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律沉稳的神色越发凝重了些,不动声色的睨过去一眼,却发现旁边的人好像全然不以为意,神态自若的往自己杯中添满了酒,又是举杯一饮而尽,心里同样堵得慌。
原本要指给江溯流的人半路上被司空远给截了去,文武百官尽数在场,皇帝和皇后自然不好意思再继续给江溯流塞人,宴会在众人心思各异的诡谲气氛中结束。
夜幕已经垂了下来,宫廷各处的华灯早已经亮起,流光溢彩的美景几乎连沉沉的夜色都压了下去。
江溯流拥着谢玉从汉白玉石铺就的台阶上缓缓而下,已经到了初夏,夜里却依旧微凉,替她裹了宽大的薄披风,江溯流清隽的面容上依旧是若有所思。
和司空远相处了那么久,对他的性子,他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他看似状态松弛,其实谨慎有加,能三思而后行,又能谋定而后动。
看似风流浪荡,实则洁身自好,一路往返于青州与孟州,大军难免路过繁华的郡县,再美的姑娘他也难得瞧上一眼。
返京之时,路上有郡守为了巴结这一位素来花名在外的宁王殿下,精心送上了十来名姿容上佳身段风流的姑娘跟随伺候,他却是不由分说将那些姑娘原封不动的遣回,又让自个的手下调查取证,一道折子进了京,那一位郡守丢了乌纱不说,所有的财产充了公,自个还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梅妃的那几句话是真是假他不清楚,可无论如何,依着他的心性,不可能贸贸然去驳了皇后的面子,在满朝文武面前请旨娶那一位文小姐。况且,在皇上准许了以后,他可是再也没有看那位文小姐一眼,由此可见,心里原本就是全无感情的。
既然如此,他到底为何突然开口,徒惹皇后和司空律猜忌,为自己招来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揽着谢玉的一只胳膊微微收紧了一些,目光落在她如释重负的神色之上,他心里涌起了一些不是十分确信的猜测来。
当初大殿之上,他开口打趣应该是无心,后来两次三番听墙角也许是看个热闹凑个趣,可从回门之日开始,他骤然出手遏制了惊马,再后来,当街相助被刺客围攻的玉儿,在胭脂御选之上仗义出言,在祠堂那一次也是他出手相助,再添上明里暗里的几次,不知不觉中,自己倒是已经欠下了他不少人情。
他们两人走得很慢,不过多会,一同出殿的一众官员亲眷已经是远远地下了台阶,有几位小姐路过两人身边之时依旧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两眼,最终悻悻离去。
司空远攥着折扇大跨步下了台阶,许是因为平日形影不离的苏文生今日未曾前来,他英挺的身形在大殿前宽阔的层层台阶之上,竟然透露出些萧索冷寂之感,等他不近不远的路过江溯流和谢玉身边,江溯流略一沉思,已经开口道:“殿下请留步。”
司空远攥紧了手中的折扇,转过身来,抬眼看向朝他走过去的两人,长眉微挑,看向江溯流,开口道:“哦?江世子有事?”
江溯流微带审视的看着他,发现他神色如常,唇角轻勾,开口的语调上扬,正是见惯了的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是轻缓的露出一抹笑,声音温和:“今日之事,多谢了。”
“谢?”司空远晒笑一声,挪揄道:“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为你解围呢?虽说咱们并肩作战几个月,有那么一些情意在哈,这我也不可能为了你牺牲色相娶一个管家婆回去。文小姐谦和温雅,本来就是母妃看上的,我原本就打算今日求娶的。”他语调十分轻松,看着面前相依相偎的两人,顿了一下,又道:“这给你们解了围只是顺便,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无论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谢玉在江溯流臂弯里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意,亮闪闪的大眼睛弯成了一轮月牙儿。
司空远看了她一眼,神色微怔:“得,你们的感谢本殿下先收下了,日后有你们还的时候。更深露重,两位还是赶紧回府歇着吧,本殿下佳人有约,先不奉陪了。”
他话音落地,在空里挥开了手中一直攥着的那把折扇,转身大跨步离去。
两人目送了一段,收回视线,也是跟着继续往下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凌怀玉一把拽住司空鸢的手腕,压低声音轻斥:“你要做什么?”
“四叔?”司空鸢回头,对上他罕见的严肃神色,语气里带着些恼怒道:“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我自然有自己的法子。”
“什么法子?背后使阴招,来个一尸三命?”凌怀玉眉头皱的紧紧地,目光里有震惊又夹杂着一丝痛意,完全想不通这丫头怎么就非得钻这个牛角尖。
“什么阴招?我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一切而已。”司空鸢一脸不服气的看着他,语气十分执拗。
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原本就是占用了她的身子,眼下既然两人不能归位,只有她死了方能解决了这一切纠葛,自己也好求得旨意入主平西王府。
“拿回你应得的一切,你这是什么意思?”凌怀玉紧紧盯着她,心里一阵猜测,沉着声音继续道:“莫不是你也想嫁给江世子?”
司空鸢看着他不说话。
“你糊涂!他喜欢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眼下既然到了这一步,你好好的做你的郡主不行吗?我愿意同以前一样爱护你,假以时日,府里众人也会像从前一样疼你,何必非得弄个鱼死网破?”
他语气里略微带了些急切,一字一顿,却是惹的司空鸢登时恼怒:“呵。终于将你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四叔也觉得我麻烦是不是?好好做我的郡主?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心安理得的占据了原本属于我的所有?你心软了是不是?还是你根本也是被她迷了心智,不想认我?”
“玉儿!”凌怀玉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声音略重的唤了她一声,却不料司空鸢显然已经是失了理智一般,大力挣开他的手转身而去。
凌怀玉站在原地看着她负气而去的身影,一时间觉得十分头大。
自己刚才就是瞧见她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把/玩着手里的一颗小珠子,要知道,眼下她有些功力,瞅准时机将手里的珠子扔下去,江溯流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要了那母子三人的性命。
心下着急,自己才匆匆阻止,眼下看她这副全然不听劝告的样子,显然是依旧不肯死心。
凌怀玉心思百转,这到了第二日,背了药箱就到了平西王府。
谢玉产期临近,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竹园里众人都是时刻警醒忙碌着,凌怀玉被绿柳迎进了屋里,谢玉正举着一本书像模像样的轻声诵读。
“你这是做什么?”将药箱放在桌上,凌怀玉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笑的问了一句。
“胎教啊,每天给宝宝灌输一些知识,等到他们出生了,指定聪明的不得了。”谢玉将手里的书册放在榻边,冲着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他们才多大,听得懂你叽里咕噜念叨些什么?”凌怀玉又是笑了一声,已经伸手过去给她诊脉。
谢玉看着他,秀眉微挑,不置可否。
这天启朝不同于现代,根本没有胎教的理念,孕妇每日只需要保持身体健康,吃好喝好。
凌怀玉虽说医术高超,却是因为男女有别,古代没有妇科医生这一说,女子有了身孕,这些御医能做的也就是诊脉,开补药之类的,至于接生一类的事情他们却都是一惯回避的。
“孩子很好。”例行公事诊了脉,凌怀玉看着她,略微沉思了一下,叮咛道:“产期临近,你身子比一般人都重,若是没有什么事,尽量不要出府。”
谢玉侧头瞧他,眼见他神色间有些不自然,心里细细回味了他这句话,已经猜想到他许是在婉转的提醒自己什么,语带笑意道:“眼下这个样子能去哪里?四叔放心好了。”
凌怀玉点点头,原本还是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离去,谢玉起身送他到了院门,看着他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去,也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姐叹气做什么?”扶着她的绿柳收回视线就发现自家小姐神色间有少见的纠结为难,开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难为四叔了。”谢玉缓步往屋子里走,发出一声感慨。
眼下应该也就只有这小四叔在她和司空鸢的事情上抑郁纠结,却偏偏还得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可不是十分为难么?
“嗯。奴婢也觉得是。”绿柳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点了一下头,继续道:“这几年,小姐不知道为四老爷惹了多少麻烦呢?可他从来没有对小姐发过火,可见,是打心眼里疼着小姐的。”
“嗯。”谢玉含糊的应了一声,不好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深入,院子里两个嬷嬷已经将她迎进了屋子里,给她又是详尽的普及了一遍孕产知识。
日子一天一天临近,两个宝宝在肚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谢玉有时候会产生错觉,那两个小东西似乎在自己肚子里乐此不疲的打架。
将这种感觉说给江溯流听,他往往会爱怜的拨/弄一下她的小脑袋,久而久之,谢玉有一种自己的脑袋其实是一个不倒翁的错觉。
天气渐暖,竹园里一切用具又换了一遍,没有了冬日的厚重之感,而是多了些夏日的清爽,屋内的纱帐是重重浅绿,那颜色是云氏那边经过许多遍试验,新出的一种颜色,带着点青草初成的嫩绿,一看便让人心情舒畅。
这一晚,微风吹拂,花香浮动,谢玉洗漱过后觉得乏早早入睡,到了半夜,小腹突然是一阵一阵的抽痛起来,在睡梦里皱了皱眉,她难耐的动了一下/身子,那一阵痛意却是倏然间加剧了许多,额上一阵湿汗,她似乎陷在梦魇里无法自拔。
“疼。”江溯流一只胳膊半圈着她,耳边突然是一阵难耐的痛呼,他睁开了双眼,怀里的丫头一张小/脸上已经被汗水浸/湿。
心口一紧,他已经坐起了身子开口唤道:“玉儿。”
连唤几声之后,梦魇缠身的谢玉已经是疲倦的睁开了双眼,目光迷蒙的看着他,突然又是紧紧蹙了眉头,难耐的出声:“疼,溯流,好疼。”
她一边说着,已经紧紧抓/住他伸到脸边的一只手,身下一阵一阵抽痛传来,她像是突然醒悟一般睁开了双眼,急声道:“我,我可能快生了,快叫嬷嬷来。”
江溯流心里正是焦急,一只手已经被她掐出了血痕,却是浑然不觉,听见她这话,面色一变,已经冲着外面急声唤了两句:“来人。”
“主子!”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青霜已经进了内室,瞧见自家主子只穿着中衣坐在软榻边上,再看见世子妃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也是少见的焦急起来,急步出了屋子,第一时间就叫醒了两个嬷嬷。
竹园内众人基本上都是有功力护体,相对警觉,被这一通动静惊醒,一个两个已经是急急忙忙穿了衣衫聚到了院子里。
这世子妃的预产期原本还有几日,大伙哪里想得到这会在夜里突然生产,所幸所有东西早已经备下了,两个嬷嬷到底见过许多次这样的场面,镇静下来,已经开口给婢女们各自分工。
抬步进了屋子,竟是意外瞧见这一位世子爷连外袍也没有披,还是坐在软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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