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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茶姬
作者:花椒鱼
☆、第一章 靳宝梳
爆竹炸耳而起时,漫天顿时一片火树银花,将夜之苍穹点缀得灿烂如夏,一整年的疲惫和辛劳在这美景中全都驱散殆尽。
竹楼下,欢声笑语溢满了宽敞的晒坝,二十几桌酒席塞满了每个角落,乡亲们正顶着冬日严寒,手捧杯盏,热气腾腾地互相道着新年好。
竹楼上,宝梳怀抱着一个小酒壶,斜斜地倚着低矮的竹栏杆边席地而坐,右手背撑着被酒熏红了的暖腮,一双慵懒却秀美的眸子眺望着星空,缓而悠长地吐出了一股酒气,姿态分外妖娆。
正下方的那桌年轻后生们,不知谁先发现了竹楼上的她,随后个个都仰头张望,目光里颇有些惊艳的味道。其中一个大胆的冲她调笑道:“宝梳嫂子,下来喝酒呗!那上面冷飕飕的,有什么好看的?你望谁呢?”
她一动不动,只是垂下了又长又卷的眼睫毛,往下斜看了一眼,声音黏黏地道:“我看你祖宗呢!”
下面几个年轻后生全都哄笑了起来。旁边那桌的妇人都不满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嘟起嘴低头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酒喝多了就滚回家睡觉去呗!跑那竹楼上耍什么酒疯啊?天生一个搔货样儿!怎么不滚回她娘家去?”
“我倒是听说她娘家来了姑姑姑父的,说是要接了她回去,可她死活不答应,生生地把她姑姑姑父撵了出去!”
“作死的!瞧她那一副专勾男人魂儿的模样,早晚得惹出点事儿来!我说阮家二嫂,你们也不管管?”
“她现下跟我们阮家有什么干系啊?她都跟曲尘和离了,我们压根儿管不着呀!就让她浪着吧,早晚出事!”
几个妇人正一脸兴奋地嘀咕着别人的闲话,忽然,旁边那桌的一个中年妇人起身将手里的碗筷往桌上一搁,冲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大声说道:“元宵,去把你宝梳姐叫下来!上面风大,仔细着凉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落井下石的东西!”
那被叫做阮家二嫂的妇人一听就不乐了,正想跟这中年妇人顶上两句,却被旁边那几个劝住了。
元宵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腿脚麻利地绕出了拥挤的酒席桌,然后噔噔噔地爬上了竹楼,坐在了宝梳身边笑问道:“宝梳姐,瞧什么呢?”
“哦,瞧瞧我娘在不在?今夜除夕,她可有酒喝?”宝梳那皎皎如明月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宝梳姐,你别难过了,”元宵一脸同情地晃了晃她的胳膊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和离就和离了呗!我娘说了,你的亲事她包了,这前村后店的想娶你的多着呢!那阮家哥哥有什么好的?静娘死的时候都不回来看一眼,连上山掩埋的事儿都你操办的,他算什么儿子啊?静娘真是白生养他了!”
“为个姓阮的难过?算了吧,”宝梳收回目光,眯着眼睛笑道,“那种男人,不花钱请我睡我都没兴趣,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先跟我和离了,还省了我一封休书呢!”
元宵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哪儿有女人休男人的啊?”
☆、第二章 阮家兄妹回来了
宝梳直起了身,略带醉意地晃了晃手指,背靠在栏杆笑道:“你瞧着,他哪天要敢回来,姑奶奶我保准丢封休书在他脸上,叫他知道这世上也有女人休男人这回事儿!”
“他怕不会回来了吧?有脸回村里吗?以为自己去了城里混就了不得了,祖宗都不认了……”
话未说完,竹楼下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元宵趴在栏杆边上往下一看,只见两个年轻男女从晒坝的东头走了过来。他们一出现,整个晒坝便乱套了,大部分人都朝他们围拢而去,又领路又是打招呼的,显得格外殷勤。
元宵面露不屑道:“原来是那两个回来了呀!去!又回来显摆了!”
宝梳微闭着眼睛,抿了一口酒问道:“哪两个啊?”
“还有谁啊?从前也是你家亲戚,阮初心和阮曲中呗!往城里去混了几年,人模狗样了!”
宝梳依旧闭着眼睛,面带笑意地晃了晃脑袋说道:“小丫头,别那么愤世嫉俗,人家混得好那是人家的事儿,我们不眼羡,乖……”
元宵转过身来,一脸不服气的小模样说道:“谁羡慕他们了?我才不羡慕呢!特别是那阮初心,每回回来都摆出一副城里小姐的架势!我听我娘说,她在城里庞府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吓唬谁呀!”
宝梳淡淡一笑,微微睁眼晃了晃酒壶,没了,转身趴在栏杆上,把手里的酒壶一抛,直接砸在了刚才吆喝她的那几个年轻后生的桌边。啪嗒一声碎响,吓了那几个好大一跳,抬头一看,没想到是她扔下来的。刚才跟她答话的那男人仰头指着她笑道:“宝梳嫂子,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宝梳搭了只胳膊在栏杆外,面带红晕,露出几丝醉熏熏的笑意说道:“你家祖宗酒没了,可不得问你这孙子要吗?孙子,你家祖宗让我问问你,还有酒吗?有酒就送一壶上来!”
其他几个全都笑了起来。那答话的笑得更厉害,仰头回话道:“宝梳嫂子,我哪儿招你了?至于这么骂我吗?要酒开口便是,别说一壶了,回头把我家里的酒都送给你,行不行?”
“你敢吗?仔细你娘打折你的小胳膊小腿儿呢!”
那答话的正要起兴回话,宝梳就不理他了,任他在楼下宝梳嫂子宝梳嫂子的叫着,就是不理。
转身靠回了栏杆上时,竹梯上又发出了吱吱声,一个年轻男人走了上来,低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喝醉了,靳宝梳?”
宝梳虚眯着眼睛,似醉非醉地说道:“谁醉了?才刚过二郎山半山腰呢,要姑奶奶醉,那还早着呢!上来干什么啊?可别叫你那娘看见了,要不然又有好话伺候我了。”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紧了紧外面的棉袄子。竹楼顶是敞开的,没有窗户,四面兜风,冬日最是寒冷了,她似乎有点被冻着了。
“世海哥,你怎么没去凑堆儿啊?”元宵笑问道。
“有什么好凑的,又不是唱大戏的,”这叫汪世海的走近了宝梳,蹲下来看了她两眼道,“都迷糊了,还说没醉?还能走吗?”
☆、第三章 卢三娘的碎语
“呼!”宝梳打了个小酒嗝,往外舒了一口白色的酒气,睫毛半开半合地眨着,然后撑着木地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竹楼的栏杆低矮,元宵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她偏斜了两下,站定后摆手笑道:“跟你们说了,还早着呢……”
呢字还没说完,她便往前踉跄了一步,正好一头扎在世海的怀里!元宵吓了一跳,又是拉又是拽地想把她从世海怀里弄出来,这姐姐在村里的闲言碎语够多了,这要叫那一帮子长舌妇看见,还得了啊!
可世海却挡开了元宵的手,说道:“没事儿,我送她回去吧!看她这样子,是走不回去的。”
元宵正要说话,楼下传来了汪世海母亲卢三娘的声音:“世海?世海?上哪儿去了?在竹楼上吗?”
随着一阵吱吱声,卢三娘一边喊着一边飞快地跑了上来。当她看见宝梳倒在世海怀里时,整张脸像百叶窗似的立刻拉了下去,也不等世海解释,上前就把宝梳从世海怀里拽了出来,塞给元宵,嘴里骂道:“真是个作死的玩意儿!世海你脑子不清楚啊?跟她缠一块儿做什么?”
那卢三娘有些手劲儿,元宵又还是个小姑娘,冷不防地被卢三娘塞了这么一个头重脚轻,至少一百来斤的大“活物”,自己脚盘不稳,连人带“活物”一块儿摔在了木地板!
两人顿时哎哟地叫了起来。世海一急,忙要伸手去扶她们,却被卢三娘一把拽住了,还使劲地拍了他胳膊两下道:“有点眼力劲儿行不行?你个没成亲的后生跟她一个gua妇,不对,跟她一个和离了的妇道人家拉拉扯扯做什么?赶紧跟我下去!曲中和初心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世海想甩开卢三娘的手,却被扯得死死的。卢三娘挡在他跟前,将他往楼梯口推道:“曲中找你喝酒呢,还不快去!你管她做什么?要叫人家看见了,得生出多少闲话来啊!”
“娘……”
“你赶紧去!元宵知道叫人来背她的,你掺合什么?”卢三娘不由分说地把世海往楼梯上推去。正在这时,刚才招呼元宵的那个中年妇人匆匆走了上来。卢三娘见了她便说道:“童二婶啊,你来得正好!快去瞧瞧你那好表侄女儿,都喝成什么模样了!虽说是过年,家里又没个男人管束着,也犯不着使劲儿地灌呀!你赶紧去瞧一眼,别喝出什么事儿了!走,世海,下去了!”
卢三娘不管世海愿意不愿意,又拉又拽地将他弄下了竹楼,然后扯着他指了指那一堆人围着的阮曲中兄妹俩,推着他往那儿凑去。世海瞥了一眼那兄妹俩,正被一群人围着,又是递茶又是递筷子的,这个问完那个又问,好不热情,村里没嫁女儿或者没娶媳妇的几乎都凑过去了。
“我不去!”世海甩开了卢三娘的手,一脸不情愿地说道,“有什么热闹好凑的?又不是不认识!”
“嗨!你个笨瓜!”卢三娘又使劲推了他一把道,“人家初心两兄妹好容易回来一趟,都是一个村儿长大了,招呼一声儿又怎么了?少不了二两肉!快去呀!”
“要去你自己去!”
“就这么点出息?”
“我本来就没多大出息,要去您自己去,我得上楼瞧瞧宝梳去!”
☆、第四章 到底跟谁好了
“宝什么梳啊?她是你家神龛上的灯台呢?有什么好看的?妖精似……”卢三娘嗓门刚刚扬起,却发现童氏和元宵扶着宝梳缓步走下了竹楼,忙换了一副笑脸冲宝梳说道,“哟,宝梳,小脸都红了,指定喝了不少酒吧?赶紧的,元宵,扶了你家宝梳姐回去歇着,夜里风大仔细着凉了,赶紧回去吧!”
“我送宝梳回去……”世海话还没说完,就被中年妇人偷偷地掐了一把,然后她又笑脸盈盈地回头说道:“二婶啊,快送了宝梳回去吧!别凉着了!快去!”她说罢拽着世海的胳膊往那兄妹俩跟前走去。
世海的眼角一直挂着宝梳,正想用力挣脱时,耳边忽然响起了阮初心的声音:“世海哥,往哪儿去呢?我哥正说要找你喝酒呢!”
“来了来了!”卢三娘一听这话,欢喜地推开了旁边的人,一个劲儿地拉着她家世海往两兄妹跟前凑去,“我们世海也正说要找曲中喝酒呢!你们兄弟俩也有年把没见了,可得好好喝杯酒呀!是不是,世海?”她说着使劲捶了这叫汪世海的男子胳膊一下。
世海只好收回目光,冲阮家兄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是啊,好久不见了,你们怎么除夕才回来?”
“都怪我哥呢!在路上耽误了几天,要不然早赶回来了!”阮初心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早已褪去了六年前离开村子的稚气模样,一言一行都颇有一股掌房大丫头的风范。她大大方方地起身,将自己哥哥身边的位置让给了世海,正要坐下时,眼角忽然瞟见了一个人,靳宝梳?
“这个女人怎么还在村里?”阮初心侧身盯着渐渐远去的宝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