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一早就有要动崔丛善的意思。这一年多来,顾力行也在暗中搜罗证据,更重要的是秘密调查崔家的产业,有金银几何、田庄多少、店铺何处,皆无巨细,早已了若指掌。
白大人见他面露疑色,“老师,这事不能再拖!”
原是师生情分,对于顾力行想动崔家,白大人一早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没有证据,再则大公主毕竟是先帝的长女、爱女,要动崔家也非易事。虽知崔家是静王党人,但崔家一直没犯大过,不能因疑是静王党人就对此下手。
顾力行犹豫不决。一旦捉人,此事非同小可,而他是皇帝倚重的信臣、能臣,他女儿还是宫里的端妃。
崔家亦是百年大族、一门之中也算是人才济济。
白大人心急如焚,厉声道:“老师,这等国之蛀虫,拿着朝廷俸禄却通敌判国,不能再耽搁了,要是耽搁,万一走漏风声,这可如何是好?”
新皇在一年前表露要对崔家的意思,还示意顾力行秘密搜集证据。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可错过。
崔丛善为相二十年,府中可贪了不少金银珠宝。
顾力行握紧拳头,只觉掌心都是密密的汗珠,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事可大可小,“听说崔家二姐儿一直无人求亲,如今好不容易寻上一门亲,却要……”
他亦是父亲,回想昔日,因他是酷吏,嫡长女年过十六一直无人问津。后来,还是他与还是吴王的皇帝交好,得了吴王的承诺,待他登基之后,就纳顾令雯为妃,顾家也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白大人微微一笑,“老师什么时候如此心慈手软了?”
顾力行定定心神,纳了一口气,虽是二月却是这样的冰凉,道:“事关重大,立马入宫觐见皇上,你随我一起去。”
当即令明鉴候府大管家备了车轿,二人入宫拜见皇帝。
新皇接过信函,崔家他是早晚都要动的。
只是,这告发崔家的又是何人?
他忆起了素妍说过的曹玉臻,此人从皇城消失了,曹家老太太分给他们母子的家业一点未动,田庄、铺子、物什都送回到曹老太太手上,或给曹家大房、或给曹家三房,曹玉臻母子再无异议。
新皇问:“可知是什么人告发的?”
白大人回答:“禀皇上,辰时二刻,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送来的。”
顾力行低声道:“你当时就该问过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告发的,消息可否属实?”
白大人一时语塞,他只觉得这大好的机会,还不曾问到任何话,如果信函上所说属实,崔家此罪不小。
动江家、周家……新皇会觉不舍,江家是他倚重的良臣,周耕林又是清流之首,而新皇原是朱武的学生,骨子里亦有几分傲气。
白大人道:“下官派人追出衙门。抓住了送信的孩子,据他所说,将密函送给他的,原是一个长得很俊美的文弱书生。穿着银灰色的袍子,信是二月十八日前就给他的,另赏了一两银子的跑腿费,令他于二十一日清晨送到大理寺。”
俊美、银灰色……
新皇综合这些关键用词,是曹玉臻!
唯有曹玉臻最爱着银灰色袍子,长得又很俊美。
如若没有素妍的话。他还无法锁定是曹玉臻,这皇城之中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子不少,穿银灰色袍子的人亦有不少。
无论曹玉臻是因为私愤,还是公怒要对付崔家,这于新皇来说都是一个现成的藉口。
曹玉臻十八日就应离开了皇城,如今去了何处,无人知晓。他能制造“证据”构陷崔家,一样也有可能同样陷害了其他大臣,只是,崔玉臻这背后之人是大辽人?亦或还有其他人?
新皇坐在龙案上。不说一话,脸色凝重,瞧不出悲喜,虽说年轻,如今连江舜诚都捉摸不透这位年轻的皇帝。
白大人抱拳道:“皇上还得早做决断,万一走漏了风声。怕要错失机会。”
万一崔家真是通敌判国,证据没了,崔家来个死不认罪,就极难定罪。
新皇唤声“顾爱卿、白爱卿……”
二人齐声应“微臣在!”
新皇朗声道:“着白爱卿领八百御林军,火速包围左相府,务必要寻出这告发函上所说的东西。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崔家就算是先帝大公主的婆家,要是罪证确凿,罪不容恕!”
“臣定当谨遵圣谕!”
新皇抬臂,说了句:“告退!”
白大人领了差使。心满意足地退出大殿,他是大理寺卿,但这回要扬眉吐气,要是拿下崔家的案子,定会轰动朝野。受先帝宠爱二十余载的崔丛善。居然是盗国奸臣,他也会因这案子扬名立万。
顾力行正要抱拳告退,新皇道:“顾爱卿……”顾力行立应答一声“禀皇上,微臣在!”
新皇神色严肃,那件事他觉得应该告诉顾力行,毕竟是举国大事,招了招手,示意顾力行走得更近些。
大总管见君臣要议大事,挥着拂法,打了个手势,示意服侍的宫娥、内侍一并退下。他远远儿地站在一边。
顾力行近了跟圣驾前,又唤了声“皇上有何吩咐?”
新皇吐了口气,将左肩王府、江家、周大学士等府上陆续搜出“通敌卖国”密函的事儿说了,当然,这不是官府搜出,而是臣子自己搜出的。
顾力行听罢之后,“这背后还有大阴谋?”
这是连小孩子都能猜到的事。
新皇道:“朕告诉你这件事,是要你多留份心!”他狭长的眸光闪动,漏出一丝狠决与杀气,“这两日朕已派了暗卫秘密监视大辽行馆及西歧、启丹等国行馆,暂时还没发现他们的异样,但是已经查出一些端倪,有消息说,大辽国王子于半年前秘密潜入皇城,用的是大辽行馆护卫百夫长的身份。”
顾力行惊叹一声。
堂堂王子竟用百夫长这样的卑贱身份,难不成真有什么阴谋诡计?
新皇微眯着双眼,这事儿他是反复思量过的,微阖着双唇,手里捧着茶盏,却没有饮水,只是沉思。
顾力行道:“大辽国王子的背后,一定还有内贼,以同样的方法陷害我朝重臣,可见这内贼非可小可。”
新皇忆起素妍说过的话,“藏在暗处的内贼可借此朝臣‘通敌判国’之罪,要胁朝臣为他所用。”
顾力行想到崔丛善,“皇上的意思是说,崔家很可能是被人要胁不成,反而……”
“不!崔家是罪有应得!”新皇眯了眯眼睛,“既然如此,就先拿崔家开刀,其他臣子要是警觉的,自会搜查各府,但爱卿得查出是内贼是谁?能神鬼不知地将这么多的诬陷密函藏于各家,就非寻常人能做到。”
无论是这幕后的是谁,都必须抓出来。
804 大厦倾
他舍不得用自己倚重的臣子开刀,那会自断双臂,就拿崔家来开刀。
静王死了那么久,崔家至今也没上报请罪书。
这,根本就是在轻视他的皇权。
要是一早递逞请罪书,他许是会不予计较的。
崔家,就是一座钱库,崔家的银钱无数。
新皇抬了下手臂,双眉微蹙,“顾爱卿,这案子就交给你来查办。下这么大的手笔,朕若是没有猜错,为的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而是天下、帝位!”
顾力行灵光一现,“皇上的意思是……与大辽王子勾结的内贼很可能是某位王爷?”
新皇一直就是这么看的,能如此构陷群臣,非寻常人能做到。
“老五宇文珉一家,被贬庶人,软禁皇陵。”
不会是宁王宇文珉。昔日宁王党人,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就连宁王世子也在诏狱自尽身亡,宁王早已没了这等实力。
新皇曾经不放心,派人去查探过几回,自宁王一家去了皇陵后,每月都会有暗卫从那边发回消息,说一切正常。
静王的势力最大,但静王已畏罪自杀。他虽有妻妾、儿女,但世子、长子至今还关在诏狱之中,并没有放逐出来。
刑部大牢由顾力行管着,新皇对此甚是放心。
接下来,便是先帝时候的另外几位儿子。
平王宇文琯虽是先帝最得宠的幼子。但贤太妃却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女人,宇文琯而今只求安稳,有了云州十县为封地,他也甚为满意。
再是十王爷。娶了傅翔嫡长女傅宜敏为妃,听说又纳了几房侍妾。
新皇曾有一度重用过他,可后来无意间听说十王爷武功高强,他就生出了防备之心,将他冷至今日,也遣了暗卫小心留意着。
还有先帝的几位儿子。有的被封为候,有是被封为郡王,他们的生母都是地位低下的嫔妃,或贵人、或美人,甚至还有的是宫女出身,郡王只得五、六县的封地,皇族候爵亦才二、三县封地,并不足有反叛的实力。
新皇又将亲王们都细细地想了一遍,这些亲王有的是先帝的兄弟,有的是先帝的堂兄弟。有野心的,早被先帝给清除了,如三十多年前的靖王。
他们虽是亲王,也都按了祖宗的规矩,一人只得十县的封地。
想到亲王封地十县,新皇立时又想到了一人:七王爷宇文琮。“顾爱卿。一会儿你代朕去七王府上瞧瞧七王爷。”
宇文琮似乎早已被世人所遗忘,新皇登基多久,他就被人忘了多久。
顾力行道:“先帝将他软禁府中,这两年他可是一步也没迈出过七王府。”
“虽没出来,可先帝在世时,曾将洛阳、咸阳赐给他做封地,这两地自来繁华富庶。”
一个洛阳城就有十几个县,还有咸阳城所辖县也有不少。
虽无封号,却先有了供奉的封地。
如果静王叛逆之事没有暴露,或许先帝早就赐了宇文琮亲王封号。
只是后来。诸事繁琐,加上宇文琮又触怒先帝,被软禁七王府,自此便淡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新皇现下想来,越思越觉得不对劲。
静王宇文理活着时。宇文琮与他兄弟情深,处处偏护着宇文理。后来宇文理死了,宇文琮因为宇文理的事触怒了先帝,以宇文琮的性子,可不像是如此就淡下去的事,还静谧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新皇道:“告退吧!”又叮嘱道:“这件案子交予爱卿了。”
“是”顾力行抱拳退下。
新皇细想一阵,传了暗卫来,吩咐暗卫打探洛阳、咸阳的两地的事,尤其是关于宇文琮的事。
*
是夜,左相府张灯结彩,各色竹绡灯笼高高挂起,天刚落黑,就竞相亮了起来,远远瞧去,如星河般璀璨耀眼。而崔家尚不知,一场风暴即将来袭。偌大的左相府,张罗得是热闹非凡,奢华无双。
崔珊站在大公主府的阁楼上,举目望去,只见左相府内,络绎不绝的全是忙碌准备明日崔瑶出阁的下人,又有些姻亲陆续到访,有轻衫贵气的公子,有神色匆忙送肉上门的屠夫、有满脸烟火色的菜蔬商贩,或轻车运送,或挑担入府,个个洋着笑脸,说着吉祥话儿。
崔珊瞧得入迷,只觉左相府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如今瞧来,竟是这样的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瞧得正开心,忽听左相府周围传来一阵喧哗声,如潮水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惊叫着跌倒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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