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休养生息了好几年,算是缓过劲儿了。这两年虽然税涨了一些,可也比南迁之前轻多了。”
赵航过去对这段历史不太熟悉,但这阵子住在严家,便宜岳父严青又是北疆赫赫威名的战将,所以对军政上的事儿也稍微有了点了解,便问丁六:“我听说现在这位官家的父亲,很糊涂,在位期间做了不少坏事……”
丁六咳了一声,低声说:“这样的话,大郎在跟家人们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先帝,在外头还是少提为妙,毕竟那是官家的亲生父亲。”说到这儿他忍不住吐槽:“虽然大家伙儿都觉得一点都不像亲生的……官家就没有一样像那位的,幸好不像,不然大宋就完了。”
赵航哈哈大笑,笑完了小声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比我说的不客气多了。”
丁六摊手:“没办法,摊上那么个糊涂官家,谁都忍不住的……太尉在家还破口大骂呢!只面子上得过得去就是了。就算是在开封,观音庙里还不是大模大样地摆着三娘的塑像,便是官家知道了,怕也不好意思非逼着人把那塑像拆了,只得装聋作哑,眼不见,心不烦,全当不知道也就是了。”
赵航听到这里忙问:“你说观音庙里供着的确实就是李三娘的塑像?”
丁六点头:“我是没见过李三娘的,不过开封城里头的老人们都说那塑像跟她一个样儿。我从小在开封长大,七夕跟着我娘去观音庙拜三娘,我娘上香,我偷偷跑去爬树,被我娘揍了一顿,说七夕的时候惊扰了三娘跟李国舅见面,长大了会娶不到新妇。”
赵航哈哈大笑:“这吓唬人的方式真有意思——”
丁六苦着脸说:“可我确实到现在还没娶新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开封,下次回去,我一定得好好跟三娘她老人家赔罪,还得去城隍庙跟李国舅也告个罪。唉,三娘庙真是灵,我那天挨了一顿揍,可我娘烧香烧的认真啊,结果回去第二天,她就在门口捡了个病倒了的乞丐,后来便招了那人做了接脚夫(注1),再不用一个人苦苦的撑着一个家了。”
赵航惊叹:“这么灵!”
丁六点头:“当然灵了,观音庙求姻缘最准了,千万不要去城隍庙求姻缘,据说去那里求姻缘会一辈子娶不到新妇。”
赵航大囧,可不是,靖康之变过后,李国舅就被开封市民们尊为城隍爷了,这位国舅爷一辈子红颜知己多的数不清,却一直没结婚,可不就是个单身之神么?跟个老光棍求姻缘那不是给自己拉仇恨么?
聊着这些事儿,赵航脸上露出笑来,他终于得到了三娘庙的确切消息,看来,开封城里的观音庙,确实就是后世的那座三娘庙了,这样子的话,他回去的可能性就又大了一点。这么想着,他便随口问丁六:“六哥,观音庙后院里是不是有一口井?”
“后院儿全是花草,哪里来的井。”丁六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赵航却如同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一般:“怎么可能?那里怎么会没有井?”
丁六奇道:“那儿怎么会有井呢?那座观音庙是政和年间建的,那会儿道君皇帝整日往汴河里倒丹渣(注2),汴河下游的水全都有了毒性,连带着离汴河比较近的地方打出的水井也都没法喝,三娘庙离汴河河岸没几步,谁会在那儿打井呢?”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赵航的心情大起大落,想到现在的三娘庙里可能真的没有井,心情有些沮丧,现在还没有井,那从哪里能穿越回去?天知道这井什么时候才能挖出来!
挖出来?赵航一愣……或者,他可以在三娘庙挖一口井?这么想着,他心头的沮丧又散了一点。
赵航在外面逛了一大圈,天擦黑才回到严府,才进了大门,便看到回廊下头,严霜的女使香叶正指挥着男仆挂灯笼:“往左一点,过了过了,再往右,抬高一点,钩子就在上头了,哎,轻点轻点,别毛手毛脚的,一个两贯钱,你摔上一个半个月就白干了!”
那男仆站在梯子上,双手吃力地托抱着个描金撒银的大号灯笼,梯子不够高,灯笼几乎是被他举在头顶的,视线完全被遮住,只能靠香叶的指挥来移动灯笼靠近挂钩,好不容易挂上了,这才吐槽道:“香叶姐啊,你这是帮忙呢还是捣乱呢?被你一吓,我手都颤了!”
香叶佯怒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用我帮忙,我回去歇着好了……”
那男仆急忙笑道:“香叶姐别生气,是我不会说话。这儿那里离得开你啊?今天满院子的人呢都乱作一团,两个高梯子都被他们给拿去刷廊顶用了,这矮梯子实在不方便,没您帮忙话,我举着灯笼也找不到钩子啊……”
香叶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赶紧挂完,里头还有百十个呢!”
赵航有些奇怪,便问道:“这灯笼不是前几天才拿下来擦过么?怎么又换新的了?”新挂上去的灯笼跟过去的大小样式都差不多,只是一看就是崭新的。
香叶见赵航过来,忙冲他行了个万福,这才说:“回廊全都重新上了漆,这灯笼看着就有些旧了,大娘便让我们把这些灯笼也换换。”
赵航真的觉得过分了:“家里的那些彩绘确实有些黯淡了,重新上漆也没什么,可这些灯笼明明都好好的,颜色也只是稍微暗一点,一个要这么贵,太浪费了。”一个灯笼两贯钱,那百十个灯笼不就得得一二百贯,这也太奢侈了吧?
香叶扑哧一笑:“您还真信我的话,以为这灯两贯一个呢?刚才我是逗王小乙(注3)来着,这灯笼是家里铺子做的,跟外面卖也就是二三百文,自家拿的话也就是个工本费……”
这个解释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赵航,这么算的话也不算太奢侈了,他老妈在家里办个招待邻居主妇们的PARTY还要在院子里弄个灯光效果呢!然后,他绕过影壁墙,目瞪口呆地看到一群人正在往树上扎绿色的假叶子…………
我的上帝,这太夸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大宋的民风开放,独居的寡妇想要再婚,又想最好的维护自己的财产权,常会招个上门女婿,这种给寡妇做上门女婿的男人,俗称“接脚夫”
注2:宋徽宗绝对是宋朝的大祸害,这种祸害是方方面面的,这货领着一群高官炼丹,炼丹的废料就扔汴河里……结果,好好一条河就给污染了。说起来。开封是最古时候历代中富有商业气息的国都,许多人连洗脸水都不烧,直接在门口水贩子手里买。北宋的开封冷水热水直饮水全都有人卖…………可谁能想到,宋徽宗继位之前,这种便捷是市民们主动选择的,可是宋徽宗继位后,却逼的那些汴河两岸原本不需要买水的穷人也得买水喝了,重金属中毒可不是开玩笑的!
注3:宋朝人对比较亲近或者熟悉的人,直接用排行称呼,譬如武二,武二郎;张三,张三郎。对排行老大的人,则可能使用谐音:比如燕青排行老大——燕小一——燕小乙,所以大家可以叫他燕小乙哥。水浒是明朝人写的,但小乙哥这个称呼习惯是符合宋朝民俗的。
☆、第十七章
赵航真的震惊了,他知道严家有钱有势,可是平时,虽然家里伺候的人很多,可是主人们吃饭什么的也就是那么几菜几汤,样式稍微多一些,但量并不大,菜基本上都是刚好够吃,主食的话倒是多一些,吃多少盛多少,没有取用的主食一般都是下人们分了吃掉,一点都不浪费。他跟严青,严霜一起吃饭的时候,发现两个人的小案子上也就是偶尔会比别人多一道单点的小菜。
严霜也不是那种特别爱打扮的姑娘,日常穿许多衣服也是半旧的,虽然宅子很大,下人很多,但除了一开始给了赵航一定程度的震撼以外,平时,他真的觉得这父女俩并不是十分奢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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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家里休整树木,粉刷房屋,也确实不算铺张——本来么,这么精致的宅院,这种程度维护其实不算过分,更何况家里要来贵客。
可今天他看到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对严家的印象。
太奢侈了!
此时已经是深秋,太原的天气本来就比较冷,树上的叶子早就掉光了。现在,这些人正在往树上粘贴似乎是用布料做的绿叶子,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粉色,红色,黄色的各色花朵,回廊下头架起了高梯子,几个工匠正拿了毛笔往上头的图案涂颜色。再往后面走,回廊的木地板被擦的甑亮,几个男仆正在回廊的另一头把一卷大红的地毯沿着回廊铺了开来。
赵航越看越惊讶,到底什么样的贵客能让严霜兴师动众到这个地步?他本来想直接回自己的房间的,看这个情况,也顾不得这几天严霜对他爱答不理了,赶紧冲着严霜的院子跑去。
严霜的院子并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人往树上扎叶子,只是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也难怪,刚才在别的院子里看到了好几个严霜这里伺候的女使在帮忙干活儿。看门的婶婶倒是在,见是赵航,也就没拦他,让他自己进去了。赵航跑到严霜的门口,敲敲门:“大娘,我可以进来么?”
严霜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
赵航走了进去,一进屋便觉得屋里头凉飕飕的,可不是,这时候天气刚刚冷下来,还没有开始烧火墙,跟阳光灿烂的室外比,屋里头便显得阴冷了。严霜坐在椅子上,身上披了个斗篷,看起来是刚从外头回来,赵航伸手递给她一个盒子:“我见街上有卖这个的,许多姑娘买了插在头上,看着好看,就一样拿了一朵。”严霜打开盒子,发现里头是一盒子纸花,牡丹,月季,梅花,栀子花,总共十几朵,做工还算不错,她粗粗一看,合上了盒子,向赵航道谢。
赵航其实早想送严霜一点儿新鲜的东西,可是背包里全是他的衣服以及野营用品,再就是电子产品,并不适合送人,倒是有几个准备带回去送妈妈的木簪子,可那种旅游区贩卖的纪念品在严霜面前根本拿不出手……所以当他看到街上有卖这种十分仿真的纸花的时候,就给严霜买了一打儿十二支回来。说起来,难怪去宋史博物馆参观的时候,导游说宋代是中国纸业最发达的时代,这纸的质感真是太好了,做出来的花非常仿真。
送了花,赵航便问了正题:“大娘,我见家里人忙成一团,有什么贵客要来么?”
长卿端了炭盆过来,严霜脱了外套伸手烤火:“后日,贞静公主要来太原,前些天阿爹就传了话过来,她要住在咱们家里。”
公主!赵航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你说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儿那种公主?”老天,回到宋朝一次,居然能够亲眼看到一位公主?
严霜看了他一眼:“古里古怪的,公主就公主,什么那种公主这种公主的。贞静公主是官家的长女,是太子的双生姐姐,十几年前嫁到波斯去了,后来离婚了就一直在外头游历,上个月回国了。”
!!!
等等,嫁到波斯又离婚的公主?赵航依稀想起自己在开封旅游的时候,导游介绍过这么一位彪悍公主。据说这位公主与一位到开封留学的阿拉伯王子相恋,那王子信誓旦旦地说他们那里从来没有小妾,男人们只有妻子。于是公主上了他的当,说服了皇帝与皇后,带了数目惊人的嫁妆远嫁到阿拉伯,结果才成亲就发现这鬼地方没小妾没错,可是男人可以娶好多