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戴悦的三婶儿,戴三娘子。
广陵这边的习俗,放完大定,半年之内,是肯定要成亲的。两家议亲议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杨氏想着,戴家那头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因此亲自去平山堂寻人批了成亲的上上吉日来,定下了二月十二、二月廿八和三月头上的一个日子,供戴家去选。
傅阳原是希望二月十二成亲的,这话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口,被傅春儿傅康他们笑得,成了个大红脸。其实傅阳倒也没那么急切,只是年后各家行商的订单陆陆续续地到了,他希望早点把婚事办完,就可以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作坊和铺子上头。结果被家人好生嬉笑了一番,当下便忍了回去,再不敢说什么。
哪晓得而戴家那头,也不希望那么早就结亲。戴三娘字回了戴老爷子的意思,说是三月晚点怕是再好不过了。傅家这头商量了一下,杨氏便过人给戴三娘子捎了两匹上好的尺头过去,透了话,只说还是觉得二月里的日子好。最后两家便敲定下来准备二月廿八那日给傅戴两人完婚。
消息一出来,傅家作坊这头先是炸了锅,姚十力他们这些在作坊里做工的,便轮番过来恭贺傅阳,跟着大家伙便给子商议怎生去凑份子给傅阳送礼去了。
傅家这里,杨氏便带了人收拾傅阳的新房子。傅家小楼的二楼,本就是留了两间空屋的。眼下杨氏便做主,将两间屋子之间连通,一起做了新人的寝室。杨氏便着人将新房的尺寸等等都告诉了戴家那头,却听说了一件奇事——戴家正在为戴悦出嫁打家具。
杨氏在傅春儿面前直揉太阳穴,说:“这事好生出奇,早先放定之后戴家便该着手准备这些了啊!难道真是因为戴家二姑娘父母不在了的缘故,怎会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才说给闺女打家具了呢?”
傅春儿笑道:“娘,哥哥是娶嫂子,又不是娶嫁妆家具,多两件少两件,又有什么打紧。”
杨氏点头。笑道:“这话说的是。”
原来广陵府的习俗,新娘子的嫁妆之中,唯有那一只红木马桶,是必不可少。家具什么的,便都是各家视自己的实际情况,多多少少帮衬一下嫁出门去的姑娘。因此这嫁妆往往丰俭由人。或者又是男女双方门第相较有些高低,女方家里怕闺女吃亏,因此便有人家就会多多地给嫁妆。令自己家闺女嫁过去之后硬气一点罢了。
杨氏一想到戴悦父母不在了,帮着操持的也是隔房的亲眷,当下心里便再没有芥蒂,只安心操持傅阳的婚事。
傅阳的婚讯传出。不少城里相熟的人家都送来了贺礼。仙女镇钱家听说了,也叫钱铄推了不少贺礼过来,却被杨氏叫住,细问了钱铄的婚事,才晓得表兄弟两个结亲的日子就差十余日。傅老实与杨氏见钱铄出息,也十分高兴,当下叫傅阳送钱铄回仙女镇。顺便把给钱家的贺礼都给送了回去。
而傅春儿自己,则收到了纪燮从金陵府托人送过来的信。信上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将他在金陵府的见闻一一说了。
原来纪燮在金陵府,去拜访了太学的两位祭酒,其中一位,便是在岐黄一道极有造诣的,是纪燮在金陵的那位业师所介绍,对纪燮当日在广陵府采取各种“防疫”的措施极感兴趣,对他此番周游大明全境的“壮举”十分赞赏。纪燮与之长谈了三日,那位祭酒托相熟的官员给纪燮出具一张特殊的身份路引,令各地学政与惠民局都给纪燮支持。
纪燮在信中写说他得了太学之人相助,自是高兴万分。各地惠民局,每每在疫病流行之际是官府向贫民提供药物的机构,因此大多数惠民局里的医官,甚至惠民记录本身便记载着好多疫病由起至绝的第一手记录,是不可多得的素材。他已经在金陵已经走访了当地的惠民局,写了厚厚的一道手札,也附在书信里一并给寄回了广陵。
傅春儿读了,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她将纪燮的手札细细看过,开始帮着这份手书,除了誊录之外,还将纪燮手札之中的信息,分门别类,一一记录。她自觉还有些不明白,或是记录不清楚的,便干脆自己帮纪燮整理了一本每到一处惠民局需要过问的问卷,附在回信里又托来人带回金陵府去了。
而纪家那头,她撺掇着杨氏,找了个由头,去拜访了一次黄氏。黄氏一开始的态度有点僵——傅春儿看着心想,怕是又被上眼药了。然而待她拿出纪燮的书信,将纪燮在金陵府的近况一一说明,黄氏这才激动起来,面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自此而后,便一直待傅家极热忱,前倨后恭,弄得傅春儿实在是有点不习惯。
这书信之事,大约也是纪小七的小计谋吧,傅春儿一面想,一面笑笑,便接着提,开始帮纪燮整理他的手札。她心里盘算着,日后若是纪燮每到一处,都能想办法给自己捎上一份手札,等纪小七在全国这样转过一圈,回来的时候,大约就能出一本书了。这样自己多多少少能帮到纪燮一些,又能得到纪燮的第一手消息,何乐而不为呢?
如今傅春儿自己已经渐渐从傅家的生意抽开手,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都在放水绘阁那头,与帮纪燮整理文书的事情之上。看情形傅家运行得还不错,这令她很放心。有时素馨会帮她誊写一些文书,只是素馨还是那个性子,一直淡淡的。
杨氏曾经问过傅春儿,要不要考虑将来出嫁的时候,带素馨过去,这样她在夫家也好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帮衬着。素馨与玉簪两个,素馨比较合适,因为她的身契就在傅家手里,而玉簪只怕再长大些家里就要给她说亲的。傅春儿听了便很无语,她也把不准素馨现在的心思到底如何,便劝杨氏,只说再看看。
日子在一天天的忙碌之中度过,眼见着傅阳的婚期就快到了。这一日,杨氏突然将傅春儿叫了去,说是堂上有女客,叫傅春儿一起帮着招呼。
傅春儿去了,却见是一位从未见过面的妇人,年纪大约在四十上下,眉眼弯弯,看上去脾气不错,一见了人便一套套地说恭维话。那妇人自称夫家姓刘,原来娘家姓钱,是特地过来给傅家送礼的。
这位刘钱氏,见了杨氏,却总是一副有话要说,然而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杨氏却不强她,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闲聊,旁边傅春儿已经困得要打呵欠了,便借口做些茶食什么的,溜到厨下去。再回来的时候,人家便已经告辞走人了。
傅春儿便问杨氏,自家可是从未见过这刘钱氏啊,是什么样拐弯抹角的亲戚,这会儿找上门来呢?
杨氏自喝了口茶,冷笑一声,道:“她是你兰儿姐夫家族里的。”
刘家的人?刘家的人过来上咱家做什么,而且态度不错的样子,与当日刘大志在自家门口当街拦车,两边几乎要掐起来的那副样子截然不同啊。刘家那头是出了什么事情,态度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呢?
“春儿,你再看看这个,”杨氏说着,将手里的一份礼单递了过来,“东西我都叫玉簪收到后头去了。你光看看礼单就应该知道——”
是呀,傅春儿盯着手里的礼单,看着上面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礼品,当然了,这里头最多的还是各式丝织品与锦缎,想来是从刘家的本行生意里抽出来的。傅春儿大概知道行情,所以也大约知道,这些东西,即便是成本,也不便宜。
哼,无事献殷勤,非**即盗。
想到这里,傅春儿就问杨氏,“娘,这刘家到底是什么用意,送这些过来,应该绝对不是单为哥哥成亲的事情而来的。而且,这回也不是刘大志叔侄出面,而是他族中的人过来咱家。好生奇怪啊!”
她不禁想起当日杨氏与傅老实去见刘大志,刘大志确实曾经提到过,若是傅兰儿没法为刘家生个男丁,就要将她交予刘家宗族去处置,难道这位刘钱氏,不是刘大志那头的,竟是刘氏族里的人么?
杨氏也道:“那刘家的娘子,今日被我的话堵住了,真正要说的话没说出口,所以想必明日一定会再来的。等她说明了来意,咱们再做打算也不迟。只是刘家送的这些东西,虽然都是好东西,咱们也千万别动,万一人家求到咱家头上什么咱家不当插手的事情,咱就把东西都退回去。”
傅春儿掩口笑道:“娘,您就不觉得可惜么?”
杨氏伸出指头,戳了戳傅春儿的脑门,道:“就知道笑话你娘,你娘是那样见钱眼开的人么?”
二百五十章 前倨后恭
第二日,果然不错,那刘钱氏早早地就过来见杨氏,只说是要与傅家的当家娘子闲聊两句。
傅春儿没顾上杨氏那头,只是自己在屋里忙了好一阵,出门看看,正好见到杨氏将刘钱氏往外送,两人一面走,杨氏一面说:“……这事儿不小,我总要与我们当家的说过……”
刘钱氏喏喏地应了,又道:“总想着您总是说得上的话的……”
杨氏便皱眉,“您也知道,我们三房,原是已经分家分出来的,我们这房说话,原也不顶什么用吧!”
“这怎么会,怎么会……”刘钱氏连声说着,又攀起她与仙女镇钱家那头的亲戚,跟着说了很多好话。杨氏将她送走之后,还不停地抚着太阳穴,一边揉一边道:“这样早,偏又说着许多话,说得我脑仁直疼。”
傅春儿凑过去,问:“娘,究竟是怎么了?”
杨氏白了她一眼,道:“你说刘家这是怎么了,当日刘大志倨傲地很,你大伯就差与他下跪了,他也丝毫不肯松口,坚持要将你兰儿姐往那宗族里送,要宗族长老来决定给兰儿的责罚。看他那眼神,真是巴不得兰儿立时就没在他眼前了才好。可是这次那钱氏过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请我出面,说服你大伯他们不要往广陵府递状子。春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春儿心里立刻就打个突,不会真是袁时就这样显神通了吧。可是袁时怎地又会撺掇着大伯他们往广陵府递状子呢?这毕竟是傅兰儿的丑事啊,怎么。这人难道是想自曝其丑吗?
“娘,这件事情您要不要去过问一下。听起来不太……好生怪异!”仔细想想,这事儿实在……不太科学啊!傅春儿又补充一句,“而且我们家最近也有大事要办呢!”
杨氏想了想,点点头:“这样啊!干脆我明日与你爹亲自跑一趟江都,名义上就说是将喜帖什么的都送到邵家村去。正好探探你大伯与大伯娘的口风。”
“顺便您也莫忘了问问钱姑母那里。看看她熟不熟今日过来的这位钱氏。”傅春儿提醒母亲。杨氏想想也对,“这件事情恐怕也没办法继续瞒你姑姑。你钱家表兄也是马上要娶亲的,我给她透个风也好。”
于是杨氏与傅老实第二日便去了江都,到晚间才回来。回来之后,夫妻两个都与没事人儿一样,傅老实赶着去作坊帮忙赶货了,而杨氏则去过问一番傅正的功课。
直到晚间用过饭,杨氏才寻到傅春儿屋里。盯着傅春儿,半晌不语。傅春儿连问几声:“娘,怎么了?”
杨氏这才叹了口气,道:“真是没有想到啊!没想到你大伯与大伯娘竟然有这样的心机,实在没有想到啊!”
“怎么了?”傅春儿惊问。
“他们两口子,为了保住兰儿,打算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