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贞坐在地上,啃着昨儿闫婆子弄来的两个馒头,芍药偷着吃一小块点心,手帕里放着两块,她不舍得吃,只吃了一小块,就稀罕地小心包好。
这时,春晓在灵堂后门朝里面张望,看灵堂中就三个人,悄悄进来,英姨娘一抬头,看见她,心头一喜,英姨娘府里没一个知近的人,只有春晓主仆一场,还有些情分。
春晓在灵柩后寻到靠着的英姨娘,蹲身打开娟帕,里面包的是偷着拿给她的两块点心,小声道:“姑娘快些吃吧。”
英姨娘眼睛盯着那两块松软的点心,极快地抓过一块,填嘴里,两块点心须臾就干噎下去,舔舔嘴,意犹未尽,正好绣菊给沈绾贞端来茶水,春晓讨了一盅子,给她主子喝。
英姨娘吃了点心,肚子里不在咕咕叫了,又喝了热茶水,胃里舒坦,这才腾出嘴问:“这些日子你去那里?也不知来看看我,好歹主仆一场,我平常待你不薄,从没打骂挫折你。”
春晓看看左右,就沈绾贞两个,沈绾贞靠在一个廊柱,阖眼迷瞪,芍药站起身,趴着灵堂后门,往外张着,像是等她的丫鬟禀儿,于是悄悄道:“大少夫人叫人把奴婢关起来,查下毒的人,昨儿说没事了,这不才把奴婢放出来,还没派差事,奴婢得空就来看主子。”
春晓说着,又朝左右溜了几眼,声儿压得更低,道:“奴婢听说,红笺和玉儿被夫人卖到窑子里,夫人说了,等丧事一完,也要把主子卖到窑子里去,其她人为二爷守节。”
英姨娘惊吓得差点晕死过去,手脚冰凉,半晌,才说出话,四顾茫然,抓住春晓的手道;“快给我想想法子,怎么救我出去,若卖到窑子里,我这辈子就完了,让畜生似的男人作践,生不如死。”
春晓看她焦急,忙安慰地低声道:“主子别急,奴婢给主子想出个主意。”
“别吞吞吐吐的,什么主意?”英姨娘绝望中看见一线光亮,抓住春晓的手使劲地摇着。
“主子快捎信给家乡的爹娘,让她们多带银子快赶过来,打听着姑娘卖去那家妓馆速拿银子钱来赎。”
英姨娘当局者迷,慌张就乱了方寸,心想,怎么就没想起来,爹娘走时一再嘱咐,有事捎信回去,伯府实在呆不下去,就回娘家,就是不嫁人,一个姑娘爹娘还养得起,忙对春晓道;“你晚上来找我,拿纸笔我修书一封,你找人帮我捎信回家。”
英姨娘开始着实痛哭几场,忆起和詹少庭初识一些甜蜜时光,可十几日下来,泪越来越少,有时眼里流泪却分心出来,想着自己日后打算。
英姨娘好容易盼到天黑,春晓果然来了,二人就躲在灵堂帷幔后面,春晓提灯照着,英姨娘草草修书一封,和春晓合计,邮寄日子长,恐这厢有变故,万一詹夫人等不及二爷发丧就处置她,最后决定让春晓雇人跑趟腿,送家书回去,不过路途遥远,少不了银子钱,这种时候英姨娘那还吝惜钱财,让春晓回偏院开箱笼,把素日二爷给的积攒下来的银子拿去打点,许把自己的两样钗环给春晓作为酬劳。
春晓二日便找了个门上熟悉的小厮,许了大价钱,那小厮听说有银子赚,抵得上府里当差一年的月钱,就痛快答应,跟管事的请假,说家里老子娘有病,揣上家书,当晚就动身了。
停灵四十天上,詹府主子们商量发丧事宜,詹夫人已不似最初悲痛,赵氏和曹氏日夜开解劝慰,詹夫人心境平和不少。
詹大爷操办弟弟的丧事,虽然伯府头一次办白事,詹大爷和赵氏俩夫妻一内一外,配合得心应手,倒也没出什么纰漏,就是有几宗大事需请父母示下方好决断。
“发引的事都准备妥当了?”詹伯爷问。
“其它的事儿子都安排妥了,就是有那两三件,需父母裁夺。”
“都是那几件事?发引时还有一些说道,不明白的可以问问人。”詹伯爷这段日子也憔悴了,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打击可想而知,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小事放手任儿子们主张,但不能决断的大事,还需詹伯爷最后拍板定音。
“那两宗事情还好办,就是有一件有点棘手,儿子和媳妇做不得主。”詹大爷有点犹豫着道。
“何事让你伯府嫡长子没了主意?”詹夫人偏疼二子和三子,可詹伯爷却更看重长子,未来伯位继承人。
“二弟的灵幡,按规矩由嫡亲子打,可二弟身后无人……”詹大爷尽量委婉地说,怕又引来父母亲伤心。
詹夫人想都没想道:“你弟弟没有儿女,不是还有媳妇,让媳妇打就是了。”
詹大爷为难看着父亲,女子新寡,打幡以后,就要终身守制不嫁,嫁人则不吉,别人忌娶,是以詹大爷觉得为难,沈绾贞不知会不会答应。
詹伯爷没看儿子,顺着妻子的话道:“就按你母亲说的。”
詹少祥和赵氏互递了个眼色,就都没说话,詹三爷是不管家里事的,曹氏心直口快,说了句,“打幡就要终身守节,一般丧夫的女子都是不愿意的,二嫂想必不能同意。”
詹夫人睨她,没好气地地道:“怎么她还有别的想头?和你透漏过?”
曹氏头低了几分,很小的声儿道:“这倒不是。”
“既没别的想头,为何不愿意打幡?”
詹三爷瞪了媳妇一眼,心道,这有你什么事,曹氏便低头不说话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老大媳妇你去跟老二媳妇说,把大道理讲讲。”詹伯爷在这一点上和妻子的想法是一至的。
这宗事说完,詹大爷又说了请阴阳术士,算不易当年下葬,为避凶趋吉,要寺庙停灵暂厝,并说寺庙那厢已说妥。
这项詹伯爷没有异议,就是嘱咐多许些银钱,着寺里僧人,妥善照管灵柩。
赵氏和曹氏从上房出来,一路走,曹氏被婆母没有好言语,心中不快,抱怨道:“我说了一句,婆母就冲我发火,守寡也要有个盼头,二嫂连子女都没有,怎么能守得住,勉强留下,日后守不住,给伯府丢脸,还不如当初不守。”
赵氏心里冷笑,对小叔子的死,她心里是高兴的,小叔子行为乖张,竟给伯府摸黑,当初宠妾灭妻的名声一传出,伯府名声扫地,连累她夫妻背黑锅,公婆想得好,沈绾帧若能守节,二房就没散,伯府还是三房人,等庶子女一生出来,落在嫡妻名下,俨然未来二房之主,将来分家,与大房和三房地位一样,分得的财产也不能少于其他两房,
赵氏对公婆不满,是以阴一套阳一套,公婆的想法,三少夫人曹氏显然没想到,只为婆母人前不给她留面子生气。
“三弟妹,我去找二弟妹,婆母交代的事,尽早办了,接下来还有大事要办。”
“我跟大嫂一起去如何,也顺便劝慰一下二嫂。”曹氏极想知道沈绾贞对这事会怎么说。
赵氏暗自一皱眉,不想让她跟着,她还偏就甩不掉,可有些话说在头里,到了那里,她可别犯糊涂,劝沈绾贞留下。
赵氏话又不能明说,于是笑着道:“弟妹也去,如此甚好,省得我这个人口笨,说不清楚。”
曹氏瞟了她几眼,腹诽,见天把笨挂在嘴上,岂不知说自己笨的人,心眼是最多的,她就是最好一个例子。
二人抄走近路,进了花园里子,碎石子路有一小块不平,赵氏一歪身子,抓住曹氏的袖子,“这花园的小路也该修修了,人口多,路才修了没几年,就走坏了,话说回来,二弟妹若能守着最好,还是三房人,不然剩下个通房,分家后另过,怎能挑起二房门户,但愿三房人总住在一处,不分开才好。”她这是说的反话。
曹氏听着,砸吧砸吧嘴,不对劲,大嫂话里有话,赵氏说话从来不明说,都让她费心思猜,赵氏往往都说下个话题,她才转过弯。
赵氏看她低头寻思,望着天空道:“今儿这天可真好,你我常说婆母是疼二弟妹的,劝她留下也是为她好,这将来抚育庶子长大,二房就有人承继香火家财,省得剩下我们两房孤孤单单的。”
曹氏脑子转不过来,也听明白了,大嫂心眼就是多,自己只当婆母对二嫂不喜,压着不让改嫁,其中关隘才想明白,通房地位低下,是半主半仆,即便生下儿子,撑不起门户,也任人揉捏,这样沈绾贞的去留关系到大房和三房的利益。
赵氏看她脸色阴晴变化,就知道她心里有数了。
有数就好,省得乱说话。
快到灵堂,赵氏住脚,吩咐身后远远跟着的丫头,“把二少夫人请到偏厅,就说我和三少夫人来看她。”
沈绾贞迈着虚弱的步子往偏厅来,进门见赵氏和曹氏,见了平礼,妯娌几个落座,丫鬟上茶,赵氏接过茶盅,道:“都下去吧。”
屋里的丫鬟仆妇溜边出去。
赵氏看着沈绾贞亲昵地道:“弟妹身子可好?熬了这些日子,总算快熬出头了。”
沈绾贞道:“谢大嫂和弟妹记挂。”
赵氏手拈起茶杯盖子,微低头吹了吹飘飘渺渺的热气,隔着一层水雾,笑容变得有些暗昧不清,须臾,道:“公婆命我二人来,是想商议发引,二弟没有子嗣,公婆的意思是要弟妹打灵幡,弟妹有何想法,和嫂嫂说知。”
这个事沈绾贞真没想过,詹少庭丧礼自有伯府人操办,她守灵举哀,至于古时候办后事的的规矩她一知半解。
曹氏和赵氏交换一下眼神,终是曹氏嘴快忍不住提醒道:“二嫂是不知道打幡的规矩吧?”
沈绾贞看二人神色,似有话说,摇摇头道:“不知道。”
曹氏一听她说不知道,忙告诉:“打幡之后,按例当守,嫁人人多嫌弃,为不吉,没人敢娶。”说吧,曹氏头低了几分,瞄着她,看她反应。
沈绾贞就知道又是伯府算计她,让她守节,正想着用何理由拒绝。
这时,赵氏喟叹一声,“可惜巧慧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早出生几个月就好了,就有孝子了。”
沈绾贞知道她是提点自己,知道她存着私心,非想帮自己,但这却是绝好的借口,于是淡淡地道:“我若打幡,就是二爷无后,巧慧若生子,置于何地,还请大嫂和弟妹同公婆晓以利害,恕绾贞不能从命,那样反倒是害了伯府,让二爷灵魂不安。”
赵氏心里笑了,沈氏一点就透,聪明人好办事。
曹氏一听,心也放下,方才她还在想沈绾贞用什么法子拒绝,这理由合情合理。
有了沈绾贞的准话,赵氏也就回去同公婆复命。
从偏厅出来,和曹氏分手,天热,赵氏顺道先回房,换件衣裳,进正屋,正好詹大爷回来取银子,看见她问:“问弟妹了,肯不肯?”
赵氏促狭地道;“爷猜?”
“一定是不肯了。”詹少庭很满意妻子做事圆融,母亲一向偏宠二弟、三弟,他心里不满,嘴上却不能说。
赵氏笑笑,点点头,忙让丫鬟找出一件衫子换上,就往婆母上房去了。
沈绾贞走回灵堂,已近晌午,都下去吃饭了,吊唁宾客都赶在头七八日来,过了十几日,就稀稀落落的有几个远道来的伯府亲戚。
沈绾贞刚从后门进去,就听里面‘哇’地一声,接着芍药大叫一声,“你怎么不看着点,都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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