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鹏抄诗词,原是喜欢谢文杰的诗,真真是字字珠玑,一句一字都好到了极致,要想改成其他字少了韵味与风格,“难得皇上喜欢这本诗词集,微臣便将它献给皇上。”诗词集原是他自个手抄的,送走一本,再抄两本就是。
皇帝随口应答一声:“好!朕就收下了。只是不知这《乐府十二册》如何?”
江家孙子辈的都留在书画室,一个个不敢近花厅,现在有两名贴身的侍卫如同门神一般,挺身静立在花厅门口。
江舜诚颇是为难地看过几个儿子,“不瞒皇上,那是一套乐谱,家里除了小女能看得懂,我们也不大懂。”
“这不容易,让弱水弹奏几曲,好不好听却能懂的。”
江书鸿立时出了花厅,派人去请素妍。
素妍回到得月阁,正把皇上赐婚的事细细告诉给飞飞。
飞飞低垂着头,掩饰不住的喜色。
素妍替柳飞飞与江书麟欢喜,却为自己的事烦心,怎么她和宇文琰扯到一处。她总担心杨云屏会嫁了吴王,那一世,杨云屏与他的夫妻缘浅,甚至还害得杨云屏于寂寂深宫丢了性命。道:“你倒是称心了,却把我给绕进去了。”
飞飞茫然不解,惊愕不解地凝望着素妍,等待着她后面的细说。
青嬷嬷原很欢喜,此刻收住笑意,面露探究。
白芷笑容一敛,甫才追问:“郡主,这是怎么回事?”
青嬷嬷道:“皇上为郡主和琰世子赐婚了……”
白菲喜道:“这不是好事么?”
素妍摇头,她自己着实不知道好从哪儿来。越想越郁闷,怎么就将她和宇文琰扯一块儿了。与宇文琰有缘的人不是崔珊么?可现在,崔珊要嫁曹玉致,而她要嫁给宇文琰。
命运,发生了改变。她似乎走上了崔珊的命运之路,可又有些不同。
前世,没有发生的事;今生,却又在冥冥的改变后轮回。
外面有人在大喊,青嬷嬷与白芷探出头去,白藤风一般地奔了出去,很快回来,大声道:“郡主,郡主,府里来的大贵人要听《乐府十二册》上的曲子,相爷请你过去弹曲。”
初秋已经跪了半日了,此刻还静静地跪在院子里,身上是一个蒲团。感觉今儿的事儿似乎特别多,有圣旨入府,有大贵人来。
青嬷嬷道:“这是什么大贵人,居然让郡主去弹曲,这……”
素妍颦着双眉,她见过皇帝,只得一面,可因学画习字之故,眼力劲亦比前一世灵光了不少,但凡就会有些印象,即便昔日在宫里拜见皇帝,只说了几句话,但他的声音,他的模样,却烙在她的脑海。
正文 269 霸道
皇帝就如她猜想的那般:高高在上,霸气十足,睥睨天下,俯视众生。
白菲道:“让左肩王都怕的人……”
素妍知晓他的身份。
柳飞飞在白菲的话语里亦猜到了。
青嬷嬷也想到:“难不成是皇上?”
众人面面相窥,柳飞飞捂嘴惊呼。
“师妹跟我一起去,白菲最冷静,你也去,把琵琶、古琴、箫都带上!”她从大箱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抱在怀里,“青嬷嬷就留在这里。”
走到院里,初秋轻唤:“县主恕罪,奴婢知觉了,请责罚奴婢吧。”
“错了?真知道错了?”柳飞飞问了一句,没有工夫与她细说,“青嬷嬷,你来教导她,告诉她到底错在哪儿了。”
素妍抱着盒子已走远。
白菲怀捧古琴,像托着珍爱的宝贝。
柳飞飞左手怀拥琵琶,右手握箫,“我忙着呢!”匆匆走过初秋的身畔,追上素妍。
近了清音轩,江舜诚已经一早令人开了琴棋室的门,又令下人将琴台移到窗下。
柳飞飞有些紧张。
素妍轻声道:“《塞外曲》,就像平日你我和音一样,不用紧张。”
这是一支琵琶曲,朱武正在推浆裱画,耳畔响起一阵悦耳的琵琶,将人带到了苍茫无际的草原,有快马奔腾,有流云如绵,更有风声呼啸,展现出一副美好的画面,箫声的和应,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清灵飞扬。
皇帝翻着诗词集,看到极妙的诗词,便大叫出口:“写得好!这曲子甚妙。叫什么名儿?”
江书鲲走到琴棋室前,白菲低声道:“《乐府十二册》第九册上的《塞外曲》。”
他回到花厅,如实回了。
皇帝又问:“这部《乐府》可有多少支曲子?”
江书鹏答道:“回皇上,共有一百五十首曲子。皆是天下各地的民曲、乐曲,或修补,或连缀整理而成。其中有近三十首,乃为修补完善之曲,全部收嫌在第一册至第五册之中,从第六册开始,多为民间曲子。”
皇帝吐了口气。“此《乐府》是一人整理,还是多人整理?”
“回皇上话,乃是一人整理。据书中介绍。玉若笙乃是近百岁的老者,从二十五岁直至今年春才搜集整理完成,用了五六十年的时间。这部《乐府》中的曲子,全是宫中、朝廷等书籍中未曾有载的曲目。第一册为古典名曲,为失散修补曲。”
能倾尽一生心力。整理这些失散的曲目,着实令人惊叹、佩服。
朱武听着曲,继续裱着最后的三张画,裱画要讲究力道均匀。
江书鲲传令道:“小妹,弹几首修补的名曲。”
素妍应声:“《幽兰曲》!”与柳飞飞交换了眼神,柳飞飞和着素妍的古琴之音。只奏起来。
幽幽深谷,幽兰暗开,阵阵悠香。令人徘徊。蝴蝶翩翩,山泉潺潺,林涛阵阵,带着兰香,越过山谷。暗自传来。
朱武闭阖着眼睛,“能将失传数百年的《幽兰曲》修复。不易呀!可堪乐仙之名。”他走到张掌柜的面前,“就劳张先生把我剩下的两副一并再涂一遍裱浆,我得静心赏曲子。”
张掌柜应声“好”,朱武提着袍子,近乎是踮着脚尖出了书画室,站在院子里,便一眼看到坐在窗前的素妍。
还以为,她学不会古琴,可现下瞧来,不仅学会了,还弹得不错。朱武微微一笑,进了花厅,不容众人招呼,选了位置坐下。
江书鸿出了院门,小心招呼着下人上菜,下人们静默无声,小心翼翼地将菜肴摆放上桌。
朱武有些坐不住,起身跑到琴棋室,抱了那一套《乐府十二册》就走,拿到花厅,取了第一册,只看目录,然后方打开失散数百年的《十面埋伏》,“真乃神人也,将《十面埋伏》都给修复了,这真是稀世珍宝啊!”手臂一抬,道:“告诉弱水,我要听《十面埋伏》!”
江舜诚“这……”了一声,道:“朱先生,这大过节听这等曲子不妥。”
皇帝也想听听,这失传三百年的名曲是怎样的震撼人心,他幼时也只在史书上知晓关于该曲的介绍,终是失散了,心下颇以为憾。“无碍,让弱水弹吧。”
片刻后,素妍又换成了琵琶,柳飞飞的萧声已无。
大总管替皇帝夹了菜,小心地用银针试毒,江舜诚与朱武坐陪,江书鸿兄弟不敢入座,只在一边侍立着,帮着皇帝传话。
琵琶声落,朱武又道:“《秋宫怨》。”
江书鲲担负起来回传话的任务,清音轩众人上至江舜诚,下至屋外服侍的丫头,皆知今儿来的贵客身份不凡。江书鲲低声道:“回皇上、朱先生,小妹说,这首曲子她尚未学会。”
皇帝道:“罢了,让弱水过来一道用膳。”
素妍被江书鲲带到了花厅桌案前。
朱武旁若无人,还在那儿翻看着《乐府十二册》。
皇帝道:“这部《乐府》不错,朕带回宫了。”
朱武先前的几许兴致,立时陡遭被人泼了盆冷水,不悦道:“玉若笙给弱水这部《乐府》,用意不是给皇上,它是属于天下百姓,属于所有喜欢乐曲之人。皇上想要,派上几名乐师到右相府来抄录两套。”他捧在手里,爱不释手,“真是恨不能多几双手,抄上两套乐谱。”
素妍笑道:“抄乐谱的事儿,必须得懂乐谱之人,否则抄错几个符号,就失了效果,也会误了后来学乐之人。”
皇帝道:“不错!今年上元佳节,宫中盛宴,便能演奏新曲目。回宫之后,朕派几个乐师过来抄曲。”嘴里嚼着菜肴,神色安祥,问:“这部《乐府》是乐仙玉若笙的墨宝?”
素妍回道:“回皇上话,正是。是玉前辈耗用六十三年心血而成,除了收集民间曲谱,还修复失散的名曲,如《幽兰曲》、《十面埋伏》等。”
朱武生怕皇帝抢走了乐仙的亲笔大作,忙道:“派人来抄便是,可不能夺人所好。弱水未藏私,任是诗词集也罢,还是《乐府》也罢,愿与世人分享。”朱武眼神怪异,带着几许责问,似笑皇帝反不如一个小女子有胸怀,“皇城之中,我亦认识几位琴师,想必他们也会想要这《乐府》,弱水,若是我介绍他们入府抄书,不会介意吧?”
江书鹏笑问:“朱先生说的不会是青楼女子吧?”
江家可不是寻常府邸。
江书鸿连声道:“右相府内,怎能让风尘女子涉入,不可!不可!”
朱武争辩道:“风尘之中不乏真有才华的女子,若是让她们抄曲,会传播更广,历朝历代礼乐不可废,乐排在礼之后,可见甚为重要。”
皇帝伸手索要《乐府》,大总管将盒子递过,他一本又一本地翻看,虽看不懂乐谱,但那些曲名却是能看懂的,每本亦只看目录,十二本逐一看过,皇帝霸道地道:“第一册乃修补的名曲,定为宫廷乐,上元佳节令宫中乐坊弹奏排舞。第二册……还是宫廷乐。第三册至第四册候门王府、官宦之家可弹奏,第五至第十二册可由市井、民间弹奏。”这家伙怎么老和朕过不去,就是朕赐婚也要指手划脚,别以为是吴王的先生,与先太子有交情,朕就让着你。
朱武一脸肃色:“在下已经说了,《乐府》是天下的乐曲,皇上不可如此。”
“最多从第三册开始民间可弹奏,再无退让,古典名曲,前二册原本多是宫廷曲当为国乐,有何不可。”
历朝历代,都有国乐,礼乐,有礼亦有乐,皆是治国首要。
皇帝听素妍演了几曲,很是好听,可谓耳目一新,早就动了心,再见朱武一再让他难堪,他若再为纵容,便不是一国之君,定要好好地杀杀他的锐气。
朱武不肯退让,厉声道:“正因为历朝历代将前二册定为宫廷曲,才致名曲散轶失落,今有玉先生补修完整,若再如此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这个先生不用担心,朕自会令王府皇子各府抄备名曲乐谱,以防万一。”
言下之意除了皇宫深苑弹奏之外,皇子王府方可弹奏。这下子,变成皇帝家特有的东西。
前几册的名曲,天下百姓你休想一闻,那可是国乐呀,你私下演奏,便是对朝廷不敬,心怀不轨。
朱武还待开口,皇帝有些生气,喝斥道:“朱武,朕敬你有才,你可别给朕瞪鼻子上眼。这事就这么定了!安西郡主,前二册,便是他亦不能抄录。从今往后,前二册的曲子,正三品以上方可持有。”
又退了小半步,不再局限于皇家,连正三品以上的官员亦能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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