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用得着杨捕头的人来搬?”宝梳取来纸笔在窗边小桌前坐下笑道,“我们是送货上门的,一会儿我就找人送到你的住处去。你眼下是住在衙门吧?”
杨捕头走过来坐下点头道:“是,就送到衙门去吧!”
“承惠四百两整,零头已经帮你抹去了,另赠两个茶香包。看杨捕头你这么豪爽,再送两条绣花丝帕,来,”宝梳递过单据笑道,“劳烦在这儿签个字。”
杨捕头一边签字一边问道:“最近中秋将至了,靳老板娘是不是也送了一副香石竹给你的母亲呢?”
“哦,没有。”宝梳伸手接过了单据,扯下一半交给了杨捕头。
“为什么?是忘了?还是还没打算?”
宝梳笑了笑道:“我娘早年就已经失踪了,如今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怎么送呢?”
“如此说来,倘若你知道你娘在什么地方也会送,是不是?”
宝梳微微拧眉,笑问道:“杨捕头似乎话里有话,难道杨捕头知道我失踪了多年的娘亲在哪儿?”
“其实你自己一早就知道,只是装不知道而已。”
“哦?”宝梳略有些惊讶,“有吗?我自己知道?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杨捕头揣了那张单子笑道:“看来你对你娘仍旧有着很深的芥蒂。即便我提到她,你始终也不愿意承认你知道她的下落。其实你娘真的很挂念你,希望在中秋之时,能与你人月两团圆。刚才我之所以会挑拣那副你作底图的绣品,是想送到你娘跟前让她瞧瞧,自己的女儿多有长进。说实话,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她当初跟我爹不辞而别的事情呢?”
“啊?”宝梳这回不是惊了,而是大惊。因为原主从来没有留下过这样的记忆,宝梳顶多是知道原主母亲早年失踪了,究竟是自己跑的还是被大伯卖掉的就不得而知了。可为什么这位杨捕头却言辞凿凿地说她知道,而且还说她放不下当初原主母亲与杨捕头爹不辞而别的事情呢?这玄机有点大了哦!难道原主母亲当初真的并非大伯所卖,而是跟一个男人跑了?
杨捕头见宝梳这副惊诧的表情,含笑道:“我知道你会很惊讶,但倘若你早已经收到了你娘送来的那封信,我想你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信?哦,对,老家是送来了一封信给我,只是那封信我没有看,在我家阮曲尘那儿。他说信上就写了些想我,希望我去团聚之类的话,也没别的。不过你——”宝梳指着杨捕头纳闷地问道,“你跟我娘……什么干系?”
“你娘,是我二娘,是我爹娶的继室。”
“哦……”宝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你不记得了?”这回轮到杨捕头纳闷了,“我听二娘说,打从你十三岁起她就每年派人回去找你,希望你能到杭州跟她团聚,但你始终不肯。你应该知道你娘嫁给我爹做继室的事吧?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宝梳咧嘴笑了笑说:“可能有这么个缘故,去年年初我摔了头,记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想必那段经历太过于悲伤,我自动屏蔽了吧!”
“屏蔽?”
“就是忘了的意思。这么说来,我娘就是你二娘,那副绣品就是送给她的?”
“你的一副绣品仅仅能解她一时的思念之苦,倘若你人肯跟我去杭州的话,那她必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我没想到你去年受过伤,还伤了头这么严重。要早知道,我们必定会派人从杭州来接你,请杭州甚至全国最好的大夫给你诊治。这么说来,你眼下记得不是很全了?”
“对啊!”宝梳点点头道,“你说的那些什么十三岁之后年年来找我之类的,我都记不得了,要不你再跟我说说?兴许我能记起来呢!”
杨捕头略带惋惜的口吻道:“要是你肯早点跟着娘派去的人来杭州,也不至于弄得头部受伤,更不至于嫁个六年不归家的丈夫。其实,当初二娘和爹在杭州安顿下来之后就立马派人去藕新乡找过你,可你说什么都不肯跟着二娘派去的人走,坚持要留在藕新乡替你爹守坟。从那之后,每年二娘都派人悄悄地回去接你,但你始终都不肯。后来你嫁人了,二娘听说那个人对你根本不好,长年不归家,你简直跟守活gua没有分别,二娘实在放心不下就亲自回来过一趟。”
“她还亲自回来过一趟?为什么藕新乡或者雾重村的人没有提起过?”
杨捕头轻叹了一口气道:“她是偷偷回来的。要是给老家人知道她当初是跟我爹私下跑了的,唾沫子都能把她淹死。所以她只能乔装改扮成进香的人去雾重村找你,但你始终不肯原谅她,死都不愿意跟她走,宁愿留在婆家继续守活gua。”
“真的?”宝梳忽然觉得原主真的好可怜。
“我没哄你,是真的。那回二娘没带走你,回杭州之后也伤心了很久。之后,还是每年都派人去找你,希望你想开了能去杭州跟我们一家团聚。今年二娘派回来的人回去说,你跟阮曲尘和好了,还自己做起了买卖,日子过得也比从前好了。二娘不相信,所以托我前来看看。”
宝梳指着他诧异地问道:“这么说来,你不是来办案的,是来看我过得如何的?”
“办案是次要,替二娘来瞧瞧你才是正经的。温大人问林提刑借我,我原本是可以不来的,但二娘说始终不太放心,所以我就顺道来瞧瞧你到底过得如何。”
“那你……不是我娘生的?”
杨捕头摇头笑道:“我比你大,名分上我算你哥哥。我是我爹正室生的,我亲娘死后,我爹就带着我和二娘离开了川内,跑别处过活去了。后来他们做了点小买卖有了点本钱,就在杭州安了家。其实二娘一直很挂念你,到底母女连心,你又何必执着于当初呢?她跟着我爹跑也是迫于无奈,并非真的那么狠心想丢下你不管的。她写信给你,也是希望你能跟我一道去杭州团圆,定居那自然最好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受了伤的初心
“怎么可能定居?”宝梳摇头笑道,“我男人在这儿,绣庄也在这儿,没打算再往别的地方去了。你回去告诉她吧,我不计较了,她也不必总是伤心了,我眼下过得很好,你也看见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杨捕头微微颦眉问道:“阮曲尘对你真的很好?我们听说他曾经跟你闹过和离的。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牵制?倘若你真有什么委屈,大可以告诉我,凭我们家如今的能力绝对能让你离开这个男人。”
“什么呀!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我自己的丈夫?我吃饱撑的吧!从前归从前,如今我跟阮曲尘过得好好的,用不着你们棒打鸳鸯了!回去告诉你二娘吧,我好得很,她不必牵挂了,安心在杭州做她的贵夫人就行了。那些什么过去的事统统一笔勾销,这总行了吧?”
“真的?”
“我靳宝梳说一不二,说过不计较就不计较了。”
杨捕头松了一口大气,笑问道:“那跟我去杭州见见你娘,总行吧?其实说来也巧,我们杨家在杭州也有家绣庄,规模比你这个还大。你既然对刺绣这么敢兴趣,又喜欢做买卖,索性把绣庄搬到杭州去,那儿更繁华,买卖更好做些。”
“去杭州?”宝梳摸了摸耳朵笑道,“我倒是想去见识见识,不过这事儿我自己做不了主,我得问问我家阮曲尘才行。他要不答应,我也去不了的。”
“你倒挺听他的话的。”
“自己男人的话为什么不听?难道你希望你媳妇不听你的话吗?话说回来,你娶亲没有?嫂子哪儿人啊?家里都有三五七个娃了吧?”宝梳好奇地打听道。
杨捕头淡淡一笑道:“让你失望了,你嫂子还不知道在我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呢!我没还成亲,虽然二娘前前后后已经帮我张罗了好几位了,但都没看上眼,就一直耽搁在那儿了。”
“哦,原来如此!”宝梳笑米米地说道,“不用怕的,你一高富帅,还怕找不着媳妇吗?你不知道,自从那日在公堂上见过你之后,钟姐姐和汤娘就迷上你了。一提到你,总是赞不绝口呢!”
“她们太大惊小怪了,当捕头的都是那样的。对了,去杭州的事你能不能尽快给我个答复?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一块儿去杭州瞧瞧,二娘真的很想见见你,跟你吃一回中秋团圆饭。”
“我说了,得问问阮曲尘,他答应才行。”
“那好吧,我等你答复。”
“嗯!”
晚上曲尘回来时,宝梳很兴奋地跟他说起了杭州之行,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分上的哥哥,然后满怀憧憬地想象了一下:“都说杭州是天堂,现代版的我去过没感觉,这回我要去逛逛古代版的,绝对会是不一样的!怎么样,阮爷?你从来都没带我出过远门,这回带我去杭州玩玩吧!”
躺在塌上翻看账本的曲尘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真是你哥哥?”
宝梳爬上塌窝在他身边说道:“他是这么说的,应该不假吧!怎么样啊,阮爷,带*和小*出去逛逛,见识见识也好呀!”
“脚底抹油了?”
“抹了……”宝梳眼巴巴地望着他说道。
“抹再多也不行。”曲尘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宝梳嘟嘴问道。
曲尘合上账本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道:“你还怀着孩子呢!杭州多远你知道吗?万一路上有个差池,我找谁哭去?老实给我待着,生完孩子再说!”
“哦……”宝梳的小嘴立刻翘了起来。
“还有,别跟那姓杨的走太近。”
“为什么?”
“他是捕头,我们是什么?”
“哦,明白了。对了,你跟他之前就认识吗?”
“认识,在建州时打过几回照面,这人有点小聪明,不像一般的捕头那么草包。”
“他查过你吗?”
“嗯。”曲尘继续看着账本道。
“查到什么没有?”
“查到了我还能坐在这儿?横竖离他远点,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再说你那个娘,当初有那么十万火急吗?你爹丧期都没过,就丢下你跟别的男人跑了,有那么着急吗?我要没猜错,你那个娘在你爹没死之前就跟杨晋(杨捕头)的爹有往来了,好了有多久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眼下日子过得好了就来找你回去补偿,求个心里安慰,这种补偿不要也罢,听见没有?”
宝梳靠在曲尘肩上,点点头道:“对哦,要不然,我娘怎么会跟杨捕头的爹跑了呢?两人私底下怕是有些交情的。不过也罢,跟我没什么干系,我跑去人家跟前母慈子孝干什么?我想去杭州不是为了见她,就是想去逛逛而已。”
“要出门,生完孩子再说。说到中秋,初心那三十六件嫁妆做出来没有,离八月初八没多久了。”
“就差初心那件嫁衣,和洞房当晚要放的那*鸳鸯绣花被了。初真说了,顶多再过两日就完了,打包装点都来得及。礼盒我已经让海樱事先定了,也给三婶三叔瞧了,他们都说挺好的。”
“初心呢?上回初心来说了什么没有?”
“她向来跟我无话,来了也只是瞧了几眼绣品就走了。怎么了?你还放心不下你那妹妹啊?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人家就喜欢裴元庆那类型的呢?*眼里出西施嘛!”
曲尘嘴角勾起一丝蔑笑,翻了一页道:“她以为我不知道,她压根儿就不喜欢裴元庆那样的。她喜欢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