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懿看了看一炕的绸缎珠翠,对云珠说道:“这些先撂在这儿吧,襄亲王福晋这样一耽搁,也不知还有没有空再来承乾宫坐坐,若不得空时,就遣宫人亲自送到襄亲王府上罢。”
云珠手里拿着一支翡翠点金的碎珠流苏双凤步摇,替淑懿在发髻边上比了比,笑道:“娘娘与四贞公主往后就是妯娌了,要说体己话还不有的是日子!”
淑懿一想也是,就又欢喜起来,云珠替她装扮好了,正要出门,只见孟定邦却穿着一身月青色的实地纱袍,提着药箧走了进来。
淑懿心里一阵奇怪,她可并没有宣太医啊,难道又有什么事?心里倒不自觉地骤然一紧。
她知道孟定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虽然急着要去瞧四贞,也还是请他殿里坐了,孟定邦拱手道:“下官知道娘娘要去会襄亲王福晋,本不该在此时搅扰,可下官这里有一事,是关于襄亲王福晋的,想来想去,还是及早禀报娘娘才好!”
淑懿的心不知为什么剧烈地一跳,也许是因为博果尔与四贞的幸福来得太圆满,她总是担心会有其他变故,这时脸上极力平静下来,问道:“孟大人有什么事,直管直言罢!”
孟定邦略一沉吟,说道:“方才襄亲王福晋晕倒,是下官给诊治的。”
这个淑懿知道,往往宫里有这样的紧急状况,太医院轮到谁当值便是谁,今日想来是孟定邦当值的。
淑懿虽然已经从外头打听了消息来,却还是问道:“襄亲王福晋她……没什么大碍吧!”
孟定邦捋着一部花白的胡须,低沉道:“这个……就难说了!襄亲王福晋虽然头晕目眩,但好歹身子康健的,只是……下官以为,福晋像是先前服用过一些寒凉之物,后来……又未能调养周全,只怕往后生育上就有些难了!”
孟定邦在说到“先前”“后来”时,眼神闪烁,对一个行医多年的人来说,只试一试脉,就完全可以确定妇人是否生育过,但襄亲王福晋又确实才刚刚大婚,孟定邦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什么阴私没见过,当然知道对这样的事要讳默如深了。所以他反复斟酌了语句,才含蓄地对淑懿表达了意思。
淑懿当然也明白了他要说的话,无非是说四贞是怀孕期间吃了寒凉之物,产后又未调养过来,所以可能导致以后再难生育了。
天色有一丝灰,淑懿的心里有些闷,她问孟定邦:“这事还有谁知道?”
孟定邦垂首道:“福晋不是什么大病,今儿只有臣一人请脉了,宫中还无人得知。”
淑懿吁出一口气来,心想,那么在这之前,就只有博果尔给请的大夫了,可是博果尔应该不会请那些靠不住的大夫,并且会对给四贞诊脉的大夫仔细筛选。
孟定邦见淑懿沉吟不语,眉间浮着一丝愁容,才斟酌说道:“臣方才给福晋请脉时,发现福晋有用过黄芩的痕迹,当时臣问了福晋一句,福晋说她之前并未用过黄芩,臣就十分不懂了。”
淑懿知道孟定邦的医术高超,不然当初小博尔济吉特氏也不会视其为心腹,他说四贞用过黄芩,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但四贞不知道,难道是被王府中人偷偷下了药?淑懿追问道:“难道是前头的大夫给福晋用了,却不曾说?”
孟定邦拈须想了一刻,摇头道:“不像,福晋用的黄芩,量并不是很多,不然,只怕是性命……”孟定邦欲言又止,寻常人用凉药用多了,不过是闹闹肚子,可孕妇就有可能会危及胎儿。
孟定邦顿了顿,还是决定把话说下去,“福晋用的黄芩不多,却留下了病根,只能有一种可能,就是那种黄芩,是上等优质的药材,咱们中原产的,功效都次一等,而最好的黄芩产自朝鲜。”
孟定邦又在适当的时候戛然而止了,淑懿也明白他为什么绕了这么大个弯子才把实话说出来,朝鲜是大清的属国,纳贡称臣,朝鲜所进之物,也多为贡品,虽然也有民间之物流入进来,却是极少的。而朝鲜所贡之物,当然是先贡给朝廷,所以给四贞下药的人,一定有宫廷的背景,想想也是,只要不是四贞误服了什么药,谁又敢给襄亲王府的女人下药呢?
淑懿想到这儿,还有一个疑问,就说道:“本宫记得孟大人深谙药理,对太医院进来的所有的药材都会仔细研究,不知孟大人之前,可曾发现太医院的黄芩有什么异样么?”
孟定邦沉默了一瞬,才说道:“太医院三年之间,只进过一次朝鲜的黄芩,是去岁冬月里进来的,因为‘物以稀为贵’,所以寻常嫔妃宫人用药时,都未曾给过,只是有一次,太后身边的李御医,曾经取用了一些。”
太后?淑懿怔了怔,孝庄人脉深广,想在王府安插人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自从四贞逃走之后,博果尔对宫里来的人,防得就格外严密,太后又是怎样给四贞下药的呢?
这里二人正说着话,素篆进来禀道:“娘娘,方才慈宁宫遣了个小宫女来,说是襄亲王夫妇已经从撷芳殿出来了,不大会儿就能到慈宁宫,请娘娘也起身吧!”
淑懿听了,不敢耽搁,忙忙地送了孟太医,就乘了红缨平顶辇轿,往慈宁宫而去。
因为心里挂着事,淑懿在慈宁宫一直心不在焉,不过按部就班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四贞见了淑懿,倒是十分高兴,但当着孝庄的面,也不敢露出什么来,淑懿原想着抽个空,叫四贞叫承乾宫来坐坐,也好问她些事,谁知孝庄又要赐襄亲王夫妇午膳。
作者有话要说:四贞格格的爱情终于修成正果,嘿嘿~~~~~~~~~~~~
正文 第百九十八章 永和争执
用了午膳;已经不早了;四贞惦着府里的小格格;急着回去,只能拉着淑懿的手;恋恋不舍地笑道:“臣妾先恭贺娘娘之喜;今日本该与姐姐一处多叙叙的,只是不得空了;等下回吧。”
孝庄在一边悠闲地吃着茶,笑道:“看你们妯娌亲热的,都快把我老太婆冷在一边了;襄亲王福晋家里还有事;等下回入宫;再与你皇嫂说说话;以后有的是空。”
淑懿也只能在孝庄面前把面子功夫做足了,微微笑道:“皇额娘说的是,本宫给你们准备了好些礼物,回头遣人给你们送到王府去。”
博果尔和四贞双双谢了,都说道:“哪敢劳动皇嫂的人?我们也带了几个下人,叫他们跟着一并带走就是了。”
说罢,便指了三四个下人,都是王府中的人,淑懿也不大认得,只管带着出了慈宁宫。离了慈宁宫老远了,素篆才拉住其中的一个女孩子的手,笑道:“还当你被派到王府去,咱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呢,没想到又在这里见着了。”
那个女孩子在淑懿面前,远不及素篆这样随意,只低声笑道:“是啊,我也当再也难见到姐姐了呢,没想到又在这里见着了。”
淑懿听那女孩子虽是下人,但言语温柔,态度和蔼,不由就问她,“你是宫里出去的?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子敛容道:“奴婢叫云裳,原是与素篆一同入宫的,后来被分派到懿靖大贵妃那里做杂役,后来懿靖大贵妃挑了几个人去王府,就挑中了奴婢。”
淑懿笑道:“怪不得这样的性情品格呢,原来是懿靖大贵妃调教出来的人!”
素篆咯咯笑道:“懿靖大贵妃是会调教人的,娘娘您也是会调教人的,您看奴婢就知道了。”
淑懿指着素篆笑道:“瞧你这没规矩的样儿,本宫可没脸说自己会调教人了!幸而云裳也不是外人,若是换了旁人,岂不叫人笑话?”
云裳举起翠袖,掩口笑道:“怪道听人说娘娘是个温和可亲的,果然不假!”
一时到了承乾宫,素篆引着宫人们进去,才进门,就看见端顺妃带着景珠在正殿里等着了,淑懿忙叫宫女上茶果,拍手笑道:“你的腿脚倒快,竟先来了!”
端顺妃面露愁色,无可奈何地叹道:“实在是有急事,才来麻烦姐姐的。”
端顺妃时常来承乾宫,淑懿也不拿她当外人,一面叫云珠拿了雾紫色厚绒常服来换上,一面问道:“出了什么事?”
端顺妃忧色不减,道:“前一阵子太后不是说启祥宫的庶妃格格太多,且多时未得晋位,难免多有幽怨,叫选两个好的晋为贵人么?”
淑懿轻轻颔首道:“这事儿我知道,后来不是选了梅格格和兰格格么?”
自从乌苏格格和京及格格的事后,孝庄觉得应该给启祥宫的一干庶妃一点激励,叫她们觉得后宫之路还是有些奔头的,所以叫挑选一两个人晋为贵人,还可搬离启祥宫,别宫居住,启祥宫的一干庶妃,谁愿意一大群女人挤在一起,想邀个宠都没机会,拼了命地去争这个缺。不过淑懿才被册立为后,自然不可疏乎大意,明查暗访,反复挑选,才挑了梅格格和兰格格这两个素来省事的。
端顺妃杏目带愁,忧虑道:“可是……可是原是说好的,我跟恪妹妹那里,一宫一个的,她们两个却都到嫔妾那里求情,都说想住在永和宫。”
端顺妃点到为止,淑懿也很明白,恪妃为人正直,却是出了名的严厉,眼里头不揉沙子,谁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行些妖妖娆娆的事,等于自寻死路,相比之下,端顺妃就好说话的多了。可是端顺妃当然不能把两个贵人都揽到永和宫来,一来宫里人多了,是非就会多,二来恪妃若是知道了,难免吃心。梅格格和兰格格谁也不想去咸福宫,端顺妃也不好押着她们去,才晋了位份的贵人,只怕风头正劲呢。
淑懿想了想,笑道:“这个好办,若是妹妹不想得罪人,就叫梅贵人和兰贵人自己商量,横竖不干妹妹的事就成了。”
端顺妃凝眉道:“若是只有她们两个就好了,唉,也不知是两位妹妹性子太和软还是怎么了,纵得下人那样,一拨人占住了永和宫的后殿的东厢房,一拨人占住了西厢房,只等嫔妾一点头,她们就要搬进去了,她们本是西六宫的宫人,当着梅格格和兰格格的面,嫔妾也不好惩治她们。”
这时,站在端顺妃身后的景珠沉不住气了,听端顺妃一说完,便插嘴道:“皇后娘娘,奴婢斗胆说一句,我们家娘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了些,不过是启祥宫的奴婢,竟敢在永和宫撒野,娘娘竟不能辖制!也太不把我们娘娘放在眼里了。”
淑懿支腮道:“这也怨不得你家娘娘,她虑得也有道理,梅贵人和兰贵人位份虽不高,却也才得晋封的,在宫里,‘冤家宜解不宜结’。”
景珠语塞,淑懿又笑道:“不过,也不能由着几个宫人胡闹,”她想了一想,自己才做了皇后,这件事虽是小事,却是确立规矩的好机会,就笑道:“也罢,本宫就随你走一趟,替你解开这件事吧。”
端顺妃正求之不得,喜笑颜开道:“还是姐姐肯体贴嫔妾。”一边正等着交接礼物的素篆开口道:“那么奴婢们等娘娘回来再来点算礼品吧。”
淑懿诧异地看了素篆一眼,素篆一向机灵,这些礼品又是她早先交待好了的,便是自己不在这里,也毫不妨碍素篆一清二楚地同旁人交待明白,淑懿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云裳,顿时明白了,素篆与云裳平素交好,必定是想拖延些时间,两人好说说话,再看云裳,也是一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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