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并没有停在一楼,护工推车推床从二楼的天桥穿到了门诊大楼,他将床单彻底没过病人的脸面,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地将车推到了门诊大楼前方停着的一辆救护车前。
救护车上立刻下来了几名医师打扮的男人,他们帮着护工连人带车一起推到了车上,然后作出摆手的姿势。
护工也大大方方地与他们挥手作别。
这场景自然,与以往任何时候发生的事件没有半分区别。
副驾驶座上的墨镜男打开电话,露出闪闪金牙,“得手了。”
他合上电话,对着后面的小弟说道,“上头吩咐了,把人丽三泰行。”
三泰行是城南涌泉街上的一个汽车修理铺。
有人提出疑议,“从前天起,三泰行附近就有不少条子在那打转。现在再把人弄过去,太危险了。反正这老家伙半死不活的,就这么从医院弄出来,也活不多久,还不如干脆做掉了。再找个地方扔了。”
与他相对而坐的男子却有些担心,“要我说,大哥就不该再趟这滩浑水,上个星期刚弄出两条人命,这又来……你们都该知道那个娘们是什么身份吧?这要是让警方找到我们,说不好,都要掉脑袋的!”
墨镜男眼神狠戾地瞥了过去,“怕死你还吃这碗饭?”
一句话将后座两人震得鸦雀无声,他这才满意,“我也觉得弄死了干净,但上头是这个意思,咱们也不能对着干,反正这趟只要把人送过去,咱们分了钱,就立刻分头躲一阵子,等风声过了,就再换个地方出来。”
后座的两个男子面面相觑,一个仍旧是满面狰狞,一个脸上的担心却越来越浓。
墨镜男像是在竭力说服自己,低声嘀咕,“反正人不是我们杀的,咱们的手上没有见过血,怕什么。”
车子开到僻静处,司机下车将顶上的鸣笛取下,又不知道什么戏法摸去了车身上的红十字标记和其他字样,车子一下子便成普通的白色卡车,他翻身上了车,刚待要前行,却忽见前方马路上驶过一辆鸣笛的警车,司机一惊,手脚便有些不能动。
墨镜男见状狠狠骂了句,“废物。”
便跳下车,与司机换了个位置,“不过是过往的车子,有什么好怕的,瞧你那孬样。”
司机有些讪讪的,憋了半天解释了一句,“别说大哥您不知道咱车上装的那个是谁……咱可没大哥您那胆……”
墨镜男转脸望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反倒猛踩油门,又将速度加快了一些。
三泰行,修理工人们仍在门市里忙碌,墨镜男从旁边的小巷子拐弯进去,进了个停车场,他打开车,跳下来,对车上几个混子说道,“你们先等着,我上去拿钱。”
过不一会,墨镜男便拍着鼓鼓囊囊的荷包下了来,拍了拍车窗,“还不下来?”
那几个木手木脚想要把推床一并扛下,却被墨镜男狠狠,“松手,到这里为之,这连人带车就都没咱什么事了,这钱咱们弟兄四个分了,来,都揣上,咱们就从这里开始分道扬镳,等过几个声小了,再回来看看。”
他把钱一份一份数好塞到手下的兜里,然后便率先离开,往西走去,但走还不到二十米路,便被穿着便衣的警察擒住,被生生地拽进了警车,进去一看,兄弟们已经比他先到了。
警车并没有鸣笛,悄无声息地开走了。
墨镜男四人才刚离开,便有人将车子开进了后院修车的仓库,门一锁,就有人将推床弄了下来,因为光线略有些阴暗,床上躺着的人容貌便有几分模糊。
陆东虎阴戾地从楼上下来,眼神中充满了狠绝,他挥了挥手,手下便立刻散去,空旷的车间里,便只剩下他和推床上人事不知的那个人。
他拿手掀开被单,因为常年在医院之中,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散发出来,他瞥了眼床上的人,连忙抖了抖手,将被单扔开,“姐夫,你把我逼到绝路,眼看我可就要活不成了。”
窗外传来前面汽修门市里工人的吆喝,和工具丁丁冬冬的声音,陆东虎望了眼外头,见无甚特别,便又折返,对着推床冷冷一笑,“不过没有关系,当年若不是……我可早就成了死人,这些年来的命,也算是白捡回来的。”
他的语气忽然重了起来,透着浓浓的残暴气息,“我这条命,死不足惜。姐夫,你知道原本我可以直接让你断气的,为什么却非要费这样的功夫把你弄来?因为……我想要亲自送你上路。就算是死。如果死前能带上你,总算还是值得的。你说,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
车间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才有繁华喧闹。
陆东虎从一边从金属箱子里取出针管试剂,一边平静地说道,“你这样虚弱,身体恐怕也撑不过多久,我原本是该等得及的……但这样也好,早点了结,你也少点痛苦。”
他动作娴熟地弹了弹试剂瓶,俯身说道,“姐夫,去那边和七秀姐团聚吧,下辈子,记得要做个好人。”
陆东虎的脸色一直都是平静淡定的,但针头就要刺进推床上人皮肤的那一瞬间,他却脸如死灰。
因为床上那人,在动。
那人藏在被单下的手,不知道何时竟然伸出,狠准有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手中的针管一把打落在地。
这人……不是唐四海!
这是一个圈套!
意识到这一点后,陆东虎二话不说,便举起身边的工具往那人头上砸去,然后飞速地扔掉,从后门逃出。
这是个圈套。
因为他怎可能逃得出?
陆东虎被以非法拘禁和意图谋杀的罪名被警方逮捕。
这样顺利,倒让唐安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她的认知里,陆东虎的为人深沉初事谨慎,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就算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但如果真想全身而退,恐怕没人可以为难得了他。
更何况,他还在本市经营多年,警方内部,总也有几条人脉,这几天大动干戈地搜索涌泉街,他怎会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
疑惑,纵然是疑惑的,但陆东虎的到案,却总算还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因为如果没了陆东虎,那么陆雪琴便就容易对付得多。
陆东虎的妻子林希蓝哭成个泪人,跑到唐宅去向陆雪琴,“姐姐,您救救东虎吧,他不会做那样的事,一定不会的!”
林希蓝家世普通,父母不过是平常工人,她自小生活环境虽然不算优渥,但却十分单纯,虽然嫁给了陆东虎,但她的生活却还如同从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因此这些豪门和生意上的弯弯绕绕,她不仅看不清,便是连猜都猜不到。
陆雪琴的脸色却几近麻木,自从脚部骨折以来,她又连绵生病,身体急转直下,一下子比往日更见消瘦。
她勉强弯了弯嘴唇,心里纵然再苦再涩,却仍要安慰这个单纯的弟媳,“我知道东虎不会做那样的事,肯定是一场误会,希蓝,你先回去等我消息,我一定会和警方好好说说的。”
林希蓝万般无奈地走了。
但陆雪琴的心却如同惊涛骇浪,一刻都无法平息。
她知道陆东虎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方式,那全然都是为了她们母子,虽然形势对他不利,但他如果肯舍弃华夏的一切,及时抽身离开国内,以这几年来他在国外的经营,自当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原本不必行这作茧自缚的一招。
可若是他不这样做,那么线索就要伸到陆雪琴身上,有些秘密,恐怕想埋也埋不住了。
厨娘在厨房忙碌着,帮佣也在宽大的客厅里,不停收拾着,偶尔还会笑着与她搭几句话,明明她不是一个人,为什么却会觉得那样冷,那样孤寂?
果然,两天后,陆东虎认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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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清醒
陆东虎对各项罪名供认不讳,交代犯罪事实也甚清晰。
根据他的口供,他在唐氏国际副总裁选任失败之后,便想要将唐四海除掉,到时遗产继承,他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没想到这打算却被唐七秀识破!他不得已便只能杀人灭口。
唐七秀是被诱骗了去三泰行的,真正的死因不是车祸,而是窒息;往司机小朱静脉中注射酒精,是为了造成酒驾出事的假象;事故车上电子操控系统中发现的病毒,是助理小周提供的,他不知道源头是从哪里来,但支付了一笔不菲的数目给小周;而那些帮助他实施犯罪的打手,多半都是本地的混子,只要给的钱够多,什么都会照做。
这份口供谨慎严密,与案情完全吻合,在对三泰行几名伙计的审讯中,得到的结果也相一致,因此警方就此宣布结案,而陆东虎几项谋杀罪名在身!只等开庭宣判最后的刑罚,像这样犯罪情节严重!又对社会造成重大不良影响的案子,死刑是逃不掉的。
唐七秀被害一案,在华夏引起的轰动极大!媒休和普通民众原本就对豪门财阀的轶闻特别感兴趣!这回的标题既惊悚又悬疑,既有公司争权的紧张急迫又有豪门争产的头破血流,尤其罪犯还是商场中赫赫有名的一个人物,一时间,这件案子成为人尽皆知的话题。
东吴大学门口的咖啡厅,唐安琪与季心洁相对而坐,一边喝咖啡一边听着后座的客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这案子,从缘由经过口沫横飞的样子像是他曾亲历过一般。
季心洁有些恼怒,“这些人真是的,人家的伤心事,他却当是传奇绘本来说,唐姑姑还不曾下葬呢!他们也不怕晚上睡不着?”
按照刑事案件的惯例,警方要结了案,被害人才好发丧入葬。周哲春请了法师算过了日子,唐七秀的葬礼放在三天后举行,他倒不是迷信的人,只是唯独这样的方法才能寄托他对惨死亡妻的哀思,倘若还有来世,未必要投生豪门大富大贵,却一定要平安快乐,幸福终老。
唐安琪眼神一黯,“是我对不起姑姑。”
她重生一回,敌人是谁一开始就心知肚明,倘若她能更加狠绝一些,在陆东虎下手之前就先绝了他的路,那么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唐四海不会长眠病榻,唐七秀也不会死。
季心洁不知道唐安琪的心事,以为她伤心过度所以才过于自责,便柔声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唐姑姑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将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若真有孝心,以后常常去看望唐姑父,过照应照应周安平才是正理。”
她一边说着,一边瞥见外面街道上关明宇的身影!忙说道,“明宇哥来了。”
唐安琪顺着她的眼神转过脸去,看到马路斜对面的十字路口处,关明宇骑着机车正打完绕进来?不由莞尔,“你眼神可真好,那么远都被你一眼看到了,你爸当时不该让你练武术,应该送你去练射箭。”
她顿了顿,又惆怅地说道,“最近家里各种事情!我都没来得及问明宇哥毕业的事情顺不顺利,心洁,明宇哥是打算找本专业的工作,还是继续留在雷神俱乐部当赛车手?”
季心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上两个月我问了一次,他说还没有决定。其实我更希望他安安稳稳地找个工作,他毕业名校,专业又是数一数二的,倘若他肯,一定能找到不错的工作,他虽然在邻界打出了名号,雷神给的签约金又很丰厚,但当今摩托车赛车手,实在是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