手中接过纸匣,随口叮嘱道:“外头这么冷,就别在门口待着了。”然后又转头对引路的侍从吩咐道:“你领她到侍女们平日里休息的偏房去等我。别忘了给她燃上炭火。”

侍从笑道:“小娘放心,小人一定安排妥当。”

这侍女名叫杜若,是新近才补上来的,她见王初如此为自己着想,感激地连声道谢。

待那引路的侍从与王初的侍女一同退下,王初才将正打着帘子等她进门的侍女叫过一边,低声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听到王初的问话,那侍女头垂地更低了:“婢子……”

王初见她一直低着头,好笑道:“现下无人,莫说你眼睛红着,便是哭出来也不相干的。只是这里有风,别着了风寒才好。”

那侍女听王初这么说,才敢微微抬起头来。

“方才阿叔为何训斥于你?”王初询问道。

那侍女登时红了面,露出难堪的神情,呐呐道:“是,是婢子愚钝,做错了事,才惹得郎主生气。”

“哦?你做了什么?”王初奇道,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侍女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惹得涵养极好的王导大发脾气。

“婢子忘了及时换茶,郎主要饮时发现茶是冷的,便发了好大的火。”

“就这事?”王初惊讶道。

王导性喜饮茶,特别是王初参考后世改成的花草茶,王导更是每日必饮。现在天冷了,有时还未及饮用那茶便凉了。所有王导手边的茶要每隔一刻钟便要换一杯新煮的来。但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以王导素日的器量,绝不至于为此事发怒,莫不是他遇到了什么难解之题?

“小娘,”

王初还在思量着王导到底遇到了何种难题,竟致这般心浮气躁,听见侍女唤自己,她回过神来,道:“何事?”

“小娘您说,郎主真的会赶婢子走吗?”那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会,阿叔不过是一时生气,绝不会将你赶出去的。”王初笑道。

“小娘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放心吧。”

听王初这么说,那侍女这才松了口气。看王初要进书房,她忙上前打起帘子道:“小娘请进。”

“恩,去罢。”王初摆摆手,抬脚进了书房。

王初进来的时候温峤正在同王导讲话,而司马绍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表情很是沉稳。

“王公可知,现下京中是什么情形?”王初听到温峤在问王导。在王导这样老于世故的人面前,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谈话便进入了正题,王初心中很是佩服。史书上说他初来建康时,众人“皆爱峤才,争与之交”,看来果真是所言不虚。

温峤的这句话问出后,室内一片沉默。除了熏炉上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烟雾,在空中袅袅回旋着之外,便再无动静。

京中的情形王导虽未亲见,但从他们派到京师的人传回来的,一日坏似一日的消息里,他又怎会想象不出京中的惨状。只是这话让他如何作答,若是回答知晓,那么接下来温峤定然会劝他请琅琊王发兵北伐;若是回答不知,岂不是在告诉温峤他根本不关心皇帝死活,也不在意京中百姓的死活……这么想着,未免要多费一番思量。

“下官来建康之前曾去过京师,”温峤道,他抛出前面的问题,根本不是要让王导回答,只是为了自己能讲出接下来这番话,“京中饥荒严重,死者已近大半,城内也已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状。饶是入了冬,仍掩不住漫天尸臭,那味道只要闻过一次,这辈子也别想忘掉。下官也曾多次上阵杀敌,尸横遍野的场景也见过许多次,但京中……”说到这里他闭上双目,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啊!”

听到这儿,王初猛地打了个寒噤。熏炉里的炭火大概放得太多了,她觉得喉咙分外干燥,动了动唇,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受。

温峤语气一直很平淡,似乎只是纯粹地在复述自己见到的场景。但即使这样的平淡仍能令闻者不寒而栗,更加说明他所见的场景是何等凄惨。

王导面上亦现出悲悯的神色,司马绍面无表情地望着熏炉上升腾的烟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京师内的米价,相较于太平年间,已经涨了整整五十多倍,白米现今已卖到二两黄金一斗,便是这样的天价,怕是这过些时日也难已买到米了。就连圣上,眼下都无甚可吃的。翻遍京师储谷的大仓,只找出数十个酒麯饼,为防止饥饿难耐地厨工偷食,圣上的每一餐饭都是麹太尉亲自下厨。将酒麯饼碎成屑,熬成粥后再奉给圣上。如不是亲眼见到,下官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哪里能称得上粥啊,只比一碗清水稍好些罢了。”

“可是后来,圣上连那一眼便能望见碗底的稀粥都吃不上了。下官临来时,圣上拉着下官的手,流着泪对下官说——”大概想到了司马邺当时的模样,温峤眼中含泪,哽咽道:“圣上说原本他这个做皇帝的应当与社稷共存亡,同贼寇战斗到底。可眼下处境如此窘迫困厄,内无粮草,外无救援,再战斗下去只会令更多的将士们不幸遇难,亦会使大批黎民百姓无辜枉死。所以若是再等不到援兵,即使愧对祖宗,他也会在城破之前向刘曜投降。”

说完这些话,温峤眼中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一把抹掉面上的泪水,激愤道:“王公,洛阳早已陷落,再失去了长安,咱们大晋就要完了!”

第一百零四章 北伐之前

近日京中传来的消息,真正称得上是每况愈下,司马邺有意出降刘曜之事王导亦是知晓的。他虽不曾亲临京师,但他的情绪却仍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这种种坏消息的影响,这正是他近日总觉心浮气躁的原因,甚至他每一夜都会梦到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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