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儿歇了一口气道:“我听得真真切切,的确是三小姐的名字,这会子太太正火急火撩的往这边来了,小姐,怕是又要找你发脾气了。”
婉清总算是回过神来,皱了眉头稳坐在屋里,豆芽儿急得团团转,“小姐何不避一避啊,大老爷这几天在府里,没去衙门呢,你去跟老爷说说吧。”
婉清听了便拿眼横她:“太太知道了,老爷能不知道?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这消息递过去才是正经呢。”
豆芽儿一听,火烧屁股似的往外跑了,碧草听得莫名,婉清也不管她,自顾自坐着继续绣花,方妈妈担忧地看着婉清道:
“小姐,莫不是名字弄错了?你可是定过亲的呀。按理府里没报名字上去,宫里也不会造册才是,莫非,是大老爷的意思?”
大老爷哪有那个胆啊,这会子指不定有多着急呢,大老爷如今怕的就是得罪靖宁侯府,怎么可能会一而再的悔婚?
只能是慕容凌云那个王八蛋干的,那家伙贼心不死,还是想让自己嫁给他,就闹了这么一出,寿王又正得势,有寿王撑腰,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婉清现在一点也不急,以上官夜离的臭脾气,只要得了消息,肯定会想法子的,她跟这急也没用。
果然没多久,林氏就进来了,拿着那名刺就往婉清脸上摔:“你做的好事!”
婉清头一偏,捡起那名刺一看,果然是她的名字,不由笑了起来,对林氏道:“母亲是为这个来兴师问罪的么?”
“贱人,亏你还笑得出来,你个黑了心肝的,竟然敢顶了你四妹妹的名头去攀龙附凤,你以为你是……”林氏被婉清的笑刺激得火气更大,破口大骂起来。
“住口!”婉清忍无可忍的喝道。
林氏被喝得怔住,随既又要骂,婉清冷眼看着林氏,不急不慢地说道:“母亲口口声声骂我是贱人,你生为我的嫡母,我是贱人你岂不就是贱人的娘?女儿是小贱人,您岂不成了老贱人?顾家世代书香,母亲天天把个贱子挂在嘴里,也不怕人说您粗鄙,不符顾家大太太的身份么?”
林氏被婉清不温不火地说得愣了神,气得张着嘴半晌也不知怎么骂回来,王嬷嬷气不过骂道:“岂有此理,三小姐,你怎么敢侮骂嫡母?真是大逆不道。”
婉清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王嬷嬷的脸上,喝道:“我骂嫡母是大逆不道,那你这个狗奴才骂主子又什么?打你是让你记住,我也是这个府里的主子,我娘也是上了宗谱的,你再狐假虎威,我揭了你的皮。”
婉清早就想打王嬷嬷了,林氏一再的欺负拿捏她,就是看她好性儿,好欺负,婉容从订了亲后就对林氏横眉冷对,林氏倒底还是畏着寿昌伯的,也知道婉容的手段厉害,所以,对宛容反倒多有容让,这一巴掌就是要让林氏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王嬷嬷素来是林氏身边最得力的,平日里在府里哪个不高看她一眼,何时被人打过,一时气得直发抖,可一看素日柔弱的三小姐今天突然变得冷酷而强势,眉宇间含着一股肃杀之气,她一时竟然有些畏惧起来,生生忍住了要说出口的话。
林氏大闹起来:“反了,反了,敢骂我,还敢打我的人,来人啊,将她拖出去,重重的打。”
外面立即进来两个粗使婆子,往婉清身边靠近,婉清冷冷地扫她们一眼道:“想对我动手,可要掂量下自己的份量,承不承受得起动手的后果。”
那两个婆子原就不敢真打婉清,上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婉清可是未来的靖宁侯世子夫人,又是大老爷现在的心头肉,谁敢得罪她啊。林氏气急,使唤不动人,就干脆自己上,扬了手就向婉清打来,婉清小脸往上一迎道:
“母亲,你怕是忘了靖宁侯说的话了吧,你若是想让四妹妹终身在家当老姑娘,大可以把这巴掌打下来,女儿生受了就是。”
林氏顿时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了,扬起的手又软了下来,想起那日靖宁侯对大老爷说的话,又想起如今嫁不出去的婉丽,一时又悲又怕,眼圈儿一红,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道:
“你……你竟然敢拿靖宁侯府威胁我,你这个不孝的忤逆女,人说养恩大于亲恩,这么些年来,我含辛茹苦的养育你,你不知回报也就罢了,还在背后捅刀子,下阴手害你妹妹,你个黑了良心的,你也做得出来啊,呜呜呜。”
林氏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连着耍赖耍泼一起来,婉清朝窗外睃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人影晃动,于是,强压住心中的厌恶冷冷地说道:“母亲这话好没道理,我做了何事下阴手害四妹妹了?倒是母亲您,一心只偏着四妹妹,看她嫁的夫婿有病,就拿女儿去顶替,四妹妹怕年轻守寡,难道女儿就不怕?您若真对我好,又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林氏听得老脸一红,强自硬了头皮道:“所以你就怀恨在心,你不愿意嫁到靖宁侯府去,就用了这个心思,找人顶替了你妹妹的参选资格,你好阴狠的手段。”
“这话就说得更没道理了,难道是我要出门子求人要参选的么?母亲明知道如今世道混乱,大街上到处都是粗鄙的军士,您哭着闹着要我出门,逼我去靖宁侯府,女儿都还没嫁过去,你就让我去求婆家,不管女儿以后嫁过去后有没有脸面,会不会被婆家瞧不起,女儿十二分不想去,但也拗不过母亲你以死相逼啊,天下有你这样做母亲的么。”边说婉清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后怕,泪水也喷涌而出。
拿帕子拭了泪又道:“出门没多久,女儿就被街上的军士缠住,差一点就遭人蹂躏,当军士要拖了女儿的马车,要卖了女儿的时候,母亲可知道女儿有多害怕,女儿有多伤心?若不是寿王爷和寿昌伯世子赶到,如今女儿怕已经成了一缕亡魂了。就这样,女儿还是没有恨母亲,还是想着母亲交待的差事,求着寿昌伯世子,请他想法子把四妹妹的名字报上去,女儿怎么知道,应该是四妹妹的名字,又变成女儿的呢,女儿好好的在家待嫁,要去选个劳什子的秀作什么?”
“那你再去求求寿昌伯世子,让他想法子把名字再改回来。”婉清说得潸然泪下,林氏却半点也没觉愧疚,反倒眼睛一亮,拖了婉清就往外走,这时,大老爷从外头冲了进来,扯开林氏,对着她就是一掌甩去:“败家的贱人,你还嫌害清儿不够么?”
婉清心中长吁一口气,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嘤嘤哭泣,她早让豆芽儿递消息去了,豆芽儿担心她被林氏责罚,出去后定然先想法子把大老爷请来,所以,她才会在林氏面前哭诉,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个遍,大老爷果然在外头听了个全套,这可比她跑到大老爷跟前去告状要可信和有用得多了。
林氏被打得眼冒金星,伏在地上捶地大哭:“顾知儒,你偏心,你偏心,你的心里只有那个贱人生的儿女,我生的就没放在眼里,四丫头如今连最后的机会也被这个小贱人占了去了……”
“来人,把太太拖下去。”大老爷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的心一阵抽痛,林氏的话正戳到他的伤心处,素心死了多年,他一直没有照顾好她和他生的几个孩子,回头看正在哭泣的婉清,想起她差一点就被人害了,不由又痛又怒,对林氏道:“明天我送你回林家吧。”
林氏听得大惊,吓得腿脚都软了,刚才那股子锐劲一下子全散了,扑通一下跪到大老爷面前,哀求道:“不,不,老爷,妾身错了,妾身错了,求老爷饶了我这一回吧。”
“你真知道错了么?”大老爷垂眸看她,结发二十几年的妻子,不是没有感情,当初刚嫁过来时,林氏也是娇美贤淑的一个人,他一直以为她很善良,很端方,他虽不爱她,但一直很敬重她,几个庶子庶女都放心地交给她抚养,可如今看来……他好像看错她了……
“老爷,妾身太担心丽姐儿了,所以才鬼迷了心窍,求老爷不要送我回去。”林氏哭成了泪人,哀哀地求着大老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平日间回娘家要么就是娘家有事,下了贴子来请,要么便是夫家有事,回去一趟就很快就得回来,这就如同走亲戚是一样的。
大老爷送她回去,就是指责林家没有教好女儿,让她回娘家再教育的意思,而且,什么时候回来,还得看大老爷的心意,林氏一把年纪了若是被这样送回去,不止她没脸,就是林家也一样没脸,所以,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
大老爷也不过是吓吓她,林氏毕竟是发妻,又养育了顾家大爷顾存仁和已经嫁到平宁侯府的顾婉莹,大老爷还是要顾着那一双儿女的面子的。
婉清看事情也闹得差不多了,便过去扶林氏起来,劝大老爷道:“爹爹,母亲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吧,况且,女儿的婚事在即,府里头还要母亲打理主事呢,母亲也是太过疼爱四妹妹的缘故,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儿能理解她的。”
大老爷感动的看着婉清,这个孩子一直就是这么贴心纯善,柔顺中,又不失坚韧的风骨,很像当年的素心。
他正好要一个台阶下,婉清就送过来,大老爷冷声对林氏道:“若以后再看你打骂清儿,就莫怪我不给仁儿和莹儿面子,把你送回林家去了。”
林氏老实的点头应了,婉清扶着林氏往椅子上坐,又对大老爷道:“其实母亲待我还算不薄,这几日也一直在为女儿的嫁妆操心,两个铺子,两个庄子,还有三房人的陪嫁地契如今都给女儿看过了,放在张妈妈手里保管着……”
大老爷一听,就皱了眉,“为何要让个下人保管你的嫁妆?”
林氏听得心头一颤道:“妾身是看清儿年纪还小,怕她不会打理那些个庶务,就把张婆子给了她,那张婆子是个精明能干的,有她帮着打理,我也放心一些。”
大老爷听了沉吟片刻后,点了头道:“这也有些道理,不过,几房人的卖身契呢,也在张婆子手里么?”
林氏听了忙道:“卖身契自然是要给清儿拿着的,不然,清儿也管制不住那些奴才啊。”
林氏还真是会睁眼说瞎话,婉清也不戳穿,只是顺着林氏的话道:“母亲说得是,只是母亲当初把所有的地契房产都放在了一起,没分开,这会子张婆子还没来得及把卖身契拿给女儿呢。”
大老爷听了眉头又皱了起来,狠狠地瞪了林氏一眼,林氏吓得打了个冷战,缩着脖子道:“反正清儿还没嫁过去,几房人也还没来给清儿磕头,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大老爷听了就道:“你知道就好,那些个田产地契倒算不得什么,清儿真要嫁到靖宁侯府去了,以靖宁侯府的财势,就算是……世子真有个三长两短,靖宁侯也不会亏待了清儿,这点子产业于靖宁侯府来说,根本没人在眼里。卖身契就不一样了,清儿拿不到卖身契,就没法子拿捏住那些下人,又怎么能让跟过去的人忠心?现在就把张婆子叫来,让她把卖身契交到清儿手上。”
张氏无奈,只好让王嬷嬷把张婆子叫来,当着大老爷的面,把陪嫁的几房人的卖身契都交到了婉清手里。
大老爷又让林氏先回去了,自己仍坐屋里,慈爱地看着婉清道:“清儿,你若不想嫁,这一次选秀女正是机会,夜离那孩子虽然很维护你,可他那身子,爹爹实在是放心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