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转眼看了看桌上放着的七宝阿育王塔道:“去,把阮曲尘给我请来。”
“这会儿?”
“对,我想他跟我一样,一定也睡不着,很想找个人秉烛夜谈。”男人的嘴角勾起一丝轻笑道。
冬姑不敢多问,忙应着去请人了。不多时,曲尘到了。冬姑关上门后便离开了,曲尘自己缓步地打起珠帘,走进了这个充满着浓浓香气的房间里。
窗前的半旧靠椅上正坐着那个男人,那个曲尘原以为已经死掉的男人,他的师兄,曾经的道悟。
“来了?”这男人将那只白猫抱在手里,笑得如得意的妖孽一般,“好久不见了,师弟!可还想我这个大师兄?”
“为什么不想?”曲尘走到圆桌旁坐下道,“我偶尔也想想,想想大师兄有没有投身极乐,去侍奉佛祖。”
“呵!”这男人冷冽一笑道,“佛祖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所以我又回到人间了。看到你如此淡定的模样我好欣慰!我从前的小师弟终于长成了大男人的模样了,我真的好欣慰,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对付你了,师弟。”
“你心里*是不是?”
“*?”
“那是我们家宝梳的话,意思就是你心理不正常,心理扭曲。为什么?为什么你活着不回来找我和师傅呢?你不找我们,找夏夜和汝年都行,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到这个夜月阁变成这副模样?”
“我这模样差了吗?”这男人张开双臂,笑着反问道,“嗯?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模样?跟着老贼去当和尚,还是跟你一块儿帮那老贼照管掳金帮?我现下是夜月阁的主人,有多少江湖豪杰王公贵族想来我夜月阁为宾你知道吗?帮我办事的人排着队地等着,总也好过去做个和尚或者帮主吧?”
曲尘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已经不认得他了。从前他是光头的,模样挺俊朗,总给一些上香的无知妇女*两句,如今的他长发高束,更显出一个俊美男子的模样,只是他这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有股阴气在乱窜。
“怎么从地宫里出来的?”曲尘问道。
“爬出来的,跟你和那老贼一样。”
“他是你师傅!”
“也是把我丢弃在地宫里,只带着你逃生的师傅!”说到这儿这男人眼里多了几分憎恨。
“师傅说当时他已经确认你没有了呼吸,这才带着我逃出来的。”
“就算如此,他为什么不把我的尸体弄出去,而要把你这个毫无干系的人辛苦地从那个地宫里弄出去!”
“你就为这个恨师傅?”曲尘不解地看着他说道,“当初我们一进地宫的时候就知道出不来了,所有进地宫的人都得给那尊七宝阿育王塔陪葬!谁想呢?我也没想到我自己还能活着爬出那个地方!要是换了是我,在那种情况下能救一个是一个,我也会带活着的人出来,不会带个没呼吸的出来吧!”
“你能跟我比吗?”这男人眼里的憎恨又多了几分,怨恨地盯着曲尘道,“你根本不能跟我比!那老贼大概从来没跟你提起过吧?我是他亲儿子!亲生的儿子!他居然救一个徒弟,都不救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什么?”曲尘倒吸了一口冷气,瞳孔渐渐放大,怔在那儿说不出话了!
师傅,是悟道师兄的……亲爹?什么跟什么啊!
“哼!”这男人看着曲尘吃惊的表情轻蔑一笑道,“他从来没跟你说起过吧?我告诉你,到他死的那日他都不会告诉你的!为什么?因为如果告诉你我是他亲儿子,他自己的身份就得暴露了!师弟,想不想知道你自己究竟在为什么人做事?想不想知道自己这几年已经蠢到了什么地步?”
曲尘缓缓吐了一口气出来道:“不必卖关子了,你叫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吧?你说吧,我听着。”
“不愧是我亲爹栽培出来的人,到底是遇事不慌乱的,”这男人脸上带着讥笑点头道,“不过我爹还真有些眼光,那三个之中挑你,可你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要收你们三个为徒吗?”
“缘分啊,”曲尘轻描淡写地说道,“师傅不是说了吗?我们跟佛有缘,他跟佛也有缘,那就等于我们跟他有缘了。要不然呢?”
“哈哈哈……”这男人仰头狂笑了几声道,“你对那个老贼的话还真深信不疑呢?还真是他的乖徒弟!要说这件事,那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久到我有时候都忘记了自己是哪国人,原本姓什么叫什么。”
“什么意思?”
“还记得庞硕天吗?那个被你潜伏了将近五年男人。”
“记得,那又如何?你跟庞硕天也有往来?”
“庞硕天死是迟早的事,我知道他斗不过你,但他在临死前没告诉你一些事情?”
曲尘警惕地看着他问道:“譬如说呢?”
这男人拂了拂白猫,转头望了窗外一眼道:“譬如说……他没有提过一个叫吉尔哈的人?”
“吉尔哈?”曲尘立刻想起了什么,紧盯着他问道,“你也知道吉尔哈?庞硕天告诉你的?”
这男人低头抚着猫背笑了笑道:“看来他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更多的事情,这就证明冬姑下手得很及时……”
“是你!”曲尘忽然明白过来了,“庞硕天是被你杀了的?”
这男人脸上浮起一丝阴笑道:“不明白吗?这就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的师弟,你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会是我派冬姑去杀了庞硕天的吧?为什么我要杀他?因为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告诉你实情,还不到时候告诉你——我就是吉尔哈!”
这话如当头一棒打得曲尘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满眼疑惑地看着这男人问道:“你?你是吉尔哈?辽国那八个细作之一?”
“不相信?”
“很难相信!”
“还想着我是从前的道悟呢?我的师弟啊,看来你从前对我感情挺深的。那也是,你爹死的那段时间你很伤心,在树林里到处闲逛,一个人偷偷哭,还不敢给你娘知道,那时候我陪了你很长时间,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认识了那老贼,后来那老贼通过你又认识了夏师弟和小师弟。可是你知道吗?当初是那老贼故意让我接近你,安慰你的。”
曲尘紧了紧牙龈道:“别再提我爹的事,不然你就不用说下去了!”
“看来你很痛恨当年炸死你爹的人,那怎么办呢?”这男人轻笑道,“我还要不要说下去呢?我真怕你接受不了啊,我的师弟!当你发现你最亲近的人一直都在骗你,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世界都是荒唐的?”
“你有屁就放!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曲尘瞪着他道。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
话未完,门外忽然响起了争吵声,听上去像是夏夜在跟谁吵架。这男人嘴角一勾,阴笑道:“原来夏师弟也想来凑热闹!正好啊,有好故事大家一起听!来人!把外面那位上宾请进来!”
片刻后,夏夜匆匆地推门进了房间,撩开珠帘走近那男人,弯腰仔细地打量了两眼,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哦哟!长得跟道悟师兄还真像呢!你就是道悟师兄吧?”
“夏师弟还记得我?”
“咦!这声音也对!”夏夜指着这男人连连点头道,“这声音也像道悟师兄!闹了二半天,道悟师兄你没死啊?”
这男人对夏夜微笑道:“谁说死了?是曲尘师弟误会了,我压根儿就没死。”
“真的?哇!那你眼下气派了啊!夜月阁你家开的啊?行啊师兄!有点能耐啊!莫不是出家当过和尚的出来做买卖更得心应手?照这么说,我也该去当回和尚咯!”夏夜笑道。
“夏师弟还是那么喜欢说笑,总逗人乐!”
“话说回来,师兄,你这几年上哪儿去了?为什么装死啊?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呢?”
“他是吉尔哈!”曲尘在旁边冷冷地冒了一句。
“吉什么哈?”夏夜顾着打量他师兄了,没怎么听清楚。
“吉尔哈。”
“吉尔哈?”夏夜抓了抓后脑勺,自言自语道,“这名字好熟啊!好像在哪儿听过?吉尔哈?吉尔哈?哈吉尔?什么人啊?”
“辽国细作。”曲尘不得不再提醒他一句。
“辽……”夏夜猛地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脑袋使劲往旁边一扭,吃惊地盯着这男人道,“不会吧?师兄是哈吉尔……不是,吉尔哈?曲尘,真的假的?师兄怎么可能是吉尔哈?他长得就不像辽国人啊!”
这男人浅笑了笑,低下头去理着猫毛道:“南阿察大人挑拣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长得太像辽人了,岂不是一眼就能被人看穿了?所以他所挑拣的那八个人都是长得不像辽人的人。”
一听这番解释,夏夜再笨也明白过来了!他忙往后退了几步,凑到曲尘旁边扭头小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曲尘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那要动手吗?”夏夜纠结着。
“听完他说的故事再动手也不迟。”曲尘坐下道。
“什么故事?”
“坐下听不就行了?坐下!”
夏夜拉了条绣墩过来坐下,然后问那男人道:“道悟师兄,你真是吉尔哈呀?你可潜伏得够深啊!你也很不够意思的,瞒了我们这么久,难道这几年回辽国去了?”
这男人笑了笑道:“没有,我一直在宋境。四年前买下了夜月阁,把这个窑子打造成了一个黑市。而这个主意,是我盗用了曲尘师弟的。师弟还记得吧?当初你说你想做买卖,就算开家窑子也会开得跟别人不一样,你说窑子里能出卖的东西太多了,除了色相,很多东西都可以卖。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佩服你,你是个做买卖天才,待在庞硕天身边真的是委屈你了。”
“哦!”夏夜有点明白了,指着曲尘说道,“怪不得你对他们的章程那么清楚,原来这主意是你的。哇,哥你够强啊!早几百年前就想开窑子了?”
“那时候只是我和曲尘师弟无聊说说而已,我想曲尘师弟也没打算真开个窑子,不过这点子不小心被我用了,师弟不会找我算账吧?你若要,我给你三成?”
“言归正传吧,”曲尘冷冷道,“我对你的钱,没兴趣!我对你所谓故事倒更有兴趣,要说便说,不说拉倒!”
这男人含笑道:“看来曲尘师弟已经着急了,那好,就请二位师弟洗耳恭听,接下来的故事保准会让你们不虚此行!”
☆、第三百九十三章 关于那场爆炸
这男人手往下轻轻一放,那只白猫便轻盈地跳到地毯上,走了。他起身走到铜盆前净了手,一边用白布擦手一边走回来道:“其实我真名叫鲁亚。吉尔哈,吉尔哈不是一个人名,而是一个家族的姓氏,所以顺理成章,那老贼,也就是你们的师傅也姓吉尔哈,他本名叫德真。吉尔哈,我们都来自辽国。”
“什么顺理成章?”没听到前面内容的夏夜不禁纳闷地问道,“你姓什么,师傅也姓什么?难道师傅跟你是一家的?”
“他说师傅是他爹。”曲尘道。
“什么玩意儿?”夏夜的吃惊不亚于曲尘。
“曲尘师弟说得没错,你们的师傅,同样也是我的师傅,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同属于吉尔哈家族的人。”这叫鲁亚的男人缓缓坐下道。
夏夜眨了两下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既然是亲父子,当初为何要以师徒相称?”
鲁亚浅浅一笑道:“若以师徒相称,是不是可以少去外间不少的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