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这才叹了口气,道:“真是没有想到啊!没想到你大伯与大伯娘竟然有这样的心机,实在没有想到啊!”
“怎么了?”傅春儿惊问。
“他们两口子,为了保住兰儿,打算先发制人,状告刘家‘骗婚’——外加刘家苛待兰儿。想求广陵府判两人和离。”
“啥?这也是可以告得起来的?”傅春儿被惊到了——一定是袁时,一定是袁时出的馊主意,她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傅家长房真的与刘家对簿公堂,那时会怎样。傅兰儿与刘大志两人,那可是写了婚书的啊!哪里就那么容易能够告得了“骗婚”?可是大伯与大伯娘又怎么会同意这个馊主意的,傅家长房与刘家一旦闹将起来,刘家必然不会吝惜将傅兰儿的事情抖落出来——
这样的话,傅家还有没有脸面了?
当日傅春儿与袁时的约定。就是说了,绝不能以牺牲傅家的声誉为代价的。傅春儿立时有点“所托非人”的感觉——袁时那个神棍,怕真的是个神棍吧!
然而杨氏继续一脸的疑惑,说:“可是前日里过来的那位刘钱氏,却又是来求咱们家,请求息事宁人,千万不要将刘家的事情,弄到广陵府的大堂上去。”
这下轮到傅春儿犯懵了,这是怎么说的来。怎么大伯那里一旦打定主意要出头,刘家这头,反而怂了?
“娘,那您打听到了那刘钱氏是什么人了么?”
杨氏点头答道:“是,与你姑父那里问过。他说是个三代之内的堂姐,嫁了广陵刘家,听说嫁的是刘氏一族的长房。反而兰儿嫁的那一家,是旁支的。我还打听过,听说兰儿嫁的刘大志,与刘家宗族里关系并不太好啊!”
“那,会不会是,刘家宗族里的人,只知道傅家想递状子告他们’骗婚’,却并不知道兰儿姐其他的那些事情啊!”
杨氏身子便轻轻地一震,道:“这我倒真没想过。可是,可是……这,怎会呢?”她面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然而似乎除了这个解释之外,再没有什么好的说辞可以解释整件事情了。
“娘,那大伯那里,坚决不?他们真想叫兰儿姐与那刘大志和离?和离了之后兰儿姐就得回江都了吧,兰儿姐这不还有个孩子呢啊!”傅春儿一时又问起傅元良与金氏的态度。杨氏面上立时换了一副肃穆的神情,相较此前迷茫的态度,杨氏显然是不赞同傅家长房的决定。
“我总觉得你大伯家像是被人许了能得什么许诺似的,似乎是曾经听到过一耳朵,说若是能告赢刘家,兰儿能分不少家产之类的。”杨氏缓缓地说了自己的猜测。
“真的能么?”傅春儿对此表示怀疑,她觉得即便是真正能和离,傅家最多也只能把傅兰儿当年那点拿不出手的嫁妆拿回来。然而,若非有利益诱惑摆在面前,又有什么会令大伯与大伯娘心动,甘愿傅兰儿和离呢?
不行,一定得找袁时来问问。
*——*——*——*
第二日,傅春儿赶紧过去“水绘阁”。这时候“水绘阁”已经开始营业了,主营的依然是一些适于春季里滋补养身的食材,这一季“水绘阁”的主打对象是女子,因此出售从山东那里进来的上好阿胶,与蜂蜜、核桃或是瓜仁熬在一处,制成阿胶糕;另外还有自浸的桃花酒、珍珠桃花膏之类,都是用的上好的材料,精工细作,才做出来的。其中那桃花酒、桃花膏里用到的桃花,便是从别处进的干桃花制的。然而傅家日前买下的荒山上的野桃花不日便开了,桃花这一项用料上,不久“水绘阁”就能自己自足了。
除此之外,“水绘阁”照样儿发卖用党参、黄芪、红枣、淮山、首乌、枸杞等滋补药材配成的养颜汤料,只要与鸡、鱼、肉等同煮,吃肉饮汤,便得养颜进补的功效。这项生意因为成本并不算太高,材料又耐保存,制作起来又极简单的。“水绘阁”这里,托了大德生堂的福,这项生意做的不错,虽然不能和“香影阁”上一年日进斗金的状态相比,但是只要坚持下去,细水长流,利润还是极为可观的。
傅春儿过问一阵“水绘阁”这头的生意,便向李掌柜问起隔壁“香影阁”。李掌柜奇道:“姑娘,那头的袁相公难道没有与您打过招呼,他眼下还没有开业那!”
“哦——”傅春儿很失望地应了一声。袁时与她这里,本不是什么雇佣关系,最多只能说是合作而已,因此袁时本不需要与她招呼的——再说了,袁时那里,上年只开门一个多月,就完成了一年的指标,按照这个样子来算,他一年十日之中营业一日便好,确实不需要这样早便开业。
不过她还是从李掌柜那里借了“香影阁”的钥匙,独自往“香影阁”那里去看看。
一推门,“香影阁”中,已经完全不是她与哥哥年前时候过来的样子。阁中空空荡荡,如雪洞一般。当日那些熏笼啦,香炉啦,炭盆啦,放在袁时膝前的古琴啦,都不见了踪影了。但是室中依旧一尘不染,丝毫没有久无人至的气息,傅春儿也想不通,袁时此人,究竟是怎样收拾此处的。
她走进“香影阁”,一直走到窗前,一扇小窗依旧对外敞着,似乎粗心的主人忘了将它关上。傅春儿一手扶在窗棂上,看着窗外逐渐披上盎然春意的小秦淮,想到那日与袁时一番交谈,心中倒并没有那么忐忑,也并不害怕,只是对袁时其人越发的好奇。
她轻轻放下那扇小窗,另一只手在窗棂上拂过,却只觉得手上触到一些湿湿冷冷的东西。傅春儿定睛细看,只见窗上沾着几片白色的粉末,此时大约是受了潮气,已经结成晶状。傅春儿端详半日,伸手稍微沾了一点,闻闻味道,跟着又尝了尝——
咸的,是盐。
傅春儿立在窗前,低头沉思片刻,依旧伸臂出去,将那小窗关上,然后走出“香影阁”,将钥匙交还给李掌柜,道:“李掌柜,那袁相公要是过来,烦请您招呼他稍坐,再找个人通知我一声吧!我哥哥与我,有些事情寻他帮忙。”
二百五十一章 傅兰儿回归
又过了两日,离傅阳的婚期只余二十日,袁时依旧没有出现。杨氏本来还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那刘钱氏。岂知刘钱氏却自此不来了。傅春儿问杨氏:“娘,那上回刘氏借哥哥成亲的名头,送来的那些厚礼,可怎么办?”
“是给你哥哥的合理,退回去不吉利。”杨氏想了想说,“等回头咱家再想个由头,送份差不多的回礼过去。”
也只能这样了,傅春儿心想。眼下诸事繁杂,傅阳为了春季大把的订单,一心全扑在了作坊那头,连铺子都尽交给了阿康打理,他自己的婚事也尽是杨氏与傅春儿在忙活着。傅春儿一时忙着,又要总往“水绘阁”和大德生堂那头跑,袁时便被她渐渐放到了脑后。
岂知在这当儿,傅兰儿竟然从邵家村回了广陵。
那日下午,杨氏正在忙活着婚礼那日的各项安排,而傅春儿在自己屋里誊写纪燮新寄过来的手札。突然,傅春儿便听见“馥园”外头一阵喧哗,她从房里出来,倚在自家小楼的美人靠上往外看,只见门外停了一只蓝呢小轿,和一辆骡车。车外边立着刘钱氏与金氏。自家楼下,杨氏正在往外迎。
玉簪这边去开了院门。金氏将傅兰儿从轿子里扶了出来。
这时候的傅兰儿,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却是比刚刚从刘家出来那时候的白中带青的样子要好得多了。她整个人依旧枯瘦,因此显得已经隆起的小腹格外的显眼。
金氏与刘钱氏面上都挂着笑,傅兰儿自己却理所应当地享着这份“尊荣”。扶着金氏的手往傅家院子里面走去。
杨氏在门口这里与那三个女人打了照面,几人寒暄几句。便一起往厅里去了。傅春儿赶忙从美人靠上爬下来,回到自己屋子里。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去堂屋旁边躲着去偷听一番,可是看着傅兰儿面上那副神气她便不喜欢,干脆不去了。
没多时,杨氏便将一行人往外送。
“三弟妹。你们两口子前番对兰儿的照料,我们都是极感激的。过几日阳儿结亲,我们一定都过来恭贺的。”金氏一面往外走,一面对杨氏说着。
“就是,就是,傅三奶奶放心,大志媳妇在我们这儿,一定妥妥帖帖的。回头你家少爷结亲。我们这边也必过来与您讨杯喜酒喝的。”刘钱氏满脸堆笑道。杨氏听了这话,挺高兴,与那刘钱氏又客气几句,便命玉簪扶着傅兰儿出门。
岂知傅兰儿依旧记着玉簪的种种“不好”,哼了一声,甩了甩手,却用力过大了,险些将自己闪到。玉簪吓了一道跳。牢牢把着傅兰儿的上臂。傅兰儿也是心有余悸,待站稳了身子之后,便嗔玉簪。道:“臭丫头,将我胳膊都捏疼了。”
这些杨氏都看在眼里,当下脸色便有点发青,只碍着有外人在,没有发作。金氏赶紧上前打圆场,自己上来扶着傅兰儿。道:“弟妹勿怪,兰儿有着身子,有时候太……想得太多了。”
杨氏自然不会计较,玉簪嘟着嘴在一旁,心里委屈得紧,但是依然赶到前面去,大开了院门。
傅春儿在楼上看着一行人出门去,心道:眼看着这大堂姐,回家这一个多月,实在是没什么长进啊,大伯娘的态度也没变,大约傅兰儿在江都依旧是作威作福的范儿。她想想便头疼,这位大姐的性子,怕是没有希望扳过来了啊。
几人出门之后,金氏先是扶兰儿上了那顶小轿。而杨氏却与刘钱氏站在一道话别。此后,刘钱氏便与金氏一起上了那大车。
大车与轿子缓缓离开了瓦匠营。杨氏立在门口长叹一口气,没有回来,直接到对面作坊里,叫了傅阳。母子两个立着商量了一会儿,傅阳回身去叫了一个靠得住伙计出来,与他交代了一番。那伙计应了,便出了瓦匠营。
傅春儿这时候下楼来,见了一脸委屈的玉簪,叹了口气,道:“我都与你说了这许多遍了,不要什么都摆在脸上,对你好的人不会怪你,在外人面前老这样,要吃亏的。”
玉簪知道傅春儿是在提点她,当下勉强在脸上堆了点笑出来。“你去将早间买的那些春笋去切了,缸子里还有雪菜,昨天熬的鸡汤还有一大半,正好做浇头,咱们去下点面条给大家下午先垫垫肚子。”
一听见吃得,玉簪面上便马上堆满了真心的笑容,道:“姑娘,这几日的春笋是最嫩过的时候,配鸡汤与雪菜再好不过了。”她都不用傅春儿说,自己就转身往厨下快步走过去。
傅春儿看着她的背影,便摇摇头,心想这个小丫头,大约就是传说中的“真”吃货吧。再不高兴的事情,只要一个“吃”字摆在她前头,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真是可爱得紧。这般天真烂漫的性子,也不晓得以后出嫁了应该怎么办。她一边摇头叹气,一边也往厨房那头过去,杨氏却也没叫住她。
待到香喷喷的雪菜春笋面条捧出来,傅春儿与玉簪高兴地给众人分送过去,杨氏这才与傅春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晚点过来自己房里说话。
杨氏面上有点烦恼,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傅春儿顾不上吃面了,只坐在杨氏对面,看母亲吃完,又帮杨氏收拾了,奉上一杯清茶。杨氏就着傅春儿的手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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