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留情!”
皇后驯顺低头道:“是,儿臣遵命。”脸上灰败的神色仍未恢复过来。
孝庄发了几句狠话,殿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嫔妃们淡淡地聊了几句,也就各怀心事的回寝宫去了。
淑懿看着从慈宁宫出来的神色各异的嫔妃,娉娉玉立在风柔日薄的天光底下,无声地微笑了,等进了承乾宫,瞅着院子里四下无人,她低声对云珠道:“从库房里取半斛上好的南珠,给阿克敦送去。”云珠领命去了,淑懿一转身,又唤过皎月,悄声道,“我修书一封,你托人带给阿玛,阿玛手底下的一位姓瓜尔佳的护军参领,是阿克敦的侄儿,叫阿玛好生照拂着。”
月亮二更时便躲到云层里去了,隔着一片淡淡的云翳,不能朗照。淑懿的心情却是极好,吩咐绿吟在鸟兽花草纹莲瓣熏炉里添上苏合香,严严实实地盖上一幅桃红缂丝夹纱被,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只听宫门外脚步杂沓,初时还当是做梦,到后来脚步愈来愈密,愈来愈急,不由淑懿不醒,陪侍的云珠睡得死,还迷迷糊糊的,听见淑懿问她,侧耳听了听,也不知何事,于是披衣起坐,走到院子里打听去。
承乾宫早有好事的小太监,去打听了动静来。
一时云珠进了寝殿,半是欣喜半是惊讶道:“听说晚膳时,御膳房给康嫔做了一道东阿阿胶炖羊肉,她嫌膻味重,喝了一口汤就歇下了,谁知半夜觉得小腹坠痛,闹了太医来一验,那羊肉汤里不知谁加了麝香进去,幸而康嫔吃得不多,不然,只怕龙胎不保!”
淑懿皱眉嗫嚅道:“这也太心急了罢!今儿白天才有影壁山一说。。。。。。”
云珠笑道:“这回御膳房的师傅可倒霉了——不过,说倒霉也还不算倒霉,康嫔体虚,喝羊肉汤滋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所有人都怀疑,是有人妒忌康嫔才下黑手的,御膳房的师傅不过是当了替罪羊!”
“所有人都以为。。。。。。”淑懿回味着云珠这句话,支颐默思半日,听外头脚步声犹自不止,因问云珠道,“翊坤宫不是在西六宫么,怎么这些多人从咱们门前走过?”
云珠向浓黑的窗外张望一眼,不屑道:“各宫院的娘娘小主,听说康嫔的事儿,都纷纷地起来去探望呢!其实哪里是关心,还不是瞧热闹去的——谁叫她树大招风了!”
淑懿唇角慢慢勾起一个胜利的弧度,康嫔屡屡在众人面前为自己招来忌恨,如今她施了这个小计,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怀着身孕的人,夜里忽然被惊醒了本就不易再睡着,淑懿索性不再躺下,起来披上件冰绡云丝披肩,对云珠道:“给本宫找件厚点心的家常衣裳出来,我要去瞧瞧康嫔!”
云珠知道淑懿对康嫔厌恶已久,今日既然赢了这一局,必定要去欣赏一番战果,当下便取了件茜色烟霞暖缎宫装,伏侍淑懿穿了,乘了辇轿,一径向翊坤宫来。
果然紫禁城里的大半嫔妃,都在往承乾宫赶,淑懿坐在辇轿上瞧见人影幢幢,乐滋滋地想着,康嫔若看见她在宫里原来人缘混得这样好,想必会更加心生安慰吧!
顺治和皇后却是早已赶到翊坤宫了,淑懿一进去,嫔妃们都向淑懿见礼,顺治却一把拽过她的手,心疼地捂着,说:“这更深露重的,何必再赶过来?康嫔已经没事了,你再因此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言语中的关切疼爱,谁还听不出来,别说躺在榻上的康嫔和众嫔妃,就是皇后素日涵养极好的,心底也禁不住一阵阵地酸意翻涌。
淑懿娇媚一笑,道:“臣妾哪里就成了纸糊的呢?皇上不必担心,康嫔觉得怎么样了?”淑懿一边说着,一边瞧见康嫔侧卧在琉璃云头宽榻上,形容憔悴,双目中满含着无助与委屈,隐约有点点的泪光。榻边的红木高几上搁着一个药碗,空的,显是才服了药。
皇后平静道:“那羊肉汤吃得本就不多,已经没事了,这段时间,本宫会命孟太医亲自为康嫔安胎!”
皇后提起孟太医,淑懿眉毛不觉一动,很快言笑如常道:“没事就好,康嫔妹妹福大命大,必有后福呢!”
虽然孝庄严命不许再提顺治梦兆一事,但雪泥鸿爪,雁过焉能不留痕?淑懿故意说康嫔“福大命大,必有后福”,众人虽口不敢言,心里却又个个想起白日里在慈宁宫听到的话,康嫔无神的眸子里,刹时闪过一丝冷焰,恨不得把淑懿撕成碎片,却着实无可奈何,只能暗自切齿。
淑懿向榻上的康嫔笑道:“妹妹果真是得人疼爱的,一听着妹妹有事,宫里的姐妹们都睡下了,可还是纷纷起身,漏夜赶来探望,皇上和皇后就更不必说的,想必妹妹肚子里的小阿哥知道了,也会高兴呢!”
康嫔听得这话,脸色更是难看,可当着顺治的面,也不敢对淑懿无礼,只得面色惨白地敷衍道:“多谢姐妹们了!”
众人正在这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康嫔的事,只听门外一声通传:“太后遣人来了!”
淑懿笑意更深,道:“看看,我的话才撂下,没想到更大的恩典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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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盘根错节
众人还以为是苏茉尔代孝庄来探视;没想到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嬷嬷,穿着珠灰暗竹叶纹宫装;头发大半还是黑的;鬓角处却已露出根根白发,如生在如丝碧草间的枯槁的蓬草;素净的发髻间别了一根水灵通透的玉簪,通身的装扮朴素大方;带着慈宁宫堂皇的气派。
旁人都觉得这嬷嬷眼生,顺治却一眼认出来,笑道:“凌嬷嬷,这大半夜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太后若不放心,遣个年纪轻些的宫女来打听打听便罢了。”
凌嬷嬷先向帝后请了安,威严道:“太后派奴婢来,不只是为了探望康嫔娘娘,还让奴婢从此在翊坤宫当差,从现在起,直到康嫔平安产下皇嗣,奴婢会寸步不离地照顾娘娘起居。”
淑懿虽不大识得凌嬷嬷,可也隐约能猜到她必是孝庄跟前得脸的人,说是来照顾康嫔起居,其实无非怕有人因妒而生恶意,再生出谋害皇嗣的事来,有凌嬷嬷这样老于世事的嬷嬷在,往后再有人要对康嫔下手,只怕比登天还难。
凌嬷嬷又道:“奴婢此来,还要代皇太后传一道懿旨给皇后,御膳房给康嫔做膳食的梁姑姑,请皇后暂时好好看守起他来,决不许他自裁,若没了这个活口,太后只管向皇后要人!”
皇后恭然应命道:“谨遵太后懿旨!”
淑懿眼波微动,偷眼瞧着皇后,只见柔华长睫微垂,看不到喜怒。
顺治却很高兴,舒了一口气道:“到底还是太后想的周到,”回头又对皇后肃声说,“皇后既为国母,就该事事替朕和后宫嫔妃安排妥当,免除朕的后顾之忧——这件事皇后本应想在皇额娘前头的,也省得半夜惊动太后了!”
皇后一句不敢反驳,只深深低着头道:“是臣妾疏乎了,请皇上责罚!”
顺治淡淡道:“责罚有什么用,往后精心些就是了!”又对众嫔妃道,“都别围着了,回去歇息吧,今儿都乏了,明儿长春宫的晨省,就先免一日吧!”
嫔妃们听得皇上关怀,各各欢喜,只有皇后一脸冷漠,看不出忧乐,一时众人散了,顺治亲自看着淑懿上了暖轿,遥遥目送,才恋恋不舍地随皇后回长春宫,今儿是十五,他不得不留宿皇后寝处,也不过是孤灯默坐,同枕异梦而已。
深蓝天幕上一眨一眨的亮莹莹的星子,就像一把珍珠嵌在幽蓝的水晶里,每一颗都像仙女明澈的眸子。淑懿不禁被这良夜美景所陶醉,仗着身上穿的衣裳厚,一拐入东六宫的长街,就命小太监们抬轿先回宫,自己却扶着云珠的手,在青石板砌成的路上缓行。
东六宫住的嫔妃本来就少,此时夜深,更是四下寂寥,不见一人,淑懿望着无垠天穹,心想虽是十五,然而轻云蔽月,满天星子却熠熠生辉,这情景若被皇后看在眼里,也该对月长吁了吧!
淑懿见四下里没了闲人,才问云珠道:“凌嬷嬷是做什么的?”
云珠言辞中夹着三分钦敬:“她也是自幼跟在太后身边的,比苏嬷嬷小一些,只因不善言谈,所以一直在慈宁宫看守库房。”
淑懿心道,怪不得妃嫔大半都不认得她呢,原来是看守库房的,可这看守库房的活计,无论在哪宫哪院,都是派心腹下人去的,不然,这根基家私,若落在了外人手里,可不得了。可见凌嬷嬷在慈宁宫的地位了。
云珠又道:“凌嬷嬷虽多年看守库房,却极少有人知道,她年轻时在科尔沁,是做过医女的,只是一向深藏不露,奴婢才入宫时,与姐妹们去御花园里登高,跌伤了腿,苏嬷嬷就把我送到库房里,照顾我,她一天难得说上几句话,待人确是极好的。”
淑懿暗想,怪不得孝庄挪动了这颗棋子来,忠诚可靠,不善言辞,颇具医术,不正是照顾有孕嫔妃的最佳人选么?
二人一径说着话,一径四下里张望,唯恐周围有耳报神听了去。忽然远处黑影一闪,淑懿还当是迷蒙中眼花了,孰料云珠低低一声:“咦,如今各宫的人都回宫了,难道还有人也如娘娘这般夜里散荡?”
淑懿觑着云珠道:“你也看见了!还以为我眼花了,那人是谁呢?”
淑懿又仔细一看,道:“不对!那人是从延禧宫出来的,那里只住着一位静妃,宫女太监也极少,谁会半夜跑出来呢?”
云珠颇有些胆识,虽然在夜里,却不惧什么鬼神之说,只是担心淑懿身子沉重不方便,因劝道:“娘娘有孕,还是早些回去吧!横竖延禧宫就有什么事,也碍不着咱们什么?”
淑懿也想回去,可一错眼又见那人竟循着墙根儿慢行起来,大约也是发现了远处淑懿和云珠的身影,又蓦然折身往回走了,这一折身的工夫,淑懿借着永和宫门口那盏玻璃绣球宫灯照下的微弱的光,看清了那人身段,她一揪云珠的袖子,急急道:“云珠,咱们得跟上她,那人是端贵人!”
“端贵人?”云珠也是一惊,平日端贵人在宫中,像是没这个人似的,她既不美艳过人,又略有几分姿色,既不十分得宠,又时常分沾些雨露,为人既不算圆滑,也不算执著,依靠着博尔济吉特的姓氏,在宫里过得也算顺风顺水。
这样一个如沿阶细草般的人,本应不问世事,安心呆在永和宫过她的宁静日子,大半夜的往娜木钟那里跑,却是何意。
淑懿怀揣着一个大大的疑团,想着该怎样截住端贵人,横竖这紫禁城夜里虽静,却处处是侍卫,若有事,只要高喊一嗓子,任是身手再好,也逃不脱的。
主仆二人已经来到承乾宫的门口了,淑懿想了想,对云珠道:“走,咱们进去!”
云珠不明就里,方才淑懿还说要跟上端贵人,如何这时又回宫了,正想不明白时,淑懿却步履匆匆地走过庭院,穿过寝殿,径直走到后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