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年来,你可后悔过?”
陈氏低着头,使劲绞着帕子,贝齿紧紧咬着红唇,不答话。
什么叫做后悔?新婚之后独守空房十五年了,就算她本来还尚且炽热的心也一点点冷却了下去。他没回来的时候,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过得虽然看人脸色了些,可到底清净,如今他回来了……说实话,他回来打破了她往日平静的日子,反倒不习惯了。
“不说话?”陈老太太虎着脸望着女儿,冷哼道,“不说话就是过得不好,就是你后悔了。”
“娘……”陈氏性子软,被自己母亲说了几句就哭出了声音来,用帕子擦着眼泪哽咽说,“如今后悔如何?不后悔又如何?枣儿都已经这么大了。女儿没有什么心愿,只希望枣儿往后能嫁个疼她爱她的好夫君才是。”她吸了下鼻子,伸手摸女儿红润润的嫩脸,“娘,您还记得夏家吗?就是当初跟咱们一个村子的,夏家大哥如今在翰林做事,那夏盛廷年初的时候也高中,如今跟咱们府大爷一样,也供事翰林。”
谢繁华见母亲又提夏盛廷,便在外祖母怀里扭着身子,岔开话题道:“外婆,依枣儿看,这样的事情能有一次便就能有第二次。娘性子弱,但有的时候又很倔强,她跟爹根本就不合。可依枣儿看来,如今爹爹并不棘手了,所以他不想放手。且不说娘在侯府过得开不开心,可往后要是再遇着什么事情的话,侯府里肯定还是会舍了娘以求取更大的利益。”
其实何止是侯府?那夏家不也是一样么。夏盛廷明明就有个相好的,却还招惹自己,既图了自己嫁妆身份、谋得了侯府庇荫,而自己死后,他还能续弦那青梅竹马,多好的事情!
陈老太太却不知道外孙女心中所想,谢繁华不可能会将自己重生一世这么荒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有些事情,她只希望烂死在自己心里。
“阿皎,你别将话题往枣儿身上岔,娘在说你。”陈老太太严肃地望着女儿,张开口刚想说什么,见外孙女在场有所不便,便打算将外孙女支开,“枣儿,外婆饿了,你去拿点吃的进来,还记得外婆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吗?”
谢繁华心里明白,外婆怕是要劝母亲跟父亲和离了,怕当着自己面不合适这才将自己支走的,便应道:“枣儿自然知道,枣儿这就去。”说着便跳下炕,往外面跑去。
候在外间的丫鬟婆子见小姐自己往雪中跑去了,便追着道:“小姐,您去哪儿,您别淋着雪,等等奴,奴给您拿把伞去。”
金贵拿着纸伞追着谢繁华出去了,一个婆子左右瞧了瞧,见今儿赵桂氏没在,便想端着茶水进里屋去,却在门口听见了一些她不该听见的话。
只听陈老太太道:“你别忘了,嗣青为了你,可是到如今还单着呢。昨儿母亲探了他的话,他的意思还跟十五年前一样,此生都是非你不娶。母亲一直看好的人都是嗣青,你且好好想想。”
陈氏为难道:“娘,您怎么不劝着他娶一位贤妻,怎么也任由他单身至今。”
“你还怪我?”说到这个老太太就生气,“当初说好了,你等他到二十岁,可在你二十岁那年他回来了,你却死活要嫁给别人。”
想着往事种种,陈氏不免也暗暗比较起来,越想越觉得,或许当初嫁进侯府就是个错误。
“娘,您说的女儿记住了。”她低着头,身上还疼得很,想到刚刚他压在自己身上拼命索取的样子,陈氏便觉得委屈,可是这样的委屈又不好跟娘说,只能忍着不哭,点头道,“娘,女儿……女儿想您。”
“傻瓜。”陈老太太伸手将女儿搂紧了,拍着她的手说,“谁还不会犯点错?你也别惧怕这谢三郎的势力,阿青这些年也是有些威望的,你只要想清楚了,其它事情就都交给阿青去做便可。”
低头瞧女儿,却见她手上有深深的淤青,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样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可若只是夫妻间简单的房中之乐的话,她那女婿又怎会将女儿伤成这般?
想必是谢三郎见着阿青了,他见阿青如今风采并不输给他,所以他将怒气全数撒在了女儿这里。
这样不知道心疼妻子的男人,要他来何用?
陈老太太怕女儿尴尬,只当做没瞧见,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的话,老太太便打算回家了。
撩开门帘,却见门外一个婆子正竖着耳朵偷听,老太太心里沉了一沉。
那婆子见陈家老太太望着自己,吓得腿有些软,只捧着茶水说:“奴……奴来给……给太太送茶水的。”
陈氏见这婆子面生得很,冷着脸道:“是谁允许你站在门外的?桂妈妈呢?”
那婆子道:“太太许是忘了,桂妈妈昨儿晚上跟太太您请了一天假,今儿回家去了,听说是有媒婆给她儿子说了个媳妇,她回家看媳妇去了。”
陈氏这才想得起来,便挥手道:“你下去吧。”又说,“娘,您再坐坐吧,陪女儿说说话。”
陈老太太意有所指道:“再说话?再说贴心体己的话,怕是就叫那些个狗奴才都给听去了。”说着老太太便一脚踹在那偷听婆子腿上,将婆子踹得跪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地,还不解气,伸手便甩了那婆子几个耳光。
那婆子原是贺氏身边的人,前些日子被贺氏趁乱安插在了陈氏身边,平日里有赵桂氏在陈氏跟前贴身伺候着,这婆子根本使不上力。今儿好不易寻得机会能听点墙角了,却被现场抓个正着。
“你做什么打我?”婆子姓田,捂着被打得像馒头一样红肿的脸,死鸭子嘴硬道,“奴只是端茶给您老人家喝,如今却还白挨了顿打,哎呦,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真是好生不讲理。”
要说这姓田的婆子也还真有几分撒泼耍赖的资本,她男人原是老侯爷跟前的小厮,男人在的时候颇得老侯爷重视,她靠着自己男人还能在府里谋个像样的差事。如今男人死了,她又惯是个好吃懒做的,根本没有主子愿意要她,好不易前些日子得了个差事,却是这样一个奸细的差事。
贺氏将她安插在陈氏跟前,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她每日将陈氏的一切行为都完完整整告诉贺氏即可。
如今才将抓到一点猛料,不但被抓个正着,还被人给打了。
她还以为如今是自己男人活着的时候呢,因此见打自己的是农女出身的三太太母亲,就开始撒泼打滚起来,扯着嗓子哭:“杀人啦!三太太要杀人啦!快来人救命啊!”
觉得就在屋子里喊不行,得出去,于是就撒开腿往外跑去,躺在院子中继续撒泼打滚鬼哭狼嚎。
端着汤羹进来的谢繁华见状,只愣了一会儿,便猜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她瞧清楚了这个婆子的面容,见是上辈子陷害母亲的田婆,气得一碗滚烫的汤羹便往这婆子脸上泼去。
闻声赶来看热闹的谢素华姐弟见谢繁华竟然打了田婆,开心得手舞足蹈,张口已是高声喊了起来:“啊!啊!三姐,你竟然想要杀人……你……然后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谢繁华心中暗哼,并不把谢素华的戏码放在眼里。
☆、第三十六章
刚刚几人那么扯着嗓子一喊,汀兰院外面瞬间就挤满了人,姚氏闻声赶过来的时候,田婆子已经被谢繁华捆了手脚扔在一边。
陈家老太太则亲自端了张凳子出来,坐在院子中间,微微眯着眼睛。
谢素华身边围着几个小丫鬟,却都是只用手去轻轻推着谢素华,哭哭啼啼的,都嚷着说小姐刚刚还好好的,只是见着三小姐动手打了人,她才晕厥过去的。
姚氏见是这样一副场面,有些头疼,却不得不挤出笑容过来问道:“亲家太太,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怎生还动手绑了人?”
谢繁华只是绑了田婆子,却并没有堵住她的嘴,那田婆见大太太来了,更是扯起嗓子鬼哭狼嚎起来。
“大太太要替奴做主啊,奴见三太太的母亲来了,想着桂妈妈不在,奴就捧着茶水想要给三太太送去。可谁知道,奴人还没进去呢,三太太便出来了,说是奴在外面偷听,奴真的没有。”这田婆虽被绑了身子,但腰还算灵活,一个劲给姚氏磕头,“奴的男人虽然死了,可他生前到底是在老侯爷跟前做事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知道,自己是奴才,被主子打骂几句也是该的,可是奴又没有犯错,奴平白无故被小主子打了,心里不服。”
待这田婆说完消停下来了,陈老太太才微微睁开眼睛,哼道:“还以为燕平侯府规矩多大呢,原是一个奴才也能在正经主子跟前叫嚣的。哼,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要是搁在我们陈家,少不得打断她一条狗腿。”
田婆虽说得义愤填膺,却是有些怕这个乡下来的蛮横老婆婆的,因此畏畏缩缩道:“奴才也是人,你们凭啥打人?”
谢繁华好笑道:“都说你只是一个奴才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看?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来汀兰院的?我瞧着你有几分面生,却又有几分面善。”绕着田婆走了几圈,谢繁华忽而睁大眼睛,惊呼道,“我想起来了,上次贺姨娘陷害我母亲那晚上,我急着出去找二哥帮忙,路上撞见一个人,当时天黑没有多在意,现在想来,那个人不就是你?”
“我……我……不是我!你胡说!”田婆面红耳赤,极力辩解。
谢繁华又是一脚踹在田婆身上,伸手指着她骂:“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三番五次顶撞于我。大伯母,您也瞧见了,您还在这里呢,这老货就敢如此跟主子说话,您要是来的没这般快,枣儿……枣儿还不得被她欺负死!呜呜呜……”
说着便以袖掩面,抽抽噎噎哭起来。
姚氏心里明白她是假哭,但是却不得不安慰,便拍了拍她不停抽动的小肩膀道:“快别哭了,出了什么事情,大伯母给你做主。只是,凡事咱们还是得讲证据,她也算是咱们侯府的老人了,不比那些个新买来的小丫头,说打发就打发了。你要想大伯母帮你,也得说出些叫人信服的证据才行。怎么说,咱们侯府也是有规矩有脸面的人家,不能叫人传出去说咱们主子随便欺辱人。”
那田婆见大太太虽然表面上是安慰三小姐的,可话里话外也有帮着自己的意思,便又来了劲,使劲捶胸哭道:“三小姐,陈家老太太打奴的时候,您才将进来,您根本是什么都没瞧见!您上来就踹了奴几个窝心脚,还动手绑了奴,奴要告到老太太那里去。”
谢繁华讪讪闭口没说话,只是恶狠狠瞪着田婆,一双粉拳攥得紧紧的。她心下早已有了制服这田婆的主意,只是面上故意装作没了法子,好叫田婆放松警惕。
果然,这田婆见谢繁华不说话,更是喊道:“可怜我那男人,生前鞍前马后地侍候着老侯爷,如今他人走了,竟是府中随便什么人都敢欺辱我。”伸手使劲捶胸口,又顺势在地上打起滚来,“你死了何不带上我,如今叫我被一个小辈欺辱去了,我可不活了。”
谢素华原就是在假晕,此番见形势逆转自己不必再装晕了,她咕噜转动着眼珠子,幽幽睁开眼睛。
旁边侍候着的丫鬟见了,开心道:“小姐,您醒了?可还好,有没有被吓着,刚刚可吓死奴了。”
姚氏装作这才瞧见谢素华的样子,故作惊讶道:“四丫头,你怎么也在这里?”
谢素华规规矩矩地给姚氏请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