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传嗣想到闻其贵,忍不住发笑,“上回闻其贵大闹江家,以为要光宗耀祖,这回好了,闻其贵以为自己要做右丞相。现下如何?皇上谁也没用,反而调了蜀地都督傅翔入京任职。哼——”
有人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唯有江书鸿、江书鹏一脸肃色。
两广都督、两江都督都是正一品的大官,是大都督。蜀地都督是正二品,属于中都督的官衔,没想一下升为一品右相之职。
江传业道:“听说皇上要将傅大人之女赐嫁给十皇子殿下。”
“近来十皇子很是得宠,莫不是要立十皇子为储君?”
江书鹏厉声道:“这种话还是不要乱猜。我们守好本分,用心办差。”
整个皇城,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丁点的风吹雨打,立时也能引来巨大的影响。
江书鸿近来对江舜诚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他老人家会审时度势,连皇城的局势一早也都预料到了。要不是他下令束缚女眷,看紧儿孙,无论是站在哪位皇子一边,稍有不慎都会惹来大祸。
这些日子下来,李碧菱暗自佩服江家上下的团结一致,就算是李家也没有这样一抱团互助的。各房早就打了主意,想等老太太归西就分家,但江家人却一直都在想着法子如何共度难关。
江传业忧心道:“三叔父,曹家会不会受到牵连?”
江书鹏想了一阵,“曹家虽与静王有些交情,还不算是静王党人,只要谨慎行事,应该无碍。”
何氏早已急了,“何家呢?我们何家会不会有事?”类似的话一晚上说了无数遍。
江书鹏道:“你庶妹还是静王世子的爱妾呢,两家交好数年,与曹家不同。”
何氏伸手拽扯着江书鹏,“振飞,你我夫妻一场,你可得帮帮他们。你与吴王说说,就说何家是迫为静王淫威,才将我庶妹嫁给静王世子的……”
江书鹏叹了口气,并不想过问,早前他就让三太太与何家人说过,远离静王,可何家人压根就不听,甚至认定将来的储君非静王莫属。“与静王交好的臣子多了,你何家不是第一个,更不最抢眼的一个,让他们小心行事,坐观其变,关键时候,我会设法保住他们的性命。”
何氏听了这话,拍拍胸口,“夫君,你真好。”
江书鹏低声道:“大哥、大嫂也要歇着了,弟弟告辞!”
江书鸿有些担心,莫要为了保何家,而至江家于危险中,唤道“你且等等”,待众人散去,他方低声道:“父亲离开前,千叮万嘱要我们小心行事。何家的事,我们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得弄明白才好。”
他最大的安慰,是大太太娘家沈家自来最听大太太的,没搅入任何此次争斗的漩涡,而张双双娘家也安然无佯,江书鸿不由得舒了口气。江舜诚不在,离开皇城前让他盯紧女眷、儿孙,又要他安然度过这一时期,他也需要向兄弟们证明,自己这个长兄是能带着一家人走向平安的。
只是江传业的未婚妻曹家与静王交好,真真给江书鸿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江书鹏道:“静王得势时,北齐天下有多少讨好巴结之人,何家于他们算不得什么。我相信皇上也不会一一追究他们的责任,况且静王牵涉的案子是囤积重兵、私造兵器,而何家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卷进去。”
江书鸿点了点头,江家人不会落井下石,同样也不会见死不救,但前提是必须得自保。“那你小心些,若能拉扯一把,帮何家在吴王面前美言几句,若是可以,也帮曹家说说话,好歹都是姻亲,没有不管的道理。”
江书鹏微微一笑,笑得明媚动人,“大哥放心,寻了机会,我会帮李家说话。”
江书鸿会意的伸手轻拍着江书鹏。
这些日子,每日议政殿上的朝会,群臣都是小心翼翼,就连都察院的御史们也顿时安静了许多,但还是有人弹劾七皇子,说他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三五日新鲜之后,又将她们发卖入青楼,事事俱细。
皇帝令刑部彻查,狠狠地将七皇子给训斥了一顿,罚他禁足府中反省己过。
三月十八日,宁王的案子定下来了,经大理寺、刑部会审,确定龙、凤袍是宁王世子收授入府的,而献龙凤袍的人竟是闻其贵的嫡次子,顷刻之间,闻家被列为判臣,罪诛三族,满门下了诏狱。
闻家的大管家急得四下求援,但凡相识的个个避之不及,生怕搭上了半点关系。谁还肯在此时伸出援手,过往交好的远而避之,与闻家有旧怨的,纷纷上折弹劾,尽诉闻其贵的种种恶行: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买卖官职等竟列了二十多条罪状。
*
当皇城风雨袭来,公候府邸忙着自保之时,素妍与父母已行在中途。
江舜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著书忙,闲暇时,教传良、昌兴二人读书,讲些史记等故事。
偶尔把素妍叫到前面的马车上,为自己新添的几段话商议一番。
传良与昌兴也都瞧出来了,江舜诚很器重素妍,就连一些江家的旧事也会讲得清清楚楚。
素妍也会提很中肯的意见,江舜诚都会认真的听取,觉得有理的,就会按照她的意思修改。
江传良大叫:“祖父不公,姑姑说不好,你便改了。我说不好,你就斥我是小孩子。”
江舜诚不以为然,想到上天以梦示警,让江家避过劫难,对素妍的看重又深几分。
累了时,素妍会坐在马车里弹几支曲子。
这些日子下来,众人晕吐之状已消,每日白天赶路,到了二更时分就近休憩,若遇客栈,便住下息上一晚,若在山野,就就地休息,素妍与父母都住在马车里将就一夜。半月余的时间,就行了大半的路程。
晋阳,唐时又名太原,齐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后,又定名晋阳。
四月初六,一行人终于瞧见一马平川,天一亮就看到前方有座城池。
江传良大声吼叫起来,偶尔兴趣高时,会骑马狂奔,惹得白芷也想骑。白芷抬头眺望,晨曦里的晋阳城安静得如此一个从睡梦中初醒的孩子,清新而惹人喜爱。
初升朝阳照耀在晋阳大地,整个晋阳城显得华丽而静谧。仲春轻风袭袭,空气里掠过丝丝醉人的菜花馨香,举目望去,就能看到晋阳城外黄澄澄一大片的油菜田,一阵风过,菜田翻着金浪。
听到外面的叫嚷声,素妍清醒了过来。
青嬷嬷啐骂道:“白芷那丫头在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打起帘子,看到从记忆深处飘出的点滴,与眼前的画面重合,青嬷嬷低声唤道:“姑母!姑母!”伸手扯了田嬷嬷。
正文 416 故土
田嬷嬷一脸茫然。
青嬷嬷道:“快到晋阳城了?”
“真的?”田嬷嬷全无睡意,启开双眸,坐起身挑起车帘,前方可不正是晋阳城,熟悉,于他们来说,真的太熟悉了。
马车行走在官道上,留下一串“轧!轧!轧!”的声响。
素妍跟着雀跃起来,好奇地看着窗外。
虞氏醒来,伸着懒腰,“瞧瞧!快三十年了,还真没变,城南的苹果林还在,早年听说是晋阳唐家的,后来听说唐家败落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昌盛的家族有兴起,有败落。
江家如此,百年前在齐太祖时期,江家亦是晋地数一的大世族,可因祖上纳有美妾,引来横祸,败落了百年之久。直至出了个江舜诚,江家又才重新兴旺起来。
素妍近来才从田嬷嬷与虞氏的口里知道,晋阳江氏,共分为两支,一支在晋阳城北的东塘乡,还有一支在西岭乡。原都是在东塘乡的,二十多年前,江舜诚衣锦还乡,特意要分出一支来,为此,他给东塘乡的江氏族长给了一万两银子。那时的万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分出来后的西岭江氏,便由江舜诚在西岭乡备下了八百亩良田、山庄,安置族人。
西岭江氏都是百年前江志渊的后世子孙,人数并不算多,连妇孺在内不过一百二十口人。二十多年过去了,因西岭江氏日子过得比东塘江氏更富足。子孙兴、人丁旺,据说现在已经有近四百口人。
就在十年前,江舜诚又拿了数万两银子,令江舜信等人在西岭乡周围广置田地。安置族人。
有护卫大喝:“前方何人?”
只见路两边站满了男女老少,个个打扮精神,衣着鲜亮,还有人打着旗幡,上面写着“欢迎文忠候回乡探亲”一侧的年轻男女手里捧着从山野采来的山花,或梨花、或杜鹃,还有月季花,笑意盈盈,翘首期盼。
一个为首的男子抱拳道:“在下江舜信,乃是文忠候的胞弟。”
江舜诚喊了声:“停车!”
马车嘎然而止。
江传良扶了他下车。江舜信见到多年未见的兄长。顿时热泪盈眶。明明他是弟弟,相比之下,竟如他是兄长一般。“哥……你终于回来了。接了家书,这几日每日都派人来瞧上几回。前几日有从皇城回来的镖师,说是路上遇见了你们,猜着你们今日会到,就带了族人来等候。”
众人一阵唏嘘,尤其年幼的孩子,总想着让他们族里引以为傲的江相爷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白发是有,却是可数的几根,细瞧之下。才能发现更多的白发,原来那是数不清的,生得白净、文弱,不怒自威,很有一朝重臣的派头。
江舜诚抱了抱拳:“让大家久等了。二月,府里就办了两回喜事。六子成亲、二房的长子也要成亲。这不,三月府里也有两回,是书鲲的次子迎娶公主,还有幼女出阁……”
江舜信抹着眼泪,一脸感动地道:“大哥连自家孙子的喜宴没吃,反来吃我长孙的喜酒,让弟感激涕零。”
“我自一早答应了你,就不会让你失望。”江舜诚伸手轻拍着江舜信的后背,“快别哭了,让晚辈们瞧见成什么样了?”回头对众人笑道,“好了,大家都各自回去罢!”
有晚辈们跪下行礼,有的唤着“大叔公”,还有的唤着“太叔公”,叫什么的都有。
江舜诚让他们起来,笑着打趣了几句。
江舜信问:“大哥是回西岭乡还是回城里?五年前,我们在城中备了一座四进的院子。内人已令下人打扫干净,等着大哥入住呢。”
江舜诚正想着。
虞氏开口道:“先回城里吧,等住上几日,再回乡里也不迟。”
江舜信笑着应了,挥了挥身,一骑轿子移来,先上了轿子,领着众人往城里移去。
素妍好奇地审视着晋阳城,但见城门上挂着块门板大小的石牌,那石牌嵌在城墙上,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晋阳”二字。
田嬷嬷笑道:“郡主,‘晋阳’二字是江家老祖宗写的。”
素妍心头一沉,“谁?娶了潘氏美妾的老祖宗?”
田嬷嬷点头。
那时,只有他才是晋阳出名的大人物。
而今,江舜信也成了江氏族里的典范,但凡有家人教育子孙,便拿江舜诚来说事,说他幼年是如何刻苦读书,后来又怎样光宗耀祖,连他幼年调皮的琐事也被说成自幼不俗的故事。族里的孩子、后生个个都能说上好几件来,一些是真的,一些却是长辈们杜撰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鼓励自家孩子上进。
朝阳下的晋阳城披着一层华丽的霞光,被西岭江氏簇拥的队伍尤其醒目。早在江舜诚动身后,江舜信收到家书,知他回乡省亲,一时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