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做领导者,绝对不能任性。
可是,他们在一件事情上却必须“任性”。
“这些天,我一直在看一本书,是你父亲的传记,书写他如何将一个地方性的传媒企业在几十年内扩张成全球性的企业。其中有一个词叫兼并、收购,在大陆的这家su制作公司,也是这么来的吗?”武媚问道。
“对。”纪遥想了一想,回答,“大陆su是收购一家国内原本的电视电影制作中心而来,原名叫做晶锐。按照大陆的法律,外资进入传媒行业,不得控股,我们是进入大陆传媒的第一家外国资本。你知道外资想进入大陆的媒体业是非常难的,当时晶锐因为投资失误资金链断缺,而恰好中国入世时承诺开放媒体给外资的时间到了,政府需要一个示范,才给了我们收购的机会。但由于外资不能控股,加上我们是国内的第一家,文/化部、广/电总局非常重视,所以安排中影集团也来参股,只有10%,同时晶锐本身也持有50%的股份,我们40%。但所有的管理层,总裁、副总裁都由我们外方派出,只有财务总监是晶锐和中影联合推举。*”
纪遥大体介绍了su的来龙去脉,武媚又问,“年度计划和预算,你们总裁会过了就定了吗?”
“不,”纪遥摇头,“还要上报给董事会,但是董事会一般是不会对计划有大的修改的——而且你刚才也听到了,张米说的有道理。”
“董事会——纪遥,我关心的重点是,这个公司最终的决策人是谁,就是董事会吗?”
“是的。法律是这么规定的,可是,董事会的构成很复杂,有好几个董事……”
“复杂好啊,复杂总比一个人说了算强。”武媚笑道,“那么,如果想换掉这个张米,让他不再在公司任职,是不是就得要董事会的同意?”
“我承认他说的有道理,我也承认他的方案拿的对。但是能做出有道理、正确的策划的人,这个世界上太多了。就好比有的臣子,有的向皇帝直言上谏的时候确实是为了国家,是为了皇帝,有的却全是为了自己忠直的名声,或者有更大的图谋。我们当然要做正确的事,但是这样的人却是绝对不能留的。你觉得呢,纪遥?”
纪遥沉默了一会,半晌道,“他是我母亲推荐的人,原先一直跟着她在身边。”
“所以呢?”
“所以要撤掉他可能没那么容易。”
“然后呢?你会因为一件事困难就不去做了吗?”武媚问道,“公司是你的,决定也是你的,再告诫你一句话,用那些骄傲的资历深厚的老臣子,远不如年轻有雄心的年轻人顺手好用。”
“比如你,”纪遥尖利的目光盯过来。
“是的,比如我。”武媚端然而坐,落落大方。
她接着嫣然一笑,“你让我过来,还是帮你下定决心吧?我支持你,纪遥,张米这个人,绝对不能再留在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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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一共七位董事,原晶锐股东委派3个,中影集团委派1个,美国报业新闻下设的投资公司星联投资委派3个。
按照国家的法律和公司的章程规定的原则,副总裁经星联投资提名,董事会聘任后就职,也就是说,作为股东方的星联投资对副总裁人选有提名权,但必须经过董事会聘任的程序方生效。而在解聘副总裁时,同时需要董事会的决议通过——按照章程规定,需要经三分之二以上的董事同意,也就是说,七个董事中,必须得有四位董事投赞成票,罢免张米的动议方能生效。
星联投资委派的董事中,纪遥本身就是董事,另外两名其中一个是母亲方韵的死党,与张米交好,肯定是得不到支持的,还有一个可以争取。除此之外,他至少还要得到晶锐、中影集团方面的两名董事的赞成票。
与晶锐的三名董事沟通的并不太顺利——纪遥本以为可以获得他们的支持的,但三名董事中有两名直接回绝了他,理由很简单,他们不想参与到外方的内斗中去,“我们对你们的经营很有信心,”他们打着哈哈,“但你们西方人不是有句话吗,不要把鼻子伸到别人的家事里去。”潜台词就是,管你们怎么斗呢,只要照常维持公司经营,定时给我们分红就好了。
只有一名董事表示会再想想看,“我对纪先生的能力很放心,这些年来你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张米副总裁也是位很有能力的人,可是他确实太傲慢了,这样的副手再能干,也会给人带来困扰,我担心这样会影响整个oop(s,总裁班子)的的决策和效率。”
纪遥对他的理解非常感激,“谢谢您能从公司的角度看待问题。谢谢您的理解。”
中影的派出董事,是韩三爷。
从公司五年前成立的那一天起到现在,韩三爷从来没有出席过公司的董事会,全部都是委托他的授权代表参加。
甚至近两年,他在中影集团内部,也都是处于半退休的状态,集团的大事小情,大都交给了代理的总经理和其他副手,只保留了一个董事长的虚位。
有人说他十年前皈依佛门成了居士以后,就淡泊了尘世名利之心,他自己也说过他之所以能成为中国电影界的“第一人”,曾经创立过无数个第一,只不过是赶上了好时候,是上天借他的手来成就一些事情罢了。
纪遥约了两次时间没约上,很幸运的,第三次终于赶上他在,他怀着颇为忐忑的心情敲响了大宅院的门,这一票,他必须得到!
☆、第51章 贿赂
纪遥和武媚两个跟着小阿姨走进这座白墙黑瓦的大宅院。穿过影壁是个大院子,再过了二门又是一进,从跨院过去,又过一个月洞门,这才到一个种着竹子的小院,院子当中摆着鱼缸,屋檐下的小缸里养着睡莲,有发黄了的葡萄藤从廊檐下垂下来,琉璃瓦发着金黄色的光。
武媚知道,现在只有极富贵的人家才能住上这中式的房子,这院落这么大,可见主人的身家。
再想想自己银行卡里的数字,不禁扼腕,心头抽搐。
当然,不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陛下脸上眼角还是一派从容镇静。
小阿姨敲敲门,“三爷,客人到了。”推开房门让他们进去。
一个谢了顶的、戴着黑框眼镜、略有些村气的老头从沙发上抬起眼睛,“你们来啦,坐。”
这就是韩三爷了。
纪遥他们坐下,小阿姨端上茶水,居然还配了点心,韩三爷从ipad上抬起眼,“纪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su公司要开年度董事会了,正是有一件事希望能得到三爷您的支持。”
“su?”韩三爷疑惑,花白的眉毛拧起,“那不是你们家的产业吗?怎么找到我了?“
“中影有10%的股份,您是董事。”
“哦hoho,他们还没给我办换人哪?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自家的事都不问了,哪里还去管别人家的事。”韩三爷说完,就又把眼睛放回到ipad上。
“三爷,”
“不要说了。”韩三爷抬起头,“你们自己家的事,自己去搞定。我不方便参与,也不想知道,当初国家不放心,让中影参与了10%,但这些年中影可曾参与过su的经营?年轻人,互不干涉,对我们、还有对两个集团都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到我这来,喝喝茶,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是可以的,其他的公事,都别谈了吧。”
纪遥一愣,旋即笑开,“是我冒昧了。那三爷,今天这茶好,我就好好品品您的这茶。”
韩三爷露出了笑。
武媚环顾四周,看见太师椅后面挂着的画,是一幅钟馗图,风格十分眼熟。她站起身,走过去仔细辨认,韩三爷问,“这小姑娘也懂得看画?”
“不敢,只是刚从巴黎回来,正巧去参观了黄老先生的画展,这幅画——是黄永玉老先生的作品吧?”武媚看见落款的签名图章,点头道,“果然是。”
又看旁边的一幅四尺横幅,“这是三爷您的手笔?”
韩三爷颇为骄矜得点点头——能在会客的书房里挂着的,那肯定是主人相当得意的作品了,都有点不耐听她后面的奉承。
不料武媚却是摇了摇头,“学的是领右将军(王羲之),只可惜……”
韩三爷一顿,抬起头,“小姑娘还懂书法?”
武媚又笑道,“巧的很,以前临过《兰亭序》。”
“哦hoho,”荒谬,韩三爷想,吹牛也不带这么吹的,他为人极有心计城府,唯有见不得人在书画上与之争强,开玩笑道,“兰亭序,你的兰亭序是在淘宝上买的吗?”
武媚笑笑,很大度的样子,竟显得韩三爷小气了。
韩三爷心里头便又哽了一下子,纪遥道,“三爷,咱们喝茶,她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书法。”
韩三爷想,确实,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这姑娘看着最多才二十岁吧,能拿稳钢笔就不错了。可是武媚竟就在那幅字旁边站住了细看起来,一会儿摇摇头,还笑着自言自语,似乎在说,这里不好、那里不对。
韩三爷心里头很不高兴,脸暗下来,只不过碍于高位者和长者的面子,再看纪遥也是有些尴尬的样子,不发作罢了。
终于他们这一杯茶喝完,小阿姨送走了人,韩三爷来到自己的书案旁,背着手看那幅四尺横幅,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写的好,刚才那个小姑娘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又自我肯定和欣赏了一翻,老头转身想走,一眼扫到桌案上,不禁大惊失色。
他扶了扶眼镜,弓着腰去瞅,只见桌案上用茶水写着两行八个字:
当放不放
当收不收
这几个字,这几个字——韩三爷站在那里,登时就心如过电,什么叫龙飞凤舞,龙资凤章,气定神闲,雍容慷慨,他眼睛循着那一笔一划,看的都要痴了。
直到字迹变得模糊,隐隐然就快要干了,老头才缓过神,急的忙四处寻找,“ipad;ipad,翠屏,翠屏!”忙慌从沙发上把ipad打开,对着桌子拍了一张,照花了,再来,对准焦距,手不能抖——咔擦,看着屏幕上很清晰的字迹,终于安了。
“三爷,”小阿姨打开书房的门,问道,“您叫我吗?”
韩三爷挥挥手,“去,去。”坐到沙发上,捧起ipad,越看越是喜欢,越看越是心痒,忽然,他想起来,翻到前面的照片,那还是黄老从巴黎给他发过来的,据说在他的画展上无名女孩书写的大篇,再回过来看自己的这幅:一个是章草,一个是狂草,但,但这起承转合,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人写的。
他连忙起身,打开房门,“翠屏!”
“三爷?”小阿姨很快就小碎步跑了来。
“快把我的手机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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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韩三爷的大宅院出来,纪遥情绪有些低落。
“走吧,吃饭去,肚子饿了。”武媚道。
纪遥横她一眼。
“怎么了?吃饭皇帝大。”武媚回横他一眼。
纪遥没说什么。车开了一会,他问,“你突然回国,阿泱会不会不开心。”
“或许吧,”武媚回答。
“你们俩都还年轻,不必要那么着急天天粘在一起。”纪遥边开车边道,听到旁边的武媚笑了,转过脸,“笑什么?”
“其实我只是觉得不能总花他的钱。”
“哦?现在你可是都花着我的钱呢。”纪遥戏谑道。
“我是你的助理,不是吗?有title的,是这么说吧。”
“你在学英语?”纪遥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