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江溯流语气微微顿了顿:“荣阳公主变本加厉,臣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自保?”皇上突然挑眉,笑了一声,“十几年也不见你想出这样打草惊蛇的法子来自保,这眼下又是为何?莫非是为了谢家那丫头府外遇刺一事?看来朕还当真是给你指了个好媳妇!”
眼见他突然沉默了一下,皇上心里更是将自个这猜测相信了个十成十。不过,这倒也算是意外收获,虽说有寒毒控制,他对这人一直还是存在着诸多戒备。
一个从十岁开始就在他视线内,但一直清净自持,沉稳内敛几乎让他也看不出心中所想的人时刻放在身边,想起来总是不够安稳。
不怕他冲动,就怕他将生死置之度外,什么也不在乎。
“臣今日正是为玉儿之事而来。皇上睿智无双,定然是清楚这桩事他们两人不过是替罪羔羊而已。还请网开一面,放了养颜堂众人。”江溯流略一沉吟,并没有直面皇上的问题,而是轻叹一声说明了来意。
“哼。和她们无关?朕自然知道和她们无关。不过和她们无关不假,和你却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你冲动行事,打草惊蛇,那边会狗急跳墙,要拐弯抹角的将这毒下进嫔妃的唇脂里来置朕于死地?”皇上冷冷哼了一声,蹙眉看着他,语调里十分不满。
萧氏一族在朝堂上势力根深错结,若是没有一举除之的把握,他并不会贸然而动,因此一遭也并不会动手肃清。事情牵扯到梅妃,自然有人比他要怒火冲天才是,给他们一点苦头先敲打敲打也不错。
“此事因我而起,但凭皇上处置。”
“凭朕处置?”皇上又是一挑眉,看着他神态突然缓了缓,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带安抚道:“处置了你这月宫诸多事情谁来打理?行了,此事就到这里,朕待会就传旨放人。不过,下不为例。”
“谢皇上体恤。”
“嗯。”皇上看着他依旧是那样一副恭敬的样子,心里略微放心了些,将手里的一个小瓶子递给了他,语带关切道:“这往年冬日都是寒毒最重的时候,下去好好调养调养。”
“是。臣告退。”江溯流将瓶子握在掌心里颔首告退。
身后的皇上眼看着他逐渐远去,唇角逐渐浮上一抹笑,哼了一声转身负手走回殿内。
出了殿门的江溯流将掌心的小瓶子握了握,骨节分明的一只手青筋毕现,冷凝的眉眼冰霜凝结。他顿了顿步子,将那只小瓶子不懂声色的收入衣袖之中,缓步下了台阶,胜雪的白衣远远而去,身后巍峨的大殿和周遭空旷肃穆的宫帷逐渐在他身后化为虚无。
将养颜堂诸人投入了大牢之中,郁结多日的司空昊终于舒了一口气,回府之后便迈着大步去了瘦老头的炼药房里。
“给皇子请安。”
“如何了?”司空昊抬眼睨了他一眼,语调里带了些不耐烦。上一次给谢玉下的情蛊根本没起任何作用不说,反倒是让他被人狠狠奚落了一顿,一度对这人的本事产生了怀疑。
不过这一次带进宫的千日红倒是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一击即中,只是可惜那梅妃好巧不巧将那盒唇脂转手给了自个宠爱的宫女,让她和皇上躲过了一劫。眼下看来,还是得好好研究蛊物才行。
“回皇子,这蛊物着实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培育的,容小老头再多些日子,一定让皇子满意。”瘦老头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湿汗,诚惶诚恐。
这三皇子是个性情暴戾的,早知道不要投靠他才好。上一次他精心培育的蛊物被一脚给踩扁了,此刻要在数日之内再培育几只,如何可能?不过看样子,他也只能拖的得一日是一日了。
“再多些日子?”司空昊紧紧蹙眉问了一句,朝室内看了一眼,语气里十分暴躁:“行,本皇子再给你一月时间,若是到时候还是毫无成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小老头知道了。”
“哼。”三皇子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身后的瘦老头又是不自觉用袖子拂了拂冷汗,转身一脸哀叹的朝屋内走去。却不料轰的一声巨响,屋内突然火光冲天,一道身影如疾风骤雨般朝他而来,他来不及惊呼出声,整个人颈上剧痛,眼前一黑,已经晕了过去。
司空远提着他的身子掠出了院墙,不过片刻工夫,已经到了刑部大牢之中。
这刑部大牢分为两块,进门一直往左是往常关押人犯的地方,养颜堂众人便是被关在了这左边。
而进了牢门一直往右,再过一道铁门走到这牢房深处却是俗称的死牢,专门关押穷凶极恶重刑犯的地方。里面常年阴暗,不见天日,除了木架上铁盆里燃烧的烈火,四处都是黑漆漆一片,而仅存的一些人终日披头散发,鬼哭狼嚎,面对面看见也是阴森森如同鬼魅幻影,一脚踏进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司空远一身冷寒步入牢房之中,往左边瞥了一眼,拎了手上的瘦老头直直往右边最里面而去。
铁门发出沉重的响声如同地狱鬼魂的呜咽,他大步而入,将瘦老头一把扔在了地上,身边已经有人急忙躬身过来,递上了微湿的软帕。
司空远接过帕子,面无表情的擦拭了双手,一扬手将那帕子扔进了不远处的火盆之中。
微湿的帕子发出嗞啦几声响,火光如鬼火般猛地窜了几下,帕子已然寻不到一丝痕迹。
身后有人躬身抬上了铺着刺绣锦锻的宽大软椅,他顺势靠了下去,勾了唇角道:“都招了么?”
低魅的声音回荡在寂静森然的牢房里,让地上靠墙跪着的众人都是浑身冒起了一阵寒气,身边已经有一身黑衣的高挑人影躬身道:“爷,还没有。”
“没有?”司空远语调微扬,从唇角溢出一声冷笑:“这么长时间了,几个太监都驯服不了,爷养着你们何用?”
牢房里景字辈侍卫心中都是一阵冷汗,唯有他身边的景一一阵嘀咕。
什么叫几个太监?大清早得了消息的主子可是二话没说将司饰监四十多号人二话不说的提了过来,将司饰监翻了底朝天。
不过,不得不说这幕后一只手有些功力,将东西已经销毁的干干净净,不见丝毫踪影。
“上了几遍刑?”司空远往后靠了靠,看了不远处暗黑一片,又问了一句。
“回主子,三遍。”
“三遍?”许是没料到这平日一个个看着十分老实的小太监骨头这么硬,司空远有些诧异的问了一句,接着道:“想必是罚的轻了,继续。”
“是。”景一应声,给不远处同样站着的人影打了个手势,那墙角边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传了过来。
透过泛着蓝光的暗火,只看的跪在地上的众人影已经是顺溜的衣衫破碎,隐隐可见斑驳的血痕。司饰监的太监不过是管着宫中诸位贵人的花儿粉儿,多半都是些细皮嫩肉的。此刻看着这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四皇子亲自过来。
已经知道他们多半是鲜少生机了,以前四皇子将一个对梅妃饮食动手脚的小太监打的皮开肉绽,扔进后山被野狗分食的消息大家可是都有耳闻。况且这一次还是想同时将梅妃和皇上置于死地的。
“四皇子饶命啊,真的不是奴才做的,奴才冤枉啊。”一个小太监实在有点生受不住,已经哭嚎着开始求饶了。
“四皇子饶命啊,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敢呐。”许是这一声喊激起了众人的求生欲,又是接二连三的喊声响了起来,在这阴暗的牢房里连成了一片。
“带过来。”司空远冷眼瞧了一会,不紧不慢的开口说了一句。
那边接连不断落下的长鞭停了一下,已经将开口求饶的四个太监带了过来。
四个太监匍匐在他的脚边,微抬得眼帘只能看见他的玄色云纹长靴,一人已经抖抖索索的开口了:“四皇子明鉴,真的不是小人,就算给小人一千个胆子,小人也不敢毒害圣上和梅妃娘娘啊。”
司空远垂眸看他,狐狸眼微微眯了眯,语调不咸不淡的往旁边唤了一声,“景五。”
“属下在。”
景五应声而出,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目光在地上的几个人身上扫过,已经极快的反应过来,有条不紊的开始陈述:“小六子,年十五岁,端德二十五年入宫,祖籍孟州长安郡,父母双亡。入宫后最先在御花园洒扫,后入储秀宫侍弄花鸟。去年一月入司饰监,为人活络,得司饰监李总管提携,和储秀宫七品的李小主有首尾。”
“四皇子,我···”跪在地上的小六子颤抖着身子听完,猛地抬起头来,好巧不巧撞进司空远似笑非笑的一双眸子里,顺着脊背爬上一阵寒意,一个字再也说不出来。
“小邓子,年十六岁,端德二十三年入宫,祖籍德州易郡,家里现有父母幼弟三人。入宫后最先在御膳房打杂,六个月升为帮厨,后因偷食御品被发现,杖责三十板打入暴食,得皇后娘娘相助入司饰监···”
同样,地上的小邓子冷汗已经冒了一额头,许是因为他的记录并不十分光彩不敢抬头,已经听到头顶冷冷的传来一句:“拉下去。”
“四皇子饶命啊。”小邓子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整个人已经被拖得离这一块越来越远。
剩下的两个太监浑身升腾起死期将至的恐惧,而不远处依旧再受刑的诸位太监们浑身湿透,不知是身上的鲜血还是汗水渗透了衣衫,有的人面如死灰,双眼圆瞪,已经不自不觉间下裤湿透。
在宫里当差这么久,他们似乎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了这平日总是无所事事,一脸浪荡的四皇子,摇着一把折扇他心情好了见到御花园的小杂毛狗都会逗弄两下,此刻一脸冷笑的坐在黑暗之中,却宛如索命的阎罗让他们心神俱裂。
“继续。”司空远瞥了突然停住的景五一眼,语调里阴冷更甚。景五心里咯噔一声,已经迅速的依着记忆继续了,却不料又听见自家主子烦躁的说了句:“行了行了,先将干净的给我摘出去,鬼哭狼嚎的,听了心烦。”
“是。”景五松了一口气,已经抬步走到了火盆里燃了一支火把,跳跃的火光在那一排太监的脸上一一照了个遍,他手指到处,已经有一半的太监被停了鞭刑,指挥着去了另一边。
司空远缓缓站起身子,看了一眼剩下诸位差事复杂的太监一眼,挪开了视线,身后已经又是一片响亮的鞭打声回荡在阴暗的牢房里。
而这一边,有幸逃过一死的一半太监心里更是一阵后怕,沉默的挨在一起。
司空远挑了挑眉,从众人面前一一走过,先后用扇柄抬起了三张脸,看到自个抬起的三张脸蛋都是依旧泛着宫内太监普遍的苍白,倒是没有一丝破碎的血痕,心里十分满意,低魅的嗓音赞了一声:“景六景七这差事做的不错,爷喜欢。”
“多谢主子夸奖。”那边挥鞭的两人忙了抽闲恭敬的回了一句,这边众人才发现,除了背上被波及了几道伤痕以外,他们的脸面和胳膊手足都并无痛意,刚才那恐惧感完全是来自周围压抑而悲惨的喊声。
一时间众人心有戚戚,急忙俯首帖耳的跪在地面,异口同声道:“多谢四皇子手下容情,奴才们愿一心效忠追随。”
“很好。”司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