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出人意料的,贤妃竟然谈起顾婉丽来:“前阵子本宫去太庙祈福,碰到了顾家四小姐,着实喜欢她的伶俐讨喜,就奏了太后娘娘,把她接到宫里来了,如今就在本宫身边。”
婉清听得愕然,婉丽可是寿王的侧妃,皇帝如今最恨的怕就是寿王和寿昌伯吧,贤妃那样聪慧通透的人,怎么会去触这霉头?
说话间,婉丽一身宫女装束款款而来,看品级,竟然还不太低,见了婉清后,脸色微显激动,目光盈盈,竟流淌着淡淡温情,这样的婉丽稳重而端庄,去掉浮燥和暴烈之后的她,几乎变了一个人一般,看来,一年太庙的苦修让她脱胎换骨了,对这种变化,婉清自然很欢迎的,只是,她也知道婉丽性子里的不确定性,不知道哪一天她又会原形毕露,又拿把刀子来捅自己,毕竟过去的记忆实在不够美好,面对婉丽眼中的温情,婉清表现的很得体,虽然没有湿了眼眶,但脸上的欣喜之色却不是装的。
从贤妃宫里出来,婉丽送到了殿门外,“如今三姐姐的身份越发高贵了,妹妹也为姐姐高兴,这一年,姐姐生死未卜,妹妹心中担忧,总算姐姐衣锦归来,父亲定然也会老怀宽慰。”
婉清没有问她是怎么从太庙里出来的,什么被贤妃娘娘偶遇并看中的话自然是不可信的,看婉丽的样子,出来也没多少时日,婉清心中一个念头滑过,却没有细想,只是安慰婉丽,让她在宫里好好过着,以往的事情,能忘就忘了吧,熬到二十五,宫女还是可以自行婚配的,到时候,时间会淡了一些过往,婉丽也能获得新生。
太后倒是真真切切地喜欢婉清,见到婉清时,老人家哭了一场,又见婉清把北戎带来的老参和虫草送了一大盒子给自己,她知道这些不止是心意,因为这种年份的老参,只怕北戎也不多见,想来婉清是用了心去找过的。
“你这孩子,当初非要跟着阿离去,如今知道了吧,男人家打打杀杀的,还是不合适女孩子的。”太后摩挲着婉清的手,语气里有些责怪。
看婉清垂了头,又欣慰地说道:“不过也是因祸得福,如今两国终于可以不用再战了,哀家这心也能舒坦了些,你这孩子啊,就是太过要强了,这回还顶着个什么公主的身份回来,难道就没想过朝里这些大人们的心理?”
婉清知道太后是在真心替自己担忧,她笑道:“太后娘娘,臣妇是被她们掳去的,如果还是委委屈屈地回来,那多丢咱们大周的颜面啊,您看,如今他们风风光光地送了臣妇回来,还不得不封了臣妇,便是要告诉他们,臣妇不是那么好掳的。”
太后被她这番话说的笑了起来,越发的觉得这孩子本事能干,只是摇了摇头道:“倒底还是说不过去,你毕竟是大周人,接受北戎人的分封,皇上心里会不舒服的,只是你如今立了功,大臣们也不好就把你们如何了,想法子还是把这公主的名头向北边辞了吧。”
婉清微点了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她是外来户,大周也好,北戎也好,于她来说,都不是故乡,是当大周的郡主还是大戎的公主,意义于她都没有区别,点头不过是哄哄太后老人家开心罢了。
从太后宫里出来,上官夜离已经等在了宫外头,看婉清眉眼间有倦色,心疼的牵了她的手,问起后宫里的情况,看婉清并没有受气,心中才安,两人到了玄武门处,见礼部官员还在等着,婉清便对上官夜离道:“去驿站住吧。”
上官夜离皱了皱眉道;“刚才父亲也在殿里,回到京城,怎么好住在驿站?还是回府吧。”
婉清着实不太想回到靖宁侯府去,一是不想面对老太君和宁华,二是怕郁心悠的事,侯爷问起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第三自然还有上官子墨的事情,欧阳落衣如今也是正经的靖宁侯儿媳了,她实在不想面对欧阳落衣那双怨毒的眼。
正要说话,就见靖宁侯身边的长随已经过来请人了,府里的马车也都已经备好,上官夜离说得没错,回到故乡哪有不住回家的道理,驿站确实是不能住进去的,否则,不论靖宁侯府会如何想,便是这满朝的大周官员也会想歪了去:难道你们还真拿自己当北戎公主待,忘记了自己大周人的身份么?
婉清还是无奈的跟着上官夜离回了靖宁侯府,靖宁侯和宁华两个亲自迎到了府门外,上官夜离跪下向靖宁侯行礼,婉清跟着也要跪下,她身边跟着的北戎宫嬷却阻拦道:
“公主殿下尊贵,岂能给大周一个侯爵行此大礼?”
上官夜离大怒,瞪了那宫嬷一眼,婉清也没听那宫嬷如何说,人早就跪下来,恭敬磕头了。
靖宁侯儒雅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浑不当那宫嬷为一回事,就在大门口,把上官夜离夫妻二人训了一顿,当然主要是骂上官夜离无能,连妻室都保护不了,事后又做事冲动,让父母长辈担忧云云。
婉清知道靖宁侯如此也是做给北戎人看,你们公主再尊贵还是本侯的儿媳,本侯想训便训,你们又能耐何?
好在天气并不寒冷,儿子媳妇都老实恭谨地听训让侯爷心情大好,尤其是看儿媳神情疲倦,侯爷早就不忍心,骂完后,装模作样的拂袖而去,临走时,却是看了眼自己几个侄子,二爷和三爷,加上过来迎客的三少奶奶,几位自然是侯爷人还没走,就上前去扶起老五和老五媳妇。
二爷道:“老五你也别生侯爷的气,这半年你们生死不知,侯爷没少焦心,宫里头又对咱们家实了禁令,一整家子都提心吊胆地过着,如今你们两个风风光光法回来了,侯爷高兴还来不及呢,这骂嘛,自然是作给别人看的,不过,也是你们该得的。”
上官夜离连连称地,大少奶奶李氏也迎出外头,扶起婉清时,看婉清神情不佳,也是柔声相劝:“一会子去老太君屋里怕是还要挨一顿,弟妹你是个通达的,老人家骂归骂,其实心里是疼你们的。”
婉清听了连称不敢,但到了老太君院子门口,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老太君竟然在门口放了块砂板和藤条,人还没见,但让上官夜离跪在细卵石板上,挨藤条抽,两个连续行了千里路,旅途劳顿不堪,又加之在宫里头斗了一番,早就疲倦得很了,没料到回到家里,竟是如此待遇,婉清感觉一阵辛酸,一股不被理解的委屈充斥心头,她转过头去,淡淡地看着上官夜离。
房妈妈手持藤条,眼里却是含着泪珠,板着脸道:“世子爷,老祖宗说了,你离家离国,上扰君心,下忧长辈,乃不忠不孝,今天虽然平安归来,但也应该受罚,以正族规家训。”
上官夜离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砂石板道:“嬷嬷,我挨几下心甘情愿,这一切全是我的无能,少奶奶就不必了吧。”
房妈妈面有难色道:“身为女子,一府之宗妇,丈夫出征,不在家中侍奉长辈,以事孝道,却非要随夫出征,引得夫君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害婆家陷入危难,是为首恶,此罚断不能免。”
“房嬷嬷,少奶奶你却打不得,若老太君非要打完了少奶奶才肯见她的话,那这个面不见也罢。”上官夜离听了脸色一沉,心知老太君这是在借题发挥,虽然自己的行为确实让家里受了些惊吓,但并没有造成实际上的损失,如今两国的邦交还要靠自己去维护,婉清虽然是靖宁侯的儿媳,也是北戎的公主,依身份而言,应该是老太君出来见婉清,并行大礼才是,婉清并不喜欢拿身份说事,老实地跟着自己来见老太君,便是看在自己的面上行孝,老太君如此不明事理,他也不能就此看着娘子挨打,就算有人骂他不守孝道也好,他也要护着娘子。
房妈妈没料到上官夜离竟然如此维护婉清,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复,只好对上官夜离道:“少爷难道出去了一年,就连最基本的孝道也忘了么?少奶奶既然是上官家的儿媳妇,就要守上官家的家规,除非……”
一旁的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看着就急,虽然规矩教道从道理上是没错的,可也要看情况而言啊,婉清如今贵为公主,却并没有半点骄骄之色,还如以往一样的亲和温厚,而且,他们也看得出,婉清着实困顿得很,若再被打上一顿,怕是会受不住的。
“房嬷嬷,要不就听五爷的吧,五弟妹原也没什么错,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罢了,她一个女人家,能安全的回来,就是本事了,何必……”三少奶奶笑着劝道。
正说着,老太君从屋里被欧阳落衣扶着出来,婉清抬眼看时,欧阳落衣的肚子已经微微出怀,身材也丰腴了很多,半年多不见,她竟然怀上了,看她气色还好,想来回到京城后,过得并不太差。
老太君脸色严峻,手柱着一根拐杖站在屋檐下看着,并没有走过来,“看来他们是翅膀硬了,眼里没有我这个老太婆了,房家的,去把侯爷叫来,看他是怎么教养儿子的。”
上官夜离一见老太君,便牵着婉清隔着行了一礼,什么也没说后,牵着婉清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老太君的话还没落下,孙子孙媳就转身走了,还有好几个孙子和孙儿媳在看着,顿时觉得颜面全无,气得拐杖在地板上敲得咚咚作响,怒道:“来人,给我把这对不肖子孙押过来。”
二爷和三爷几个听了忙拦着上官夜离,二爷道:“老五,你的性子也太拧了些,老人家正在气头上,你就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吧,老太君打小就最疼你,也是恨你让她担忧了才如此的。”
上官夜离听了眼眶也微湿,回过头来对老太君道:“老祖宗,孙儿在北边受的什么苦,受的什么罪,孙儿也不想在您面前说,孙儿并没有做错什么,如今凯旋而归,娘子也为上官家立下了不世功勋,老祖宗你不夸奖也就罢了,却如此责难孙儿,孙儿挨几下无事,娘子她却是体弱得身,受不得这个苦,您若再一意孤行,孙儿少不得,要让安北戎的宫规来。”
北戎宫里的几个嬷嬷早就跃跃欲试,只是听为在大门口时,被侯爷弄了个下马威,所以才一直紧张地看着,并没有行动,如今听上官夜离一说,便挡在了婉清前面,威严地喝道:“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二品诰命,竟然也想我国公主受你责罚,难道这就是大周的国礼?是大周人的待客之道?”
老太君原本是摆的长辈家长的谱,听了这话,气势果然就弱了很多,一旁的欧阳落衣笑道:“老祖宗啊,您莫要气了,嫂嫂如今可不是大周人了呢,人家是北戎的公主呢,现在还是您家的儿媳,谁知到再过些日子,您这个孙子还是不是您的呢,保不齐,就跟着一起去了北戎做上门女婿了。”
老太君其实气就气在这里,孙子和孙媳一起去北戎,儿子没得到北戎的爵位封赏,倒是儿媳得了个公主之位回来,什么意思?让孙媳压住孙子?她如此就是想给上官夜离撑腰,告诉婉清,就算你在外头如何尊贵,到了靖宁侯府,还是要按靖宁侯府的规矩来。
“顾婉清,你还承认自己是不是靖宁侯府的儿媳妇?”老太君冷冷道。
“老太君此话何意?莫非,您又要让我与相公和离么?”婉清轻皱了皱眉,老太君这已经是第二次对她提这样的要求了,第一次,是因是大周的皇帝,这一次呢,难道是为了欧阳落衣?
老太君没有回答婉清的话,而是问上官夜离:“我不过是问她一句,离儿,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