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十力非常不习惯皮油子这般腆着脸凑上来,但是还是转述了刚刚傅阳说的事。
原来,薛家在降价。
薛天赐这几日在各间铺子外面都打出了大招牌,以极便宜的价格出售香粉和头油,价格比“馥春”还要便宜上一两成,而且更加诱人的事情是——多买即赠。买两盒香粉,赠一瓶头油,若是买五瓶头油,便赠一盒香粉。
傅春儿听到这个消息,极其无语,这不就是价格战么?而且还用上了现代依然十分风行的促销招数,多买多赠,谁说古人没有经营智慧来着的。她打发素馨和玉簪两个小丫头去埂子街的薛天赐铺子,买了不少香粉与头油回来,自己仔细地研究一番,然后叹了一口气。薛家这些按“地板价”出卖的妆品,不是经过什么工艺改良的出产,就连包装都依然极尽奢华精美,与薛家原来的风格如出一辙。
换句话说,薛家眼下正在赔血本赚吆喝,卖得越多,赔得越多。
傅春儿觉得有些头疼,薛家此举,看上去甚是疯狂,这是针对傅家的么?是因为上次傅阳直接拒绝了薛家送来两名婢女的好意么?
她将心比心,觉得自己若是要凭价格战去打薛戴两家,必然会精心计算,并且安排一批能够将成本降到极低的产品,而且会周密计算供货时间,和这批货对薛戴两家的影响,并且派人密切薛戴两家的反应,以随时调整自己的计划。
然而薛家就像传说中的“土豪”一样,价格战说打就打,而且就是用薛家平时发卖的妆品,一模一样,只是价格瞬间砸到地板上,令广陵府的百姓登时为之趋之若鹜。
傅春儿想了想,叫过玉簪,嘱咐她明日上街采买食材的时候也注意一下,戴家有没有动静。
戴家的反应很重要,如果戴家也跟着动,那薛戴两家便是有了默契,要将傅家的生意一举赶出广陵,但是如果戴家不动,薛家这般明晃晃地往水里扔银子,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这样往水里扔钱玩儿。只要傅家能够靠广陵周边的生意多撑住一些时候,熬过这段苦日子,等薛家自家银钱上压力大起来的时候,这等作怪,便自会结束了。
然而,戴家的反应,却是极暧昧而低调的。
戴家没有马上宣布降价,而是依托戴家在城中的几间铺子,给自家的老主顾们“赠送”新品。等老主顾们纷纷反应效果不错,想单独再买些新品的时候,戴家将价位亮了出来——自然是便宜得令人掉眼珠的低价。
戴家依托的是老主顾,是人脉,是口碑,因此他家从来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过“降价”这事,然而很快地,广陵城上下都知道戴家出了两种新的妆品,售价极便宜。只要到戴家任何一间铺子里,说要这两种妆品,以往那些会围着主顾问前问后的“导购”姑娘们,就会二话不说,将搭配好的妆品拿出来,然后主顾可以立即到柜台那头付钱走人。
戴家降价的消息一传出来,广陵府不少原来买不起戴家妆品的人家,都不淡定了,纷纷行动起来——要知道戴家可是百年老店,除了历史悠久之外,更是出产贡粉的。试想下,以这样便宜的价格,能够用上与宫里皇后娘娘一样的香粉,那会是怎样一种人生体验啊!
最后,戴家各间铺子,不得不申明每日限售新出的这两种香粉与头油各五百件,虽然五百件也并不是小数目。在东关老店和埂子街上,戴家铺子前头,每日早间来排队的百姓渐成广陵一景,还有锲而不舍的,今日排不上,明日再来的。更有代人排队的,只收取几文钱,方便那些住在四里八乡,没办法那么早赶到广陵府的人们。
相比戴家与薛家的火爆,傅家这头直可谓是门庭冷落。
傅春儿这日在查看徐凝门铺子的账目,她指着货物账目与银钱账上对不上的地方,问阿康与素馨两个,叫他们两个先自己对上再来回自己。接着,她便自己走到窗前,徐徐地看着窗外那片的绿意。
“馥园”——按照纪燮的意思,傅家干脆就将新建的院子叫了这个名字,只是大多数人都只道是“傅园”罢了。
园中的二层小楼前面,修了一座小小庭院,如傅春儿所希望的那样,庭院没有做成传统的“”式样,而是挖了一个小小的池塘,从附近的小秦淮引了活水进来。池畔建了一座小榭,旁边她与父母哥哥一起手植了不少树木香花,寿家送了不少桂花苗过来,傅家谢过了,都一一栽在楼前。
傅春儿正看得出神,傅阳突然进来,急匆匆地取了桌上的茶壶,往杯中倒了,然后一扬脖子全数饮了去,这才平了平气,苦笑道:“妹妹,我真有点想将徐凝门的铺子也赁出去算了。眼下真是……真是难捱啊!”
傅春儿很能理解傅阳的郁闷,她刚才看过铺子的账,粗算下来,自家铺子的生意只有不到平时的三成。
“我去看过,有好些人守在咱家铺子门口附近,见有人要进咱家铺子,就会上去拦着人家,说薛家与戴家有便宜卖的妆品。”傅阳一边说,眉头郁闷得几乎都拧成一个疙瘩,“我也没法说什么,那起子人也赶不走。”
唉,这次,薛戴两家,看着是要联起手来想挤垮傅家。这一切,都做的太明显了。傅春儿叹了一口气,道:“仙女镇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仙女镇那边送信过来,说近日货走得慢,咱家本来安排初九再送一次货的,现下看起来不必要了。”
一百九十五章 盗方
得到仙女镇那边的消息,傅家人的心情都不算太好,尤以傅老实为甚,戴家似乎永远是挡在他心上的一道阴影,以前挑货郎担子的时候是,眼下自家开作坊铺子了,戴家轻描淡写地调了这边两种妆品的售价,就让傅家接招的时候,倍感吃力。
饭桌上,傅老实一直闷闷不乐,导致傅家其他人纷纷表示吃饭吃得有点郁闷。
傅阳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桌上有道韭菜炒螺蛳,原是他最爱吃的。只见他挟了一粒粒螺蛳,也不用筷子或是签子,只轻轻一吮,那螺蛳肉便整个起出来。这个时候的螺肉,嚼起来清脆鲜香,与韭菜同炒,别有一种风味。
然而傅老实有时候会望望傅阳,大约不清楚这个儿子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的。而杨氏看着傅阳这副态度,见傅春儿也神情平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事,便去剖了一只咸鸭蛋,将淌着红油的蛋黄剔出来,一半给了傅老实,另一半则给了傅春儿。
傅春儿事后问起傅阳,问他竟怎能这般镇定自若的,傅阳便笑说:“在饭桌上板着个脸,也于事无益不是么?反而叫娘和弟弟担心。”他咧嘴一笑说,“我当日只想着,妹妹没准能出个好主意,所有的事情便都可以迎刃而解。所以我一点都不着急。”
其实那会儿傅春儿心里也紧张得很,她心中一遍一遍地在过广陵城中薛、戴两家的情势,而手上则在将鸭蛋的蛋黄捣烂,让红油和鲜亮的鸭蛋黄拌到晶莹洁白的米粒上去。
突然她停了下来,与傅阳咬了半天耳朵。傅阳停了筷子,点头道:“我一会儿便去寻老曹说这件事情,要不你先以我的口气,拟一份给刘行商他们的书信,我回头自己誊一遍,明早就去钞关,找人捎过去。”
傅春儿提醒傅阳的,是关于从傅家作坊购货,再到周边市镇去销售的行商们。傅家作坊中,大约七成的出产,是从出给收货的行商们,在仙女镇和徐凝门零着发卖的,只有三成左右。
她仔细计较过一番,傅家在城中和仙女镇的生意,收到冲击最大,一来因为傅家在城中的铺子开得少,只有一家;二来薛戴两家选择与傅家相争的方式,也是透过在零售的店面降价。而在零售这上头,傅家还没有在广陵城中建立起自己的声望。
因此那几名行商,则显得尤为重要。在这个当口儿,她便自然想到了仇小胡子。
吃过饭,傅阳匆匆出门去了。傅春儿将自己关在房里,思索片刻,就开始草拟书信,连素馨进来都丝毫未察觉。
傅阳只一盏茶的时间就赶了回来,问妹妹:“老曹说,这事儿最好立刻写一封信给仇爷。眼下钞关有船往松江去,很急,你看看能不能赶一封给仇爷的信出来。”
傅春儿一凛,道:“已经得了,哥,你看看行不行,若是可以,便直接署名入封,然后直接送到钞关去吧。”
傅阳闻言大喜,道:“妹妹真厉害,竟然跟老曹想得一样。”他一目十行看完,便伸手执笔,署名之后细细将信笺封好,急忙出门去了。
傅春儿这才吁了一口气。她原想着本来刘行商的事情就是仇爷亲自去商议的,所以单找老曹怕是没用,因此才先赶了那封给仇小胡子的信出来,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能赶上去松江的船。如果能稳定住几位跑船的行商,那么傅家妆品七成的销路还是稳定的。只要傅家能站稳脚跟,薛戴两家也不可能永远往水里扔钱,迟早有价格战结束的一天,只要这一仗傅家能够奉陪到底,那广陵城中香粉铺子里,三足鼎立之势便成。
但是如果傅家站不住,被挤出广陵,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傅阳自去了钞关,傅春儿继续拟着几封给行商们的信件。素馨在旁看着,心中竟然淡淡地对傅春儿生出些羡慕来,羡慕傅春儿的决断与能力。她想,或者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真正配上纪小七爷吧。只是这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不由得自己心中哂笑一番,不过一个商贾之女而已,便再能干,又怎地能够配上本府唯一出过的解元公,又怎地与心系民生的大善人能够登对?
且不说傅阳与傅春儿这头大家在忙碌着,傅家作坊之中,还有一个人也忙个不歇,甚至有点焦头烂额——皮油子,他正在试着寻出傅家香粉的配方。可是他却茫无头绪,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出傅家几样妆品的配方。
“外头”给了皮油子很大的压力。
又过了两日,傅家铺子的生意开始觉得送了一口气。虽然其他的妆品都被薛戴两家压得死死的抬不起头来,但是鸭蛋粉倒是一日比一日好,有些恢复的趋势。原来,三家之中,只有傅家将粉做成鸭蛋粉的形状,薛家的依旧是散粉,而戴家降价发卖的,也还是散粉,只有在“正价”的妆品之中有散粉和做成滚珠状的香粉两种。
好些主顾已经用惯了傅家的“鸭蛋粉”,再回头用散粉,竟觉得不惯。而傅家人确实也不曾想到,当日杨氏随手递给傅老实的一只鸭蛋壳,竟能带来这样的效果。
雷老虎便又转弯抹角地约了皮油子出来见面。皮油子忐忐忑忑地捏了一份傅家头油的配方,去见了雷老虎。
“跟你说了多少遍,傅家’鸭蛋粉’的配方,这才是最重要的。”雷老虎捏了那头油的配方,有点不屑。
“雷爷先收了这头油的配方,我既然能拿到这头油的配方,鸭蛋粉的配方必然也能‘手到擒来’。”皮油子竟然还能用上点成语。雷老虎有点鄙视地看了看皮油子,可又别无他法,便道:“只是快些,要是得的晚了,上头答应的那些好处……可就不一定能到手了。”
皮油子大急,道:“一定行的,一定行的,只再要两日,再要两日。”
只是他不曾晓得,他手中那张头油的方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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