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要巡抚大人一提到许平和镇东侯的关系,贾明河便觉得理亏,如同那天在城头商议劝降之事一样,贾明河只有唯唯而退,带着那些分给新军军官的“战地夫人”返回驻地。
回到新军的军营侯,贾明河吩咐部下为这些女孩子安排住所,并派人巡逻,以免有人去骚扰她们,刚才他已经答应高明衡暂时不把她们送回家,而是等开封解围后再予以释放。
“去问问这些女子的家在何处,”贾明河打算让士兵去给她们家里报个平安,若是她们家里人知道女儿在新军中被好生看待起来,贾明河估计她们的家人也能放心一些:“马上去办吧。”
“大帅,这样恐怕不太好吧。”魏兰度刚才和贾明河一起去见高明衡,他揣摩巡抚的用意,劝说道:“要是这样行事,恐怕会让友军和巡抚大人那里难办,我们还是密不外传,等到开封解围之后再放回去吧。”
贾明河仔细想想,点头道:“现在确实是同舟共济的时候,不宜和友军起纷争,唉。许平真是把侯爷的脸全丢尽了,现在缙绅们议论纷纷,都对我们新军另眼看待,虽说朝廷不怪罪侯爷,可是这么大的祸事,将来也不知道该如何了解啊。”
对于贾明河的担忧,魏兰度爷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山岚营是城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周王府和河南巡抚衙门都不愿意说什么,可是私下里已经有人在议论这支新军是不是真的可靠——既然劝降不了许平,那么自然有人担心这些新军反过来会被许平劝降。魏兰度只有宽慰道:“我们尽忠职守,保住开封不失,将来新军再派援军,把许平捉拿进京,朝廷也许就不会追究侯爷的过失了。”
想到镇东侯确实没有收过许平这个弟子,虽然流言满城但贾明河相信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暂时也只有放下这个忧虑。
“为天子守土,为百姓保家,”贾明河想起今天的矛盾,口中喃喃念叨着:“若是两者不可得兼,又该如何是好呢?”
“以末将想来,应该先公后私吧。”魏兰度小声说道:“末将觉得巡抚大人说得不错,我们吃的是皇粮,穿的是皇衣,拿的是皇饷。”
“说的不错,”贾明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连连点头:“侯爷给我们的命令就是消灭闯贼——还有许平,我们但求问心无愧就是了。”
……
“为什么要穿黑衣?”刘宗敏注意到许平手下几营,包括李定国所部和孙可望带来的亲卫,都不再穿灰色的衣服而是统一换成了黑装。
“许兄弟此举甚是妥当,”牛金星刚才没有立刻想起大梁的故事,觉得丢了面子,更隐隐觉得这样会让李自成嫡系被旁系闯军看轻了,同时也是为了拉近关系,便连声称赞道:“明尚火德,水克火,我们当然要穿黑衣。”牛金星还向李自成建议道:“我们以后也应该传黑衣才好。”
孙可望咧嘴一笑,便要说话,却见许平向自己看来,微微摇头,便把取笑牛金星的话收了回去。
此时交换工作已经基本完毕,李自成便召集诸位将领去他的大营议事。
抽空许平把孙可望拽到一边,埋怨他道:“何必如此落军师的面子?”
“哈哈,水尚黑,牛先生还真能想啊。”孙可望完全没有把许平的责备放在心上。
李定国在边上笑道:“若是闯王、军师知道我们是怕衣服脏了不好看,故意选的黑衣,不知该作何感想。”
许平一个劲地摇头:“刚才大梁的典故,是不是孙兄刚对李兄说的,故意要为难军师。”
“不错!是我刚和老四交代的,”孙可望大大咧咧地说道:“本来还想为难一下许兄弟,不过大将军可不像牛先生那样不学无术。”
“这个典故想来一个举人肯定不如武人用心,”许平觉得孙可望似乎要故意和牛金星为难,便问道:“孙兄为何如此?”
“听说牛金星想要我们的地盘。”孙可望脸孔突然变得凶相毕露,对牛金星也开始直呼其名:“我落落他的面子算是轻的了,要不是给许兄弟面子,我就给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们都是闯王属下,这怎么能叫要不要的。”许平没有想到孙可望消息如此灵通,心里微微吃惊:“我已经把登封县给军师了。”见孙可望脸上尽是不悦之色,许平补充道:“等攻破了开封,我还答应替闯王治理洛阳周边。”
“闯王有没有答应你?”孙可望立刻追问道。
“闯王没有反对。”
“我是问,闯王有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这当然没有,”许平也觉得此事不急:“开封未下,那里有余力去治理洛阳。”
“哼,定是牛金星从中作梗吧?”孙可望冷笑一声:“许兄弟要多加提防,我看牛金星他不安好心。”
“孙兄言重了,”许平感到这场私下的谈话让他感到很不自在:“我们都是闯王的属下,现在怎么能窝里斗?”
“如果我是许兄弟,若闯王不答应给我洛阳,便休想把登封要去,一个已经治理好的县换一片废墟,闯王够赚的了。”孙可望气哼哼地说道:“上次闯王就看我们不顺眼,现在还是这样,肯定是牛金星在背后说我们的坏话。”
见许平无言以对,孙可望叫道:“许兄弟,我们的地盘都是我们拼命抢下来的,要是有人想拿走,我们就要和他拼命。闯王善待我们,我们自认奉他为主,若他不想好好待我们,我们便是反了他的,又如何?”
“孙兄以后休要再提此言,”许平听孙可望越说越不像话,即便三人周围都是心腹也不敢再让他们听下去,让卫士们远远走开后,许平正色对孙可望和李定国说道:“我能有今天,都是闯王给的,当年我孤身一人到闯营,闯王便以兵权相授。”
“唉,”孙可望对许平的话显然很不同意,脸上全是不屑的神情:“许兄弟到闯营的时候,闯王才下商洛山多久?上半年还只有十八骑而已,刚刚招募了几万流民,能战的不过五营万余人。许兄弟可是黄侯的亲传弟子、大弟子,闯王又怎么敢不待如上宾?”
李定国在边上帮腔道:“许兄弟现在是闯营大将军,响当当的二号人物,但这可不是闯王给的,是许兄弟和我们哥俩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这开封、归德两府也是我三哥苦干治理好的,再说就是浪里白条和六耳猕猴,也是冲着许兄弟和我三哥来的。我们又没有异心,没有自立门户,闯王不好好奖赏我们,反倒听信牛先生的要拿我们的地盘,这也太让人寒心了。”
“也不是白拿,闯王手下几万兄弟,总需要吃饭吧。”许平把刚才和李自成的谈话向两人转述了一遍,闯王是首领,许平他们是属下,如果所有的收入都先送去许州的大营,然后再由许平酌情分配确实有些不妥:“我们在河南吃得好,穿得好,其他首领难免会有点红眼吧,闯王就是向着我们也得把水端平。其实闯王还是念着我们的功劳的,你看我说一声,闯王就同意不让其他人去攻打南直隶了,不然孙兄和江北军的协议还有些麻烦。”
“他们敢!”孙可望喝道:“要是他们敢到归德我的地盘上撒野,我可不像大将军这么好说话,到时候就是闯王我也不会给面子的。”
“孙兄误会闯王了,”许平想起那次孙可望和李自成起冲突后,李自成深夜赶来自己宿营地的谈话,这段谈话之前许平也和孙可望提起过片段。
“哈,”孙可望笑道:“闯王也是纵横中原十几年的豪杰,许兄弟真的以为他是这样一个心软的人吗?”
说话间已经快到闯王的大营,孙可望和许平稍微分开一些,刚才孙可望问话的许平不置可否,等周围再没有人时,许平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信。”
……
在李自成大营中开会的不仅仅有李自成和许平的直属将领,还有许多其他的义军领袖,罗汝才和他的手下也云集于此。
李自成坐在首位,让许平呆在他的左侧,之前李自成任命许平为大将军时罗汝才还颇有怨言,觉得他自己是对闯营出力仅次于李自成的,为啥不把这个名义上第二的位置给他?当时李自成亲自跑去好言安抚罗汝才才算把这件事压下,不过现在闯营中的人已经对此没有什么异议了。除了余深河等几个许平的直属将领外,孙可望和李定国也带着他们的手下坐在许平旁边。
大家都坐定后,李自成示意许平可以开始了。
“大家都知道,朝廷已经批准了镇东侯扩建新军的计划,这才短短几个月,镇东侯就把新军扩编到十三个营,每个营四千人,即使刨去被我们围在洛阳的这一个营,镇东侯手里也已经有了四万大军。”许平语气有些低沉,满屋子的义军将领人人脸色凝重,他们都很清楚镇东侯的军队和其他明军不可同日而语,以前三营新军就会给闯营以极大的压力:“大约十五天前,朝廷以侯洵为督师,命令新军出发给开封解围。我们本以为会遭到六、七个新军营的进攻,这并非是我们完全不能对付的兵力,但是——”
这次朝廷给侯洵的任务是专门剿灭闯军,但他并没有立刻进军河南,而是竭力说服朝廷把节制楚军、江北军甚至中都凤阳兵力的权力全部交给他,让他能够动员这些军队参与对河南闯军的会剿。这很出乎许平的意料,侯洵的这个要求蒙蔽下朝廷是可以的,但是许平是参加过山东之战从贺宝刀那里对内情有所了解的人,他很清楚侯洵的建议多半是镇东侯在背后策划。
“朝廷同意了侯洵的计划,眼下侯洵已经命令左良玉率领楚军北上,从南面夹击我们,同时还让江北军做好准备,随时出发从东面进攻我们。”许平脸上的忧色越来越浓,新军的战略部署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开封未下,许平难以抽调部队去增援山东,楚军在南线的威胁也让闯营受到牵制:“我本想在开封再次重创新军,然后攻下开封后立刻兵发山东与东江军连成一片,想不到被新军抢先了。”
既然侯洵的策略必然是镇东侯授意,而新军的目标如果是河南的话,那根本不会拖延时日给许平进一步发展壮大的机会,所以许平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意识到新军打算首先攻击山东,摧毁东江军以解除后顾之忧,或许还有练兵的意思在里面。
“新军需要多久才能进攻山东。”问话的是罗汝才。
“很快。”其他各路军队动员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最快也要到六月才能发起配合攻势,但新军一旦有了计划后总是会很快行动,而且许平知道督师的侯洵显然会全力支持镇东侯的计划:“昨天刚收到的邸报,侯洵借口不耽误时间,已经命令新军南下进入山东,要山东地方官接应粮草,不日就要开始清剿季退思部。这个命令是十天前发出的,我猜现在新军应该已经向山东进发了。新军的意图非常明显,他们打算首先集中兵力击溃山东叛军,然后全师向河南进发。”许平斟酌着作出预判:“季退思已经疲惫不堪,我认为他很难撑过六月。那么六月底或者七月初,新军就会发动十二个营向开封开来……”
“真不该和开封的明狗换粮,不然我们就能去山东了。”下面传来一句闲话,虽然闯营与官兵相比规矩要少很多,不过在这种会议上这样的发言显然还是很无礼,许平扫了一眼说话的人,是闯营另一个旁系的首领。许平早就感觉和新军相比,闯营就好像是一个大联盟,闯王的地位是盟主而不是大家的主子。
在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