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湄卿眼珠一转,便往傅春儿面上又看去。
“紫茹姐姐千万莫要如此,这都是姐姐自己的福气。”傅春儿连忙客气几句,希望能从杨湄卿这里混过去。她这时候已经猜出来马上要见到的是靖江王妃,只是杨湄卿带她到此,拜见靖江王妃。是要做什么呢?
田紫茹便道:“唐王娘娘,傅姑娘,请里面去吧,莫要再这日头底下等着,回头娘娘又要怪我怠慢客人。”
两人随着田紫茹的脚步,来到院落中一间屋舍前。屋前一株百年榆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因此这院落在盛夏之间便显得平添几分清凉。里面一位身穿着香云纱常服的老夫人,手中还提着笔。便从院落之中走出来。田紫茹连忙赶上去。接过她手中的笔。低声对那位老夫人说了两句话,跟着转身,将笔放回到笔洗之中。
“姐姐又在作画了呀!”杨湄卿笑着说,“也不去我那里赏脸。哪晓得躲在这里一个人清闲。”
“你这猴儿,”靖江王妃笑道,“听听听听,借了我的地方,还不念着我的好儿,尽给我添麻烦。”可是她虽然口中这么说,可是听得出来她还是很喜欢杨湄卿,两人平时大约是极亲热的。
靖江王妃的眼光往傅春儿这边转过来,傅春儿连忙恭敬行下礼去。杨湄卿便在旁边将傅春儿的身份说与靖江王妃听。靖江王妃听了,笑呵呵地说:“你这姑娘,就是平素总是喊我们老王爷做‘苦瓜爷爷’的那个丫头吧!”
傅春儿愕然,连忙又深深行下礼去,口中称不敢。这位王妃。头一次见面,将这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除了那田紫茹怕是提点了一二之外,只怕平日里老王爷也曾经在老王妃面前提起自己的。
杨湄卿听了这话,也是惊疑不已,不禁又重新审视傅春儿。傅春儿觉得她的眼光过来,心里暗暗叫苦——怎么会这样?自己好一番努力,莫要就付之东流了啊!
“姐姐,我带这个孩子过来,是想相求姐姐,照看一二。姐姐与靖江王爷,在广陵住的日子还长,不像我,福建有那许多事情,不赶回去不成。”杨湄卿想了想,还是将原来想好的一番说辞说出了口。她大约说了说傅春儿的身世,又说她将与广陵一家大户订亲。傅春儿在旁边,尴尬万分,只眼观鼻,鼻观心,似个木偶人似的,一点儿都不敢动。反而是田紫茹过来,牵着傅春儿的衣袖,道:“傅姑娘,两位娘娘说话,你要不随我去坐坐吧!”
傅春儿顺坡下,随着田紫茹走到旁边的小小耳房里。田紫茹取了一个杯子,默不作声地倒了一杯热茶给她。“谢谢田姐姐。”傅春儿回报微笑,田紫茹平静地望着她,过了半晌,才微微笑了笑,道:“傅姑娘,唐王妃口中所说的,是纪解元家吧!”她口气平淡,丝毫听不出来,就在两年前,眼前的这位姑娘,还曾经在谷林堂前,诸多安排,努力崭露头角,想引起纪小七的注意。
傅春儿不答,只沉默着,变相算是答过了,不是说古时女儿家遇上这些事情,不摇头,便是点头了么。田紫茹自然心知肚明,忆起过往,她也晓得那半是家里的意思,半是因为自己贪慕虚荣罢了。她此刻再提起“纪解元”三个字,心里也并不能起什么波澜。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儿,一时院子里的蝉鸣之声便格外明显,傅春儿才重又开口道:“田姐姐,最近这段时日,过得可好?”
岂料田紫茹也不答,转过身去,望着院落里的重重树影,半晌才说:“我很好。你哥哥可是已经成亲了?”
傅春儿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我嫂嫂今日也来了,便在片石山房那里。”
田紫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我便放心了,”傅春儿还未省过来田紫茹这话何意,却见田紫茹回过身来,面上挂起笑容,说,“跟着老王爷与王妃,眼界开阔了许多,那些陈年旧事,我俱不放在心上了。”
“这样最好!”傅春儿听田紫茹这般说,也回报笑容,“恭喜姐姐,姐姐日后定能寻到自己的好姻缘。”
只是她见到田紫茹的衣袖微微发抖,想是田紫茹乍闻此讯,心中还是有些激动的吧。她不仅忆起,田紫茹犹是家境优渥的贵女那时,便因傅阳在田家巷被封锁的时候挺身而出,因而真正对哥哥傅阳另眼相看;然而几乎数日之间,田家势败,田紫茹的境遇瞬间如入泥淖,当日也是因为傅家兄妹相助,她才得了现下这个常伴靖江王妃的机会。眼前的田紫茹,似乎一切都已放下,真正云淡风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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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杨湄卿满脸笑容,过来招呼傅田二人,她郑重对傅春儿说,“春儿,我已将你托付给靖江王娘娘了,日后在广陵城中,你家若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打搅我这位姐姐便好,免得她日子太静了没事情做。”
靖江王妃只在旁笑着,丝毫不以为忤。
傅春儿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但是对杨湄卿的社交能力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但是她却极郑重地与靖江王妃行了大礼。毕竟在广陵城中,能得一外力相助,还是大有好处的。
一时杨湄卿带着傅春儿与靖江王妃与田紫茹告辞,一面告辞,杨湄卿还一面嘱咐傅春儿前往要多来花园巷走动,来陪陪老王妃解解闷。靖江王妃笑道:“你也不怕我就闷着了年轻人?”
这时四人正聚在院门口话别,傅春儿依稀听见身边的姨母又与靖江王妃说了些什么。然而她的注意力却全被一个从旁匆匆走过的仆下吸引了——
那人穿着一身灰色的直缀,服饰上看,与片石山房其余的仆从没有什么区别。他从院外的巷子旁边,低着头匆匆而过。最出奇的是,那人竟然竖着领口,这大夏天的当儿,他难道不怕热么?
傅春儿心中一动,这人的背影好生熟悉,她不禁想探头去看看,然而两位贵夫人在面前,她又丝毫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地站着,敛回目光。只是,她心中疑窦丛生,那人绝不是寻常的王府下人,从背影看起来,像是刘贤。
那刘家不是全家都搬走了么?连刚刚生完娃不满一个月的傅兰儿。说老实话,刘贤出现在哪儿,她都不会觉得如此惊奇,可是此人现在竟然现身在靖江王府上。她不禁又想起,当初就是在片石山房第一次见到袁时。难道袁时背后的人,竟然是靖江老王爷。她想着,又忍不住抬眼看看靖江老王妃,觉得这位夫人实在是恬淡的紧,那位王爷,在她的回忆里,也是寄情山水书画,不问政事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傅兰儿这会儿又在哪儿呢?
傅春儿机械地随着杨湄卿回到片石山房的席面上,杨氏与戴悦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傅春儿,都是颇为担心,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傅春儿心里暖暖地,只做了个没事的神色,跟着便见到杨湄卿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坐到已经被她冷落多时的杨母身边,一个笑脸便迎了上去。
杨母立刻受宠若惊。
二百八十三章 攻心为上(上)
直到日头西斜,傅杨两家各人一一作别,都离了花园巷的院子,大家才稍稍舒了口气,都觉得见见杨家这位姑奶奶,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杨家的几位,再想想在家中仍然生着闷气的杨老爷子,再看着手中托着的各式礼物,都有点回去不知如何交代的感觉。
杨氏这一日辛苦得紧,前前后后地忙着,照顾着情绪并不见太好的杨老太太,和两位嫂嫂。戴悦倒是有心相帮,却插不上话,只能帮杨氏看着几个孩子,不令傅正和杨家的几个孩子一起在湖石之间疯玩罢了。
一时众人从片石山房出来,坐上送客的大车。大车缓缓而行,傅家人自坐了一车,车里极为安静,没有人开口说话。只傅正一个像是得了话痨一般,絮絮叨叨地在说他将杨家两个表兄骗到片石山房的一个石洞里的故事。傅春儿不由得带有几分怜惜地看着这个小弟,心想,他怕是平日里被拘在“深柳读书堂”里读书,被拘得久了,日后该是带他出来与同龄的孩子多玩玩才对。
杨氏却没有想这么多,只轻轻地斥着:“正儿日后可不能再欺负杨家表兄,知道了么?”
谁知傅正当即答应,说:“是,娘,两个表兄都不大好玩,正儿以后不跟他们玩了。”
杨氏板着脸,却一时摒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车里的气氛便马上轻松起来。戴悦笑着道:“我说呢,只一转头,几个小的就都不见了,原来是正儿撺掇的。正儿,是不是觉得在家玩儿比上学轻松啊?”
傅正一本正经地道:“哪有!我在学堂里玩儿的那些,比他们玩的这些要好玩儿多了。今日是见他们实在无聊了,才领着他们稍微活动活动筋骨来着。”傅正虽然在“深柳读书堂”已经开蒙,只是那李夫子教书育人的方法甚是奇特,所以傅正乐在其中,并不觉得太苦。相反。反而是杨老爷子亲自启蒙的两个孙子,见到书本子就觉得头疼,一有机会出来做客,没有大人拘着,自然是要撒野撒一番的。
一时大车到了瓦匠营,大家下车。车夫跟着帮忙将唐定王妃所赠各人的礼物给搬了进来。大家这时才想起来,还不曾打开看过,这时便一起拆了。杨氏与戴悦两个,得的都是一整套的头面,傅正得的是文房四宝。似乎唐定王府那里。早就知道傅正已经开蒙。
而傅春儿得的。却是一副项圈锁,作海棠花瓣形状,每一瓣花瓣都用翠玉雕成,花瓣顶端各自镶着一颗猫睛宝石。用料昂贵,做工极精。傅春儿吃了一惊,不禁道:“这不是弄错了吧!”
杨氏却说:“是你嫡亲的姨母送的,你就收着吧,将来派得上用场。”傅春儿明白母亲是在变相提着自己的嫁妆,脸一红不敢再问,也不晓得母亲到底将自己的事情向那位二姨母提了多少。
“你姨母在广陵城中只得十日,便会回福建去。日后相见,却又不知道何年何月了。”杨氏虽然与这位亲姐之间早已生出距离感。可是听闻唐定王妃只在广陵城中匆匆逗留数日,心中还是伤感。
哪晓得唐定王妃只在城中停留区区几日,还是专程遣人过来傅家铺子与作坊看了看。来人是唐定王府的管事,在傅家铺子里前前后后看过一遍之后,便过来与傅阳商谈下定往南面进货的事情。
这当儿正逢着傅家的香粉订单疲弱的时候。原本不少应该从傅家进货的行商这时候转向了戴家与薛家。傅阳这几日颇为这些事情心烦。却没想到竟从天上掉下个香饽饽,正砸在自己头上。
“贵管事,小子不懂事,还请管事指点一二,”傅阳小心翼翼地问,“唐定王府采买,难道不也是从户部定下的那几间皇商那里采买。”
管事姓桂,听了傅阳误打误撞就说对了他的姓氏,忍不住笑起来,像是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只说:“我们采买的,并不是给王府中人使用,而是王妃自己名下的产业。”他又解释了一下,福建相比江浙而言,不算富庶,因此青睐更加便宜的妆品,而福州一带,物产本丰富,又是唐定王世代经营的大城,城中大户富商也多,因此对更奢侈一些的妆品,也颇多需求。
傅阳听了,便知道这位也是个明白人儿。他当下便诚心诚意地想对方请教,而桂管事大约也是得了唐定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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