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恭靖妃一听,面上缓了一缓,打消了动刑的念头;淑懿面上谈笑风生,心中却越发的忧急,明知今日之事,是恭靖妃贼喊捉贼,陷害端贵人,一时却又找不出解决之法!
她两只手藏在披风底下,不住的搓来搓去,忽然,指尖一凉,原来是碰到了腕上的翠玉手钏,淑懿眼前一亮,计上心来,转身一看,庆幸方才带了云珠一起来的,今日之计是成是败,全看云珠的了!
淑懿执着绢子,按一按描画精致的眉角,笑道:“妹妹不要生气,今日之事,怪不得端贵人——要怪,就怪姐姐我办事不周全,故而使妹妹生了误会!”
她这话一说出来,整个院子里暗暗升起一片惊奇,只是谁也不敢出声罢了。奴才们等着看三位小主的热闹,恭靖妃满头的雾水,端贵人连哭都忘了,只愣在那里,不知道淑懿会怎样帮她脱罪,就连云珠皎月这两个心腹宫女,也不知自家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淑懿在周匝的一片出奇的静寂中,咯咯笑了两声,道:“是这么回事儿,妹妹还记得前一阵子端贵人妹妹久病不愈的事吗?”
恭靖妃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心想这个当口,贤妃提及那一出又是什么意思。她本就在端贵人久病的事情上,做过手脚,此刻做贼心虚,偏又没有皇后的心机深沉,所以此时听贤妃乍一提起,红润的脸色都不由变作灰黑,淑懿一见此状,不由暗暗好笑,不想她这一句话,倒逼得恭靖妃露出了马脚。
淑懿接着借题发挥的往下说,笑道:“那时端贵人不过得了一点寒热之症,何至于大半个月都不能痊愈呢?本宫虽居于承乾宫养胎,心里却着实为端妹妹着急,想着皇上素日也是很喜欢端妹妹的,她这一病,可就不能侍寝了!若叫皇上不如意了,岂不事大!”
淑懿一壁说,一壁观察恭靖妃神色,见恭靖妃只是不自禁地低下头去,低低应承道:“这也是!”
淑懿唇角微扬,又笑道:“因此本宫就怕端妹妹得病是小,可别是她年纪轻,眼睛又净,瞧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致久病不愈的吧!”淑懿故意在那“不干净的东西”上放重的语气,果然见恭靖妃眼角斜飞着,只是瞧着卷花檐头下,挂着的一盏细绢绘彩宫灯,淑懿又笑道,“我便遣人去问候了一声端妹妹,谁知端妹妹说,以往在娘家时,也曾生过这样一场病,久病不愈之下,家里便为她招了一位萨满法师来看,法师说端妹妹须变一变屋里的风水,叫她在床头上置一块绿猫眼儿宝石,果然后来就好了——本宫听了,想着再好的猫眼儿宝石,哪及得上皇上赏赐的东西,沾着圣恩和灵气儿呢,因此就从本宫的石榴镯上拆下了一块猫眼碧玺,给端妹妹放在妆奁里避邪!后来可不是这病就好了么!端妹妹本说病好了就还给本宫的,可本宫想‘病去如抽丝’,倒底还是仔细些才好,就叫端妹妹多拿几日,等好得彻底了,再还回来!”
这一篇话儿说下来,莫说恭靖妃瞠目结舌,就连端贵人也是难掩惊异,到底她也不是个太过木讷的,待想了一想,便知道贤妃的意思了,感激之意如温泉汩汩,涌上心头。
恭靖妃想想又觉不对,指着端贵人道:“若真是如此,那本宫审了她一晚上,她怎么不说?”
端贵人重重向地下磕了个头,泪落如雨道:“嫔妾感念贤妃娘娘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只是那石榴镯本是皇上赐给娘娘的,娘娘为了救嫔妾性命,竟拆下一颗来给嫔妾镇宅,虽是仁心厚义,可是叫皇上知道了,只怕会怪贤妃娘娘辜负了圣意,嫔妾就算枉担了这偷窃的虚名,再不能叫娘娘因我而受牵累的!”
淑懿舒心一笑,端贵人把她原先准备好的说辞替她说了出来,倒是更显得真实可信了,遂唤过云珠来,笑道:“云珠,还不快把那只石榴镯取了来,给恭靖妃看看!”
恭靖妃叫淑懿这么一绕,给绕得晕头转向,到现在还拎不清,因此也不阻拦云珠,只由着她去承乾宫取镯子来。
那一对金镶宝石碧玺石榴镯,既然是连城之宝镶嵌而成,镶工自然是极复杂精致的,若不是云珠先前在宫外时,跟着珠宝匠人学过些简单的掐刻镶雕,也难取下那颗宝石,因此云珠一听淑懿吩咐,便知此意,忙忙地回到承乾宫,拿过小银箝子,就聚精会神地试着取下宝石。
虽说耽搁了些时间,总算是把宝石完好无缺地取了下来,又急忙把镯子包在樱红绢子里,带到永和宫来。
永和宫里,众人攒聚院中,却一声咳嗽不闻,恭靖妃见淑懿挺着个大肚子,怕她万一在自己宫里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主位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忙叫人取了一只湘绣双凤绣墩来,请淑懿坐下,她自己却是立在廊沿儿底下的,也不敢坐一坐。
少时云珠回来了,打开绢子,给恭靖妃一看,果然那镯子上是少了一颗宝石的,恭靖妃的脸儿都黄了,愣怔了半日,才略略缓过神来,想起若依着淑懿的说法,端贵人妆奁里的猫眼碧玺,就该是淑懿的,难道叫她把好不容易向皇上讨来的碧玺,再拱手交给淑懿么?可她左思右想,终究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今日这个摊子已被自己铺得这样大,此时却是收也收不回去的。
恭靖妃咬咬嘴唇,万分不甘地说道:“这颗碧玺既是娘娘的,自然要还给娘娘,只是嫔妾那颗,难道就这样丢了不成?”
淑懿疏朗笑道:“妹妹的那颗既是皇上所赐,早晚会找得着,找着了,自然要归妹妹的。只是今夜之事,端妹妹确实冤了,妹妹应该先好生安抚端妹妹才是,宝石再贵重,终究不及人贵重!”
恭靖妃羞愧满面,无言以对,讪讪地收了残局,恭送淑懿出了永和宫。
一回至承乾宫,淑懿便按着额角叹气,“这半日闹得我心神不宁,云珠你快快铺下床褥,我要歇着了!”
云珠一面铺开绣满合欢的鸭羽锦被,一面笑道:“娘娘是去施恩德去了,便是神仙知道了,也会保佑娘娘晚上做个好梦,睡得香甜呢!”
淑懿本来已经恹恹欲眠,被云珠这样一逗,不由乐了,笑道:“你这小蹄子,只会打趣我,我若是不去,端贵人难逃这一劫!偷窃之罪,可是‘七出’,就是不打入冷宫,也必会失宠的!”
云珠双手合十道:“端贵人有娘娘这位菩萨心肠的贵人相助,自然会逢凶化吉的,可娘娘只关心端贵人,就不问问奴婢,方才情势那样紧急,奴婢回来,又怕手拙拆不下宝石,又怕手劲儿大了,损毁了那连城之宝,真真是左右为难!”
皎月正在往赤金梅花镂银丝的香薰里,添上白菊花和丹桂花瓣,取其清秋芳馨之气,听闻云珠此言,回身笑道:“就弄坏了,也不怕什么,反正已经把恭靖妃那颗猫眼儿碧玺给拿来了,回头镶上她那一颗就行了——阿弥陀佛,这才叫现吃现报呢,恭靖妃给旁人设了这个局,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折了她一块碧玺,我管保她现在还躺在床上,咬牙切齿地睡不着呢!”
淑懿慢慢卸下满头珠翠,对着象牙镶花镜嫣然一笑,道:“云珠,明儿你把恭靖妃那块碧玺想法扔在个什么地方,引他们永和宫的人找着,仍旧把咱们拆下的那一块镶上就好!”
皎月撇撇嘴道:“就格格好心,要依着我,那恭靖妃这么坏,咱们才不还给她呢!”
淑懿摇头道:“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幸亏她心思浅薄些,不然,纵然我说得天花乱坠,今儿晚上这一遭,是断断绕不过去的!”
皎月和云珠都是吃惊,问道:“为何?难道她还能瞧出什么破绽来!”
淑懿放下鎏金透雕卷花蛾纹银梳,把满头青丝向脑后拢了拢,招手叫她俩过来,道:“你们仔细看看,恭靖妃这颗碧玺,跟石榴镯上的碧玺,可一样不一样?”
皎月和云珠又凑得近了些,就着凤穿百花鎏银烛台上的火焰,细细瞧去,云珠幼时曾在珠宝铺子里呆过,立时就辨出来,惊异道:“不细瞧还真瞧不出来,这一颗碧玺上的纹理,与镯子上的碧玺,果然是有些不同的!”
说着,顺手抽开淑懿的杜鹃红雕漆描金加彩龙凤纹奁,取出另一只石榴镯,细细比一比,道:“娘娘这一对石榴镯上的十二颗碧玺,应是同一块石胚中雕制出来的,这剩下的一颗,虽与其它的十二颗相似,纹理却不甚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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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章 祸不单行
淑懿舒一口气道:“幸而恭靖妃心机浅;不曾仔细比对;若今天那里站着的是皇后;就不知结果如何了!”
皎月也跟着虚惊了一回;叹道:“如此,端贵人更要承格格的大情了——只是今儿晚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来,怎么不见皇后前来;就算长春宫在西六宫那边;她的耳报神也该告诉她了才是啊!”
淑懿摇头蔑然道:“不是她不知道,本宫看她是一早就知道,说不准;恭靖妃今夜这一出;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皎月一拍大腿;道:“这可怎么办?难道还要跟皇上承认;是格格把猫眼拆下来的,岂不显得格格弄鬼?”
淑懿冷冷笑道:“弄鬼的是她们,今日端贵人受了这么大冤屈,本宫若不弄鬼,端贵人就算完了!皇上也不傻,今夜的事传到他耳朵里,他仔细想想,必能想出其中的曲折,本宫就跟皇上大方承认就是,遮遮掩掩的反倒不好了!”
云珠凝神道:“娘娘也不必把话说明,皇上只要认为端贵人是冤的,必能想明白恭靖妃的诡计,就连那幕后主使的人也跑不掉!”
皎月拊掌笑道:“那感情好,皇后整日就会做那些事,叫她早点走静妃那条路,只怕宫里还清静些!”
淑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看这宫里,什么时候能真正清静的,旧人去了,还有新人,恭靖妃初入宫时,也是个明媚天真的女孩子,这才过了多久,就变成这样了!何况这次的事,那一位是躲在幕后的,谁又能抓着她的把柄!”
皎月顿时泄气,愤愤道:“雁过还留声呢!难道她就这样能耐,像条泥鳅似的,叫人无迹可寻?”
云珠望着暗蓝的天空中,云阶月地,淡淡清晖染上她的长睫,笑道:“虽不能直接寻着她的短处,却能让上头的人对她起疑心,明儿我跟皎月就把绣珠对娘娘说过的话,不着痕迹的传扬出去,别人还罢了,太后那里就会先得着皇后‘贤德’的风言风语!”
淑懿点点云珠额头笑道:“你这个机灵鬼,再没人比你更灵的了!”
盂兰盆节①这一日,顺治忙着在奉先殿祭祀祖宗的事,一整天没来承乾宫。到了黄昏时分,淑懿坐在庭院里,看着阵阵秋风,贴地卷了过来,将片片黄叶卷得飘摇无依。
皎月喜滋滋地从外头进来时,淑懿正倚着雕花朱栏,望远山近树,浸在幻彩流金的晚霞里。她见皎月的脸上,尽染上了流霞之绚,便知她又打听了有趣的事来了。
果然还不待淑懿开口,皎月便三步两脚地凑到她跟前,掩不住满心欢喜道:“格格知道么?今儿是十五,按规矩本该是帝后同寝的日子,可皇上却说,因思念先人,无情无绪,不宜临幸后妃,竟把皇后干晾在长春宫过这个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