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微阖着双眸,舒太妃一曲弹罢,暖声道:“轩儿,不如歇下吧。”
“不,得不到确切的消息,我不安心。”
光亮敛尽,黑暗袭来,正月初十夜,一片夜色茫茫。
舒太妃起身,还用查么?瘸军师从天牢出来,身体好,伤痕是新添的,就是说过去的几月里,天牢里的狱卒得人告诫,给予他最好的照顾。
否则,按照常理,怎么会面色红润,休息不过才十来日,竟比正常人的气色还好。
不能留!
绝不能留皇子派来的细作在身边。
她是母亲,不会允许有人来算计、谋害自己的儿子。
舒太妃回了自己的院落,取了需要的东西。经过瘸军师住的小院,静默地看了一眼。折入厨房,亲手调制羹汤。
欧阳翊善于医术,精于用毒,那么,两种无毒无味的毒混合到一处,不知他能否识别得出来。
舒太妃用汤羹搅匀,还扮成吹汤的模样,“来人。”
一名相貌水灵的丫头进入厨房,舒太妃道:“给欧阳先生送去。”
丫头笑道:“欧阳先生真是前来修来的福分,这些日子竟能吃上太妃亲自烹制的羹汤。”
舒太妃温和笑道:“瞧你这张小嘴,待欧阳先生伤痊愈了,让你一直服侍他。”
丫头带羞一笑,捧了羹汤离去。
舒太妃另从锅里盛了两蛊羹汤,搁了两只碗,往交泰院移去。
吴王坐在桌案,握着笔,不知不觉间竟绘出一个少女的模样,那一夜她风姿卓绝,轻盈而起,宛如仙子一般,只一眼便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忘不了,她立在乌篷船飘逸如仙的身影;忘不了,她那温婉动听的声音;更忘不了,她洒脱自如的举止……
舒太妃进了书房,替吴王盛了一碗羹汤:“熬了一个时辰,你多吃些。”
吴王捧着碗,吃了两口,“母妃也吃一碗。”
舒太妃轻叹一声,“许妃坐月子,舒妃竟不会厨艺,唉,还得让我下厨。”如今她亦找到母子离心的原因,只想做一个好母亲。
吴王笑道:“她们可都是母妃选的。”
要在过往,舒太妃一定会生气,可今儿却含着笑,吃着自己做的粥,“以前瞧着是个好的,现在一切都得我操劳,才知她们都是没用的。秀仪连熬个粥也能烧焦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学的。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女红、厨艺、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落后。”
同样是舒家的女儿,舒太妃在舒秀仪这般大时,可是样样都极为不错。可舒秀仪连给吴王熬粥的小事都做不好,焦了粥是人能吃的么?就是给下人只怕也不吃的。
正文 305 她在帮我
门外,大管家禀道:“殿下,人回来了。”
奶娘与大管家带着一名侍卫从外面进来。
侍卫禀道:“回殿下,调查清楚了。”
吴王给了个“细细说”的眼神。
侍卫道:“去岁八月二十,瘸军师与西歧四皇子一并押送回京。西歧皇子软禁驿馆,瘸军师则被打入天牢待审。九月初三,有神秘人进入天牢,之后接连几日都有神秘人进入,探望瘸军师,每次都能呆上良久,长的时候有两个时辰,短的时候亦有半个时辰。大约九月初十日,神秘人又到了天牢,看押瘸军师的狱卒方才瞧清楚,是一个中年男子。”
舒太妃道:“他可瞧清楚,是什么人?”
侍卫道:“在下按照大管家的吩咐,带了几张画相过去给他辩认。他指出了其间一人。”
拿出画像,侍卫指着那个方颌大眼的男子。
大管家低呼:“静王!”
侍卫道:“是,他认出的就是此人。还说前两次长着胡子,后面再去时就变年轻了。”
舒太妃看着画像,“那定是静王世子。”
母子目光相遇,吴王神色深邃。
院外,传来一个丫头的惊呼声:“太妃!殿下!殿下,不好了!”
大管家将画像藏好,做了个手势。
丫头扑通一声,跪在书房的地上,身子俯贴:“殿下,快去瞧瞧吧,欧阳先生浑身抽搐,似犯了重疾。”
房间里,欧阳翊还在抽摔摇摆。脸色发紫,嘴唇发黑,一双惊恐的目光望着吴王,痛苦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舒太妃恨不能吃了他的血,扒了他的皮,眼神时喷出炽烈的火苗。“为什么?你是谁的人?又为谁做事?”
欧阳翊勾起唇角,露出凄美的笑,“小时候,我娘给我算命。算命先生说,我有丞相之命,国师之才。为了做丞相、国师。我用心学习阵法。没想,竟输在女子之手。算命先生说过。生于百花诞日的女子是我克星……”
他没有回答舒太妃的话,却沉陷在追思与回忆中,在鬼谷村里度过的美好年华,还有后来成为鬼谷弟子,与众师兄弟们快乐的时光。却在上山打柴时,意外跌下悬崖成为瘸腿。
一切。都改变了。他从一名前程光明的内家弟子,变成了无用之人。
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想自己是可以做丞相、国师的。
“那人说过。会有人救我出天牢……”欧阳翊目光顿时变得空洞起来,绞痛内腑的剧痛袭来,似要抽空他的灵魂,“他还说,会让我做丞相……”
舒太妃大声吼道:“那人是谁?是不是静王,是不是静王?”
欧阳翊剧烈的颤栗了几下,终于停止了下来,嘴角、耳朵、眼睛里都溢着黑血,两眼直直瞪着舒太妃。
吴王猜测欧阳翊的死因,难不成是有人知晓自己识破,所以才下了毒手。 “怎么这么快?难道……”
舒太妃道:“是我做的。我怕你心软,先下了药。”
丫头害怕地站在院子里,低低地抽泣着。
吴王对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将手放在欧阳翊的鼻尖,“确实咽气了!”
舒太妃道:“真是便宜他了。大管家,将他丢到乱葬岗去!”
素妍告诉他的,竟是真的。
瘸军师欧阳翊是静王的人。
他终是晚到了一步,早在九月时欧阳翊就被静王收买。
静王的动作竟是这样的快,快到他有些难以应付。
众人回到书房,吴王陷入沉思。
侍卫退去了,屋子里留着大管家夫妇与吴王母子。
大管家道:“吴王今日的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要不是这人透露消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吴王抬头,望着大管家,又落在舒太妃身上,“是弱水……在提醒我。”他伸手捂住脸,“她有洞悉一切的敏锐,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舒太妃面露愧色,因为她说的一些话,舒太妃就反对吴王与她在一起。这个女子,真能知晓这许多的秘密。
奶娘花氏道:“她怎会知道此事?”
吴王摇头,“我不知道!我告诉她瘸军师救出天牢,有了一个新身份,她当时很激动。说要我小心此人,他是静王的人……”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素妍会知道这么多的事。
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避过一劫。
大管家道:“安西郡主的确在帮我们。”
吴王道:“即便我伤害过她,她还是在帮我,让我甚感惭愧。”
她是那样的善良,被他伤害,还是选择了原谅。
甚至,她都没有提过那事。
而是唤他“轩师兄”,这三个字与他拉拢了距离。
奶娘低声道:“我们的探子回报,说静王妃、宁王妃有意与江府结亲,静王府的广平郡王、宁王府世子都欲娶安西郡主。”
舒太妃道:“她不是要配给琰世子的么?”
只要江素妍嫁与宇文琰,才不会成为他们母子的敌人。若她嫁与静王、宁王的儿子,往后再想得到素妍的襄助将会很难。
奶娘道:“听说琰世子和安西郡主的婚事作罢,具体原因还没查出来。”
已经要订亲了二人,突然就没了后文。
吴王道:“一定要查出其间原因。”
奶娘应声。
舒太妃看着这样的吴王,亲近而陌生的,这让她忆起了当得的乾明太子,从吴王的眉眼里,她似乎见到了当年的乾明。
吴王从案前起身,“母妃,回去歇下。”
素妍并没有怨恨他,甚至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帮他。
只是他不知道素妍如何知道这内里原由,可她是真的关心他。
“不能将安西帮着我们的事说出去。以静王的性子,只怕容不下旁人坏事。”
幸而欧阳翊知道的并不多,在吴王府不过只住了十来日。
素妍在帮他,善意的提醒,无论她如何欧阳翊与静王之间的联系,她的心是向着他的。只有真心为他。才会提醒他,告诫他小心谨慎。
舒太妃道:“我会让人前往右相府商谈医馆的事。”
上回他派大管家与江传远商议拍卖行的事,却被江家人给拒绝了,江家宁可与镇国公府合作,亦不愿与他合作。
“不。”吴王拿定主意,“为了弱水的平安。我们的人不能与右相府太过亲密,就像我们与左相府那样。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大管家想到吴王今日回府后办的另一件事,问:“蓝、玉二位奉侍的身份,如果真被人刻意改变,她们进吴王府的目的恐怕就不简单。”
这五名姬妾都是舒太妃弄入府的,心下有些愧疚。“轩儿,这事是我惹来的。我想法子除去二女。”
吴王忆起素妍说的那些话,沉吟道:“静王精心培养了一批美人,分别将她们送入不同的皇子、王爷府。如果这事是真的,静王的用心就太可怕了。”
舒太妃垂下秀眸,“他从来就没有安分守己过,以静王的野心,他怎么可能安心做一个臣子、亲王,他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从小,吴王就知道静王的心在天下,志在皇位。
素妍说过叫他不要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不是他的粉身碎骨,便是别人的血流成河。
吴王道:“先不要动这几位姬妾,待查清底细再决定不迟。”
如果证实这二位的来路,他不会手下留情。
原来,静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他志在天下,也妄想着控制所有人。
吴王握紧拳头:“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彼此都累了,吴王道:“都下去歇着吧!”
大管家夫妇退出书院。
吴王静坐在书桌前,今日想得太多太多,他以为可以彻底地放下素妍,却再难从心里放弃,即便他做到了看似放手,他的心里将会驻扎那样一个女子。
在长安城外的偶尔相遇,她一袭男装,风姿动人;在大码头上,她静立乌篷船,踏浪而来,恍若天人……
舒太妃走在后面,近了房门,突地放缓脚步,款款转身,“五名姬妾不放心,秀仪……她是我看着长大的,要不我让秀仪过来陪陪你?”
他想拒绝,最心仪的女子远在天边,他再也不能拥有。
长夜漫漫,他想有一个人作陪。
想许舒秀仪、许纤玉新入王府,对他的算计、利用,他就觉得懊恼。这两个女子,恐怕他是很真想喜欢的。
但她们,已经是他的侧妻。
吴王道:“我的性子,母妃知晓。让她过来侍候,但我有些心烦,叫她安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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