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沉沉地声音也无往日那般温和了,阴□:“贵妃!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前来么?”
顺治很少这样称呼她,听得如此,淑懿知道他今日这气是生大了,但她还不知顺治到底知道了多少,陈掖臣有没有叫人抓住铁证如山的把柄,这时不宜自乱阵脚,淑懿只得敛容正色道:“臣妾愚昧,请皇上明示!”
顺治肃声道:“朕一向以为贵妃恪尽后妃之德,手下之人也一定是明规守矩之人,却没想到,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偏偏就是你承乾宫的人!”
原来陈掖臣奉命伴驾随顺治巡察绿营,与议政大臣宁完我的幼子宁承宗居于一室,宁承宗白日里回房更衣,因找不到了随身的糖玉鲤鱼佩,便四处找寻,不想却从陈掖臣的枕下翻出一方绣帕,那绣帕乃是宫中上用的软烟罗所制,宫外并无此物,宁承宗便笃定陈掖臣与宫人有私,一状告到了顺治面前,顺治勃然大怒,谁料陈掖臣抵死都不肯说那宫女是谁,顺治脾气虽急躁些,却也是个心细之人,那软烟罗统共才四种颜色,一种雨过天青的,一种秋香色的,一种松绿的,一种银红的,这秋香色的软烟罗顺治只赏过淑懿两匹,连孝庄那里都没有这样颜色,顺治自然知道了必是承乾宫的人。
因顺治素日待淑懿自是与其他嫔妃不同,这时见是她宫里的人违了宫规,那怒气便更盛些,所以才命吴良辅立即去承乾宫传旨,将淑懿召了来。
陈掖臣突然磕头如捣,朗声道:“皇上,此事与贵妃娘娘无关,错只在臣一人身上,求皇上治臣一人之罪!”
淑懿心里顿时对这个年轻的侍卫,生起两分好感,虽然淑懿恨她犯错连累自己宫里人,但他敢作敢当,却也算一条汉子。同时她也明白了,虽然这事承乾宫已惹上嫌疑,但陈掖臣死不吐口,顺治也并不知道与他有私的人是谁。
“混帐!”顺治突然暴怒起来,戟指陈掖臣道,“你行下这等奸邪之事,还如此嘴硬,不肯道出与你有私的宫女是谁,你……你果真以为,你不说朕就查不出来了么?”
陈掖臣却坦然镇定,道:“臣自知罪不可赦,辜负了皇上的栽培之恩,万死不能赎其罪过,但是,是臣情难自抑,做下错事,求皇上不要为难……臣的心爱之人。”
淑懿真的对陈掖臣刮目相看了,如此性命攸关的大事,陈掖臣不顾自己安危,拼得一死也要保护深爱的女子,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做的到,云珠的眼力也算是不错,淑懿忍不住斜一斜眼锋,瞧了她一眼,却见云珠面色死灰,眼中流露出无限哀痛来,淑懿暗忖,是了,自己身在局外,只知感叹陈掖臣情深如痴,可云珠担心的却是他的性命,她忽然一阵恐慌,只要顺治降罪于陈掖臣的圣旨一下,这桩痴情官司只怕不用审,云珠也会毅然与情郎一起承担罪名的。
顺治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虽恨陈掖臣行下这等秽乱之事,可他大事当前,如此不畏生死,却令他动容,不由生出些怜悯之意来,心下已经暗暗生出了从轻发落之意。
顺治缓和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朕对你的栽培之恩,可你在朕面前,连句实话都不肯说,这叫朕纵有怜才之心,也只得从重惩治于你了!”
这话说得看似严厉,却是有了活口,淑懿深知顺治的脾气,如何听不出来,当下因敛衽跪下,恳切道:“皇上即位以来,一向以仁德爱下为百姓称扬,如今陈侍卫这过错虽叫皇上寒心,却也情有可原……”
一语未了,却听门外有急急的脚步之声,而后一个四平八稳的声音飘便飘进淑懿的耳朵:“臣妾治宫无方,特来向皇上请罪!”
淑懿心意一沉,糟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她又来搅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继续支持泠然啊啊,马上就要真相了啊啊啊~~~~~~~~~~~~~
正文 第百五章 各存心思
皇后的耳目众多;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长春宫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况且现在是承乾宫扯在这件事里头;皇后这几日正为着懿靖大贵妃寿筵上的事,一肚子邪火阴魂不散地憋在肚子里呢;却不想承乾宫又撞在了风口浪尖上。
皇后是六宫之主,宫女与侍卫有了苟且之事,她管起来可是名正言顺的,若皇后当真要从重惩处,就连顺治也无从置喙。
皇后进殿;行礼如仪,面上却是一丝喜怒也不见,淑懿不由感叹,小博尔济吉特氏这城府,的确深沉,柔华垂首禀道:“皇上恕罪,臣妾来迟一步,此事皆因臣妾未能好生约束宫人,才惹得皇上烦心,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皇上一个交待。”
顺治也不是傻子,皇后抱着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方才看淑懿的神色,更笃定这事与承乾宫的宫人有关,皇后口口声声自己失察,其实还不是想借着这事,给淑懿一记重创,顺治心里是偏袒淑懿的,尽管他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可眼见皇后要对淑懿下手,不由自主地便生出袒护之意。
顺治轻轻咳了一声,道:“皇后身子也不大好,这事你听了不免要生气,朕不忍心劳累你来管这事,皇后还是回长春宫去歇息吧!”
就连皇后都略略震了一震,顺治什么时候对皇后如此关怀体贴过?可皇后是什么人,怎么会不知顺治的心思,她好不容易抓住贵妃这一个错处,怎能轻易放过?因款款福身道:“宫中出了这样令人不齿的事,臣妾身为六宫之主,知道的晚了已是不该,怎能再置之不理?倒是皇上日理万机,是再不能为后宫的事操劳的,这件事就交给臣妾去办吧!”
倒是一副夫妇相敬如宾的感人景象。
跪在一边的淑懿已经心急如焚了,这事皇后一插手,就会变得无比的严重与复杂。可是皇后来管又管得天经地义,她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里只恨云珠不听自己良言相劝,还要与陈掖臣暗地里来往。
顺治叹息道:“虽然如此,可到底事关宫廷清誉,就算皇后来审,朕也要旁听一二。”
淑懿悬在半空的心又略略放下一点,顺治终究还是向着她的,有皇帝在场,皇后也不敢做得太离谱。
皇后知道顺治这是帮着淑懿,牙根紧咬,却也不能不允皇帝旁听,只得温然道:“那么臣妾替皇上来问话。”说着,她猛然转过身去,带得大红遍地锦的暖缎宫装,掀起一片艳丽的袍角,问陈掖臣道,“陈掖臣,与你有私的宫人是哪一宫的哪一个,你乃大学士之子,前程无量,不知廉耻的宫女恋慕你家的荣华富贵,勾引于你,也是有的,你明白指出来,本宫念在你素日当差谨慎的份上,或可从轻发落。”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只要陈掖臣把与之有私情的宫女说出来,皇后可以不追究他这个官宦之子的过错,淑懿秋水般的明眸射出凛凛的寒光,皇后这一箭,不是明明白白冲着她来的么?
淑懿作好了准备,要听陈掖臣的一番慷慨陈词,谁知没等陈掖臣开口,旁边的侍卫先沉不住气了,他就是与陈掖臣一起守卫顺贞门,又告发于他的内廷侍卫——宁承宗。
宁承宗的父亲宁完我是议政大臣,陈掖臣的父亲陈名夏是大学士,但顺治这几年来,更倚重陈名夏一些,更兼陈掖臣又生得貌比潘安,才华横溢,在京中的名贵圈子中颇受钦仰,宁承宗暗地里寻他的错处已经很久了,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这陈掖臣又不惧丢官弃爵要保他的深爱之人,宁承宗正心下得意呢,谁知皇后这一审,竟是要赦免陈掖臣的意思,宁承宗究竟年轻气盛,这时也顾不得规矩礼法,皇后没开口问他,他便抢言道:“皇后娘娘明鉴,皇后来之前,陈掖臣就承认是他‘情难自抑,做下错事’,求皇上治他一人之罪,皇上是听到了的!”
皇后的如意算盘正拔弄得有条不紊呢,岂容这个半路里杀出来的程咬金?当即拍案怒斥道:“你给本宫瞧仔细了,这是紫禁城养心殿,可不是你家的玉堂金阙,岂容你在这里放肆胡为的!”
宁承宗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莽撞了,忙噤声不言。
陈掖臣却淡然道:“宁世兄说得不错,方才罪臣是说过这话,大丈夫言出如山,绝不反悔!”
皇后银牙轻咬,心想陈名夏怎么养了这么个傻儿子,侍卫与宫女苟且是大罪,比太监宫女私结对食还要重上百倍,事到临头,他不但不推托,还净往身上揽,但柔华与宁承宗的想法一致,既然逮住这个机会了,就绝不能轻易放过的!
皇后唇边笑意中绽出一星儿冰冷,道:“竟然如此!那么本宫更要重重地惩处那个□后宫的人了!堂堂朝臣之子,饱读诗书的人,竟被个狐媚子迷得五迷三道,这样的人,本宫岂能容她!”
她最后这句话算是指桑骂槐了,淑懿并非听不出来,然而这样的情形下,如果真可以挨皇后一顿骂便可解脱困局,淑懿倒情愿被她骂个痛快。
养心殿的紫檀大案上搁着一方秋香色绣帕,皇后瞥眼一瞧,自然是那定情的信物,随手抽过来道:“这样的脏东西,搁在皇上焚膏继晷的地方,真真是玷污了龙目。”
柔华将绣帕展开一瞧,见上面绣着清风明月,还有两句古文: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绣工细巧精致。
云珠瞧见这方绣帕,死灰的面色不禁变作惨白,惊呼一声,颓然委地。
皇后一瞧云珠,似有所悟,笑道:“贵妃娘娘的大宫女没见过绣帕是什么东西么?怎么如逢着洪水猛兽一般。”
皇后提起绣帕,左瞧右看,笑道:“这料子倒真是上好的,好像是江宁织造上个月才贡来的‘软烟罗’,可臣妾那里只得着了一匹雨过天青色的,做了个帐子,这秋香色的么……”皇后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忽而又故作惊异道,“臣妾怎么隐约记得只有贵妃的承乾宫得了两匹去?”
突然一个女子沉静而坚定的声音,在静荡荡地殿堂里响起,“皇后娘娘不必查了,与陈侍卫有私的是奴婢,娘娘说的不错,是奴婢贪慕荣华富贵,才与陈侍卫结交的,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求娘娘只治奴婢一人之罪,不要为难陈大哥!”
她一跪下,不但陈掖臣彷徨失措,就连淑懿也惊得退了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住神,皇后不由“咦”的一声,心想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跪在明晃晃亮莹莹的金砖地上的,不是云珠,而是皎月。
刹那间,许多事在淑懿的心里纠缠交错,又洇开散尽,许多往日不曾被她在意的细节,这时一点一点连缀起来,慢慢勾出了真相的轮廓。
陈掖臣心如刀绞,神情痛苦地讷出一声:“皎月!”
皎月泪落如梨花带雨,道:“陈大哥,你对我的一片心意我知道,可是我怎么能忍心让你代我受过!”
陈掖臣情难自禁,膝行几步,握住皎月的手,只是说不出话来,叹道:“皎月,你太傻了……”
这情深意浓的一幕落在柔华眼里,令她又是酸楚又是痛恨,苍白的手掌一拍案,喝斥道:“放肆,天家殿堂,岂容你们这等淫行秽语的!”于是立时便有小太监将她们拉开了。
皇后其实也在奇怪,既然陈掖臣与皎月有私,为何云珠要那副模样?但这不是她关心的,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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