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纶捏了他的脸颊一把,大方地道:“拿去!”
“四姐,你们在做什么?”林七的声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兴奋脆生生地响起来。
林谨容循声望去,但见三个堂妹和陆云带着几个丫头婆子,神色各异地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看。双胞胎一副抓到贼的样子,林五则嘟着嘴,好似是在怨自己不叫她。陆云则是温温柔柔地笑着,看着让人十分舒服。
林谨容才懒得管她们怎么想的,只淡淡指了指林慎之手里的蝈蝈笼子:“在看蝈蝈。”
几个小姑娘便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勉强压住了脸上的羞意,假作镇定地与吴襄、陆缄等人见过礼,然后七嘴八舌地道:“是蝈蝈儿呀,让我瞧瞧。”“好大的个头!想必挺厉害?”“是哪儿来的?”
陆纶得意极了:“自然是我带来的。”
“真漂亮,给我了罢?”林七在林家女孩子中年纪最小,自来最受宠,也最霸道,不等陆纶答应,劈手就从林慎之手里夺了去,笑嘻嘻地拿给身边的丫头,要叫丫头替她收起来。
林慎之大急,忍不住带了哭腔道:“是我的,是我的。”然后踮起脚去抢林七手里的蝈蝈笼。
林七适才有那举动,无非是显摆,表示自己在众姐妹中高人一筹,好叫人另眼相看。此刻见林慎之这样儿,心中就有些羞恼,觉着林慎之真是讨厌。父母就是儿女的胆,林七何曾把他一个小东西看在眼里,便一手拿稳了蝈蝈笼,一手按在林慎之的肩头上,猛地就是一推,斥道:“分明是陆五哥的,怎么倒变成了你的?没规矩!爱哭虫,走远些!”
林谨容伸手去扶,却是来不及,林慎之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须臾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粉脸涨得朱砂样红。林七有些着慌,林六却皱眉道:“老七!你怎么这么赖皮!你七姐不过轻轻推你一下,就值得你这样坐在地上骗人放声嚎哭?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全然没有半点气度,一身的痞气!”
“这本来就是他的蝈蝈!做姐姐的不声不响抢了幼弟的蝈蝈,还要幼弟任打任骂,哭都不许哭?这是谁家的规矩?我们林家可没人这么教过!”吃人还要羞人,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林谨容早忘了周遭的一切存在,怒火冲天地阴沉着脸上前将林慎之拉起搂在怀里,一边给他拭泪,一边低声道:“男子汉呢,多大点事,也值得你坐在地上掉泪?”待得林慎之收声了,方冷脸看着双胞胎:“他人虽小,却也是你们的兄弟,你们不爱惜他也就算了,但错了就得和他赔礼道歉。”
双胞胎见她黑着脸气势汹汹地扑上来,全不似从前的温柔沉默胆怯,不由有些怯了。林七瞪着眼,虚张声势:“四姐你说清楚,谁打他骂他了?分明就是他仗着自己年纪小耍赖皮!再说了,是他的蝈蝈么?分明是陆五哥的。你仗着自己是姐姐,就要耍横?!”
林谨容冷冷地睨着她,往前进了一步,她发育得比较早,比林六和林七都高了半个头,这样居高临下地一逼,就逼得林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仰着头道:“难道你还敢打我?”
要欺负她的弟弟,就从她身上踏过去!林谨容攥紧了拳头在她面前晃了晃,冷笑道:“道歉!”如果这双胞胎姐妹再不识好歹,她自不怕当众教训她们,留下一个恶名,这恶名正是师出有名。
有丫头见势头不妙,要上前相劝,给林谨容一个凌厉的眼风就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荔枝和春芽也是不露痕迹地站在了林谨容和林慎之身边。
见堂姐妹们掐架,全然毁了形象,再加上是她最恨的双胞胎吃瘪,林五不由心花怒放,摇着扇子义正辞严地帮腔道:“七妹,你太过分了!我们都看清楚了是你不讲道理,欺负七弟!六妹,你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恶语相向,实在不是做姐姐的该有的行为。快赔礼吧。”然后含笑上前去哄林慎之:“七弟别哭了,五姐那里有好吃的水晶糕,给你吃好不好?”
林六憎恶地瞅了林五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一旁的男孩子们,立刻变了张笑脸插在林谨容和林七之间劝道:“算了,算了,是误会嘛。我们先前都看到是陆五哥拿出来的,陆五哥也说是他带来的,谁知他不声不响就突然送给了七弟?我们不知道嘛。今日是祖母的好日子,自家姐妹,说开就算了,四姐又何必让表哥们看笑话?”听着是好话,言下之意却是林谨容得理不饶人,不识大体。
看笑话又如何?光有个虚面子能当饭吃得的?她前世就是太顾那个虚面子了,所以才死要面子活受罪!林谨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七弟虽小,但也自有脸面,做姐姐的都不给他脸面,不以身作则,今后还要叫他怎么做人?”
陆纶早就气得要不得,闻言便把林六往旁一拨拉,把又黑又胖的手往林七面前一伸,瞪着眼睛道:“拿来!这本就是我送给林七弟的,你竟想霸去不成?就没见过你这种女人,不讲道理,不懂规矩!也不怕将来没人要!”
女人?!十一二岁,粉生生的小姑娘竟被他称作女人!女孩子们的脸色都略微变了变,林六和林七的脸都黑了,陆云想笑又不敢笑,一张脸憋得通红,林五则是毫无顾忌地“扑哧”一声笑出来,吴襄弯了眼,陆缄眼里也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来。
只有陆经板着脸去打陆纶:“你这个混账!谁叫你这样说妹妹的?这般口无遮挡,看我不回禀了母亲,打得你找不到北!”
陆纶咆哮:“陆老三!你再碰我试试!”脸红脖子粗地对着林七吼得更大声:“林七!还我的蝈蝈来!我的蝈蝈就是踩死了也不给你!死女人!”
第17章蝈蝈(三)
“黑胖子!你竟敢这样骂我?”林七好半天才勉强挤出这句话来,红了眼圈委屈地看向周围众人,但见林亦之把眼看着天空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陆经仍然一脸莫名其妙的死人笑,吴襄虽一本正经,眼角却是弯的,陆缄则是淡淡地看着她,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似是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林谨容和林五更是不用说了,一脸的厌弃,而陆云则半垂着眼耸着肩头在抖动。
她今日丢大脸了!林七那可怜的少女的自尊心顿时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所有的血呼地一下往头上涌去,她不假思索地将手里的蝈蝈笼往地上使劲一砸,跳着脚上去踩了个稀烂,呜咽悲号一声:“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祖母去!”然后捂着脸朝竹林外就是一趟。
“七妹!”林六见状,恨恨地瞪了林谨容姐弟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双胞胎那娇纵的性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春芽想了想,也赶紧快步追了出去。
“最毒不过妇人心,这话果然是真的,这蝈蝈儿招她还是惹她了?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得来,就这般送了命,真是命苦呀。”陆纶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又鄙夷地道:“多大的人了,自己犯了错还好意思倒打一耙去告大人,呸呸呸!真无耻!”
“哎呀,七妹本来就在换牙嘛!她不无齿谁无齿?”林五风趣地幽了一默,笑道:“她自来就是这样的脾气,不懂事的,倒叫表哥们看笑话了。”边说眼睛边往陆缄身上瞟,陆缄察觉了,朝她淡淡一笑,林五顿时吓得睫毛一颤,一张脸红得犹如滴血,满心想的都是,他朝她笑了,他没怪她!他记她的情!想着就脱口而出:“二表哥,先前我不是有意的,你别怨我。”
陆缄认真地道:“表妹多虑了。本就是我自己的错,怎会怨你?没来得及同你道谢,谢谢你了。”
他的样子并不似作伪,林五顿时大喜过望。想来也是,林六和林七那种品行,谁会喜欢她们?还有平时温柔娴静的四姐,今日竟也会做出这种彪悍凶恶的事情来,多亏得陆五那只蝈蝈,真是她的福星。四个姐妹同时倒了三个,林五笑弯了眉眼。
正自陶醉间,就听一旁的林慎之扯着那还沾着绿色汁液的烂蝈蝈笼子,蹲在地上咋呼呼地一声哭将起来。他那眼泪来得便宜,不要钱似的一串串直往下淌,一会儿功夫就把他面前的泥地给浸湿了一大块。
林谨容看得头痛,只好蹲下去安抚他:“别哭了,过两天我另外想法子给你寻一只更好的。”
林慎之不听,扯着她的袖子哭得声嘶力竭:“我要它活过来!我就要原模原样的那一个!”
陆纶皱眉道:“林七弟你好没道理!死了就是死了,哪儿能活过来?大不了我改日另外寻只好的给你。你守着你四姐哭啥哭?有本事就去踩你七姐几脚!”
林谨容哭笑不得,也不嫌林慎之手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死蝈蝈的酱汁和泥,只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哄道:“好,好,咱们想法子让它活过来,就要原模原样的。七弟别哭了啊,咱已经长大了呢,人家要笑,乖。”
林慎之搂着姐姐的脖子,哭声渐渐低了。林谨容抱着弟弟又软又暖的身子,一种久违了的又软又酸的感觉突如其来地袭上心头,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抱着一个软软小小的身子轻声哄着摇着,可是她走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小生命就变冷变硬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了。到底是谁的错?林谨容顿的心口顿时一阵刺痛,眼角也发酸起来,只兀自拼命忍住了。
“看看林七弟这样子……”吴襄眼里有了几分笑意,低声同陆缄道:“我想起我小时候犯横,我大姐哄我的事情了。”
陆缄沉默地看着林谨容姐弟俩的背影,不发一言。
林亦之在一旁磨蹭观望了许久,才走到林谨容姐弟身边试探着道:“七弟你别伤心了,我那只金钱龟借你玩几天。明日我就让人去给你捉蝈蝈,虽不见得有这个好,但也能挑出不错的来。”
林谨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哥哥有心了。”到底是隔了一层,如果林亦之是她的胞兄,又怎会眼看着双胞胎欺负林慎之而没有任何举动,直到这个时候才上前来示好?不过也罢了,她原也不需他待他们亲密无间,两肋插刀,所以是连多的想法都没有。
林亦之得了她一声谢,忙在她耳边低声道:“六妹和七妹一定会去告你状的,怎么办?”
林谨容漠然道:“不怎么办,是怎样就怎样。本就是她们无理,这么多人都看见的。”难不成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幼弟被双胞胎欺负而忍气吞声?都是林家的子孙,凭什么要让三房的人受气?忍气吞声,不过是让其他两房越发看不起三房,想怎么踩就怎么踩罢了。
林亦之担忧地道:“二伯母必不会善罢甘休的。”二房太过受宠,自来争强好胜惯了,野心愈大,最近甚至有想同大房争个高低的势头,这会儿林谨容和陆纶一道,让双胞胎在陆、吴两家的子弟面前本性毕露,出了大丑,二伯母又岂会轻易饶了林谨容?别说她,就怕是自己也要遭了池鱼之殃。
林谨容抬眼看着林亦之:“哥哥你怕?我却是不怕的,谁要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兄弟姐妹,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这一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从前那个凡事总想息事宁人和稀泥,怯懦习惯成自然的林谨容,渐渐离她远去了。
她这句话说得不小声,陆家兄弟和吴襄都听见了,纷纷朝她看过来,陆纶更是朝她伸了个大拇指,大言不惭地道:“徒儿,你终于出师了!你要只是哭鼻子,或是躲着不敢吱声,我都瞧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